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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族风情画卷的诗意描摹

2009-02-10刘利波

文艺争鸣 2009年1期
关键词:黎族民族

刘利波

龙敏作为黎族文学的第一代作家,他的成长与黎族当代文学的发展是同步的。进入21世纪后,龙敏出版了长篇小说《黎山魂》和短篇小说集《青山情》和《黎族民间故事集》等作品集。从龙敏的全部作品来看,他创作实绩的取得,主要还是他根植本土的优势和自身的努力,“直接经验对个体思想认识的形成,对文艺创作的思想艺术质量,都有重大的关系”,龙敏从本民族的民间传统文学中汲取了有益的艺术营养,而艺术修养和理论意识给了他必要的支撑。用龙敏自己的话来说,“我出生在黎村,长在黎村,至今还在黎村,一直活在我的父老兄弟中间”。他的“民族的根”是植得很深的,从事文学活动初始,龙敏就以一个黎族时代代言人的身份出现。他的小说处处体现着这样的宗旨,他总尝试着用一种本民族的方式去建构文章,描绘黎族人的生活,以寻求自我价值和社会价值的统一。

一、具有浓郁的黎族本土气息,展示了全景式的黎族生活画卷

少数民族地区经过漫长的民族文化积累,会沉淀出许多各具特色的民间文化。其中,黎族民间神话传说与黎族歌谣在黎族民间文学中占据了很大的比重,也是黎族文化的一大特色,“把文学与远古的神话现象、神秘的仪式、民俗歌谣联系起来寻找‘原型,把具体的文学作品放入到世界文学的整体中去考察,把当代精神与人类远古精神联系起来”,与其他作家的作品相比,龙敏的小说中穿插和融入了许多民间神话传说和黎族歌谣,使得作品中的故事描写更加丰满真切,具有典型的民族独特性。以《黎山魂》为例,作者在叙述故事情节时,多次借小说中的人物之口传播黎族流传久远的民间故事、神话传说、山歌民谣等。如那改的爷爷那根给他们讲的《武轼》和《阿翠守麻》的故事等等,这些都是黎族的民间故事。另外,在小说中还有大量的山歌调子,如那改他们骑在牛背上时喜欢唱的《牛调》;那更去世时,那改唱的《哭父调》等。这些民间故事、山歌调子等都是黎族民间文学的组成部分。

通读龙敏的长篇《黎山魂》,我们很容易看出这是一部集历史和传奇为一体的小说。《黎山魂》描写了巴由、波蛮两个同属黎族大部落三代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最后又统一起来反抗官府欺压的过程,故事中折射出了黎族人民的生活现状和生存发展。关于黎族的生活状况,我们或多或少能在史料中找到线索,但是如此详细的记述却只能在《黎山魂》中去寻找到。

关于清末黎族的分配制度,据光绪《临高县志·黎歧·黎俗》卷十五载:“食尽则群赴他村食之,又尽则又赴他村,皆无彼此之别”。在《黎山魂》中,我们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当巴由峒部落那改他们打猎回来以后,将猎物分到了每个人手里,“祖先立下的规矩太平等了,有工大家干,有肉大家吃”。而说到黎族部落首领的继承方式时,据清时张庆长《黎歧纪闻》记载:“大抵父死子代,世世相传,间有无子妻代及弟代之者,为众心所归而公立之也”。这段话大抵意思说的是清朝时期黎族的一种选拔部落首领的方式。《黎山魂》中,巴由峒那更接替父亲那根继承奥雅(黎语指首领),那更的儿子那改又继承他的首领一职,当那改成为三十六峒大奥雅的时候,又将巴由奥雅传给了他的兄弟那高。波蛮部落首领帕刀死后,他的弟弟帕颠便顺理成章地继承了三十六峒大奥雅之职。吴永章所著《黎族史》中记载: “教民陈庆昌进入黎区‘索债,被多港峒吕那改开枪打死”, “二十三年(1897年)十一月十八日,那改集合多港、多涧黎拥入汛城”,“摧毁乐安城及官署,并将攻州城”。《黎山魂》中最后的结局是那改死去,史料中却没有提到这一点,只说“义军于葫芦门挫败敌军”,显然那改是没有在那次战斗中死去,作者以这样的方式结尾,给了我们一个壮烈的英雄形象,一种悲壮、铿锵的美便跃然纸上。

二、准确把握黎族独特的民族性格

能不能塑造出民族化的形象和性格,发掘出民族的内在精神与灵魂,让民族的人文精神得以张扬,是衡量文学艺术作品是否具有民族风格、民族作风亦即民族审美特征的一把重要标尺。龙敏扎根于黎族民间文化的沃土之中,并且谙熟黎族人民生活的方方面面,加之对黎族史料的娴熟驾驭,因而对黎族独特的民族性格有着较好的把握。特别是《黎山魂》,他把黎族人民所具有的精神品质通过看似琐碎的场景表现出来,其人物的性格既有时代的折光,又大都体现出黎族特有的精神生活方式与心理特征。

首先,龙敏向我们展现的是黎族人民质朴而又充满神奇原始魅力的一面。《黎山魂》中两大部落几代人的恩恩怨怨、互相仇视和残杀的血腥,统一后共同反抗官府的民族欺压进而揭竿起义的悲壮,以及以那改为代表的英雄人物,无不让人为之慨叹。“青年们开启酒桶,撕着牛肉,狼吞虎咽,像一群饿坏了的山豹”。从中我们能很强烈地感受到他们身上的那种强悍、豪爽的性格。

其次,小说中展现了黎族人民对传统道德观念中真善美的坚守和维护,团结意识也特别强,他们重义轻利,爱憎分明,诚实守信,团结互助又勤劳刚毅,处处闪烁着人性美的光辉。如作品中关于这一精神的表述:“兄弟,你遭的难,也是大家的难,有兄弟们担着。”,“缺什么尽管说,不分你我他”。 在龙敏的作品里“大家”和“兄弟”这些词汇是很常见的,他们过着以血缘、地域为组合的族人集体生活,对内不分你我,对外同仇敌忾,共同抵御外峒侵略。

另外,黎族人民信鬼神,以巫代医,有着较为浓厚的原始宗教的自然崇拜和多神信仰,他们赋予大自然灵魂,对自然表达无限的崇拜和敬畏。《黎山魂》中,那改出世的那天,孕妇由于难产而呻吟,老妇人都担心是冲了恶鬼,说是馋灶祖找上门了,要给灶鬼送东西吃,人们在那时是全然相信的。这些是他们的精神寄托和抚慰,其实也正是这种敬畏才形成了他们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局面,也为他们的心灵涂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当然,时代的发展必然对他们原有的性格会产生冲击,但无论如何,最终都会得到人性的回归。龙敏在作品中塑造的各类主人公,无不表现出一个民族在久远的历史上形成的特定道德观念的恒久育化力量以及在观念中对真、善、美的颂扬。这些具有黎族特色的性格展现出了独特的生态美,这种生态美表现在人的动态生命律动中,存在于社会生活方式的流程中。现代生活方式为人们在生活形式上提供了众多的选择,它反映出社会的文化多样性和个性发展的多样性。生活形式的千姿百态、生活风格的异彩纷呈与生活方式在价值取向上的统一,构成了一幅和谐的社会生态景观。它们既为读者提供了生活情趣,也提供了生命感悟。

三、对黎族传统文化的现代性观照

一个民族的传统文化,是根植于民族地域的古老文化。它体现了一个民族的精神和特色,被无意地大力加以传播和弘扬。并且在继承和褒扬本民族优秀文化的同时,人们注重以现代意识和现代文明对本民族的传统道德观念和风俗习惯等进行重新审视,进而为本民族的文化发展注入新的血液。人类历史的进程,实则是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不断对某些传统进行否定的过程,各民族的传统文化,也会伴着时代的进步和社会的发展发生相应的变化。

龙敏小说创作的一个突出特点便是继承和褒扬黎族优良传统文化思想,并对黎族传统文化进行现代性观照;以现代意识和现代文明作为参照,以新的思想观念去考察社会,思考问题,揭示矛盾,反映生活,他在小说中积极倡导破旧立新,鼓励人们勇于创新,与旧观念旧意识抗争,树立新风尚。小说《同名》便是体现这一创作特点的代表作品。女主人公亚因勤劳、善良而淳朴,是典型的黎家妇女,用自己善良的言行解除黎族世代以来“十个后母九个恶”的世俗偏见。亚因是龙敏成功塑造的一位敢于破旧习、树新风,富有现代意识和现代文明的女性人物形象。除了《同名》以外,龙敏的很多小说都凸显出了现代意识和现代文明对传统观念的冲击。《黎乡月》中,描写了80年代实行生产责任制以后的黎族农民,在新形势下呈现出来的个人与集体利益的矛盾,也透现了如何以现代意识克服传统思想而形成的种种思考。作者对黎家独有的风情习俗和人物心理进行了较好把握,特别是对人物的心理刻画,并进入了一个新的创作高度,一定程度上摆脱了以前作品中过“白”的创作不足。

龙敏在尊重民间审美习惯同时,尽量让作品贴近生活,让典型人物贴近生活,特别是在时代背景变化下的黎家生活。《老蟹公》刻画了一位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时代“畸形儿”黎族青年阿栓。龙敏用近乎白描的方式写出了黎族人民淳朴、善良、勇敢的美德在阿栓的身上消失了,文革期间他也曾经被批斗,但是却不知道悔改,用“阿Q式”的精神胜利法来安慰自己。但是,作者接下来笔锋一转,描述了阿栓在新的历史形势下的转变与进步,阿栓以崭新的精神面貌出现在了人们的面前。从阿栓的变化中,作者让我们深刻地了解到,阿栓的“脱壳”与他原来的被扭曲一样,也有着深刻的社会原因,在社会变革后,他得到了人性的自然回归。从这部作品我们也看到,文章的行文中无不表达了对时代精神的变迁和新时代精神的侧面赞美。

总之,龙敏在小说创作中,以自己独特的写作方式,不仅较为真实地展现和传达了黎族人民的人文风貌和民族情怀,而且还紧跟时代脚步,以现代意识作为参照,准确地把握住民族精神的流向,揭示出黎族人民“时代意识”的萌动和生活方式在新时期的历史变迁。

四、语言具有“黎语韵味”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文学是由语言来构成的。文学作品中的语言不仅是读者接触文学作品的最初形态,也是作者传递自己思想观念的载体,正所谓“语言是思想的外衣”。

对于文学这种“语言艺术”,仅满足于运用统筹的概念是远远不够的,应当选取具体的语言概念,以揭示文学这种丰富复杂的内涵。因此,龙敏作品中的语言带有深深的黎族生活气息,让读者很容易地接受着他所传递的“黎味”气息。比如作品《黎乡月》中,语言的运用更真切地将黎家人的生活全貌展现在我们面前。主人公阿良和清玉在“仙女潭”畔时所唱的一首歌,让我们仿佛看到了一对黎家情侣打情骂俏幸福的场景:“漂亮笨插田,锅底没剩饭,头发光又亮,蚤虫有一篮,舂不着米白,眼珠朝天看,生得像天仙,没人踏门槛。”

黎族无文字,黎族作家必须使用汉字来写作。因此,在黎族文学作品中我们很难直接感受到其作品中所呈现的“黎味”,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黎族作家的作品中就不能通过其语言散透出“黎味”。 在此,笔者通过分析龙敏小说中词语的运用,发掘作品所蕴涵的“黎味”,以彰显黎语特色。首先龙敏在词语的选用方面,选用了一些能体现黎“黎味”的词语,如老蟹公、奥雅、鬼窍等。其次在语气词的使用(如“哩、么、啰、哗、”等)上也再现了黎语韵味试,列举如下:

“哗!人死了?”

———《黎山魂》

“我买的猪崽小禽多半是她的钱哩!……不用说修房做仓,就连你的刀柄断了也难换上哩!”

“好啦好啦!鳏夫对寡妇,瘪鼓对破锣啦!明年再赊购内出千百个孩子来打架啰!”

“你看,这不是一件保树种药的美事么?”

———《同名》

这些特别的语气词在龙敏小说中出现的频率是很高的。它们大都在语句的末尾,并随说话者的心情而使用不同的语气词。当然,“哩、么、啰、哗”并不是黎族自己的文字,龙敏在他的小说作品中运用这些词也只是取其音,以求尽可能地再现黎语的意蕴,使我们可以更好的了解黎族,亲近黎族。这正是龙敏作为黎族代表作家在语言这一方面所做出主要贡献。

黎族当代文学的发展历程不长,创作队伍人数不多,人们长期以来都因黎族文学创作数量的匮乏和质量的单薄而没有太高的艺术评价,龙敏则以其创作实绩对这种状况作出了改写,使黎族文学的发展实现了飞跃。“文艺创作不是对现实的简单复制。把日常生活现象如实的描绘出来,或仅仅根据生活中是否存在着的事件与人物来判断是否真实,是远远不够的。这里重要的是要使文艺能够反映出客观事物的某些本质来。这是文学史上许多优秀的作品之所以流传不朽的根本原因,也是文学艺术家的职责。”

作家龙敏扎根于本民族的沃土,在创作中展示了一幅幅特有的原生态的黎族风情画卷。

注释:

(1)金开诚:《文艺心理学概论》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233页。

(2)(5)(8)(9)(10)龙敏、黎山魂,海南出版社,2002年,第180页。

(3)程金城:《文艺人类学的理论与实践》,人民族出版社,2007年,第110页。

(4)(6)(7)吴永章、黎族史,广东人民出版社,1997年, 第399页、第344页、第413页。

(11)赵增锴:《真实与本质》,人民日报,1981年4月15日。

(作者单位:琼州学院·海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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