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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该怎么走下去?

2009-02-10冉隆中

文学自由谈 2009年1期
关键词:写作者乡土作家

冉隆中

刚刚过去的30年,无疑是对中国历史进程影响最深远的30年。这种影响反映在文学上,我以为最突出的一点,莫过于作家身份和题材分类的愈来愈模糊。社会进步必然导致社会分工的日益细化,而作家身份和文学题材分类却反其道而行之,它呈现出一种身份不确定和题材边际模糊的发展态势。如今很难说谁是工人作家或者农民作家,更难指认某部作品就是工业题材或者农业题材。过去书写当代文学史那种简单的身份和题材归类方法,如今已经明显地不灵光了。但是人的思维定势却不是一下子就容易改变得了的。

2007年到2008年间,我以云南昆明当下为例,给自己出了两个题目,一个题目是:乡村写作现状调查;另一个题目是:都市写作现状调查。在着手调查中才发现,我的题目直让人大跌眼镜:居于乡村的写作者未必就会老老实实地去书写农村和农民,居于城市的写作者更少有书写置身其间的都市生活。就像今天的青年农民很少有一辈子待在自己的原乡地一样,写作者的身份错位和时空错位,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来得明显。这种变化虽然给文学史的整理、记录和书写者增加了一点难度,但是它是让人值得欣喜的,因为它是社会进步在文学领域的某种深层反映,也必将促使作家想象力和文学生产力的进一步解放。在这个意义上说,文学的更大发展和繁荣,或者将不是一句空话。

正当我为自己这其实是近于常识的发现而窃喜时,一个反例却摆在我面前:在某些偏远的地区,至今还有一些顽固的写作者,他们以不变应万变,只写与他们的身份相符的题材,只写他们眼皮子底下的生活。全球化,在他们那里,只是远处滚过的惊雷,传到他们的耳里,已经是有当于无,基本是波澜不惊。

我说的是云南峨山彝族自治县的一批乡土写作者。

其实一开始我并未注意到这群乡土写作者。近年来,我无数次奔走于昆明和峨山之间,我是为在这里策划和建立一个“新农村文学创作基地”而来的。所谓文学创作基地,如果要更形象地说,它相当于遍布中国大地的各种“实验田”。只是在“文学基地”这块田里,我们插进去的不是秧苗,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作家——一批愿意到“基地”来体验当下农村生活并愿意书写这种生活的城里的作家。在云南也算赫赫有名的李霁宇、张庆国、湘女等六位作家如约而至,他们到这里挂了头衔领了俸禄,像模像样或者假模假式地开始了“基地”生活。我也极其幼稚地把自己想象成一个等待收成的老农,一会儿看看天,祈望风调雨顺;一会儿看看地,期盼肥力充足。冬天培了土,春天播了种,夏天扬了花,秋天结了果。我的收获是有一个近距离观察果实成色的份儿。如果把“基地”看作是一个“文学事件”,那么,作为该事件的始作俑者,我不可能在任何公开场合对“基地”的任何收成做出臧否。但是说实话,我不得不承认,即便让作家到“基地”挂职优于各种“采风”一千倍,但是这些“城里的月光”依然不能真正照亮乡间的大地。他们中间,有一层“隔”。这层“隔”就在于,他们最多能做乡村生活的观察者和记录者,而不能将自己的有切肤之痛的命运放进作品的氛围和人物中去。因此他们的作品即便在技术上已经臻于成熟,却仍然缺乏撼动心灵的力量。这或许是当下任何以组织形式进行的文学生产无法克服的某种困难和无奈。于是,我的目光就从这群“飞临”乡土上空的写作者转向真正贴在乡土上的写作者,就这样,峨山数位本土作家进入了我的视线。

最先让我感兴趣的峨山本土作家是普飞。在峨山本土彝族作家中,普飞资望最高、名气最大。普飞曾经有过弃武从文的传奇经历。这位峨山土生土长的铁匠后生,促使他最早拿起笔写作,仅仅是因为他有太多的坎坷人生经历。早在上世纪50年代,普飞的作品就得到茅盾等名家的好评。峨山县志亦称普飞是峨山县的一张“名片”:“国内外知名的彝族作家普飞,是峨山彝族人民的骄傲。”在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写作经历中,普飞发表了大量作品,出版了多部著作。其作品被收入《中国少数民族文学经典文库》等约九十种选本并译介到多个国家。如今74岁的普飞依然笔耕不辍,他居然用背篓背回了电脑,用曾经握枪、握镰的粗糙大手,开始了自己的换笔生涯。

写作给这位大山里的彝族农民带来了许多意想不到的好处。其中最真实的一个好处,是在他快年满50岁的时候,终于被吸纳成了吃“皇粮”队伍中的一员。对于这样一个值得记载的事件,普飞当然会浓墨重彩地书写一笔。在他近年出版的文学自传《笔杆儿童话》里,他就按捺不住地对此做了沾沾自喜的描述。带着一丝好奇,我又重读了一遍《笔杆儿童话》。我发现,这也许确实是普飞从文以来写得最好的一部作品。关于普飞的作品写得好与不好,历来存有争议。茅盾确实说过普飞作品写得好,但是说话的背景在上世纪50年代,正值“大跃进”时期。后来比较普遍的一个说法是,普飞“儿童文学”好而“成人文学”不好,因此普飞就基本被定位为一个儿童文学作家。关于普飞“成人文学”不好的原因,比较普遍的一个说法认为,他的作品“图解”时代的痕迹太重,也有人认为是因为他连《红楼梦》都未读过,最多只读过《红楼梦》的“小人书”。对于前一个问题,普飞显然无力辩驳;而对后一个问题他却做出了让人吃惊的“反弹”,直到20多年后他仍然耿耿于怀,逢人便说他的冤屈,并著文证明自己确实早就认真通读过《红楼梦》全本。这还真是一个让人觉得“搞笑”的话题。其实我们都知道不读《红楼梦》不一定就写不出好作品的道理;而普飞面对这不是道理的批评,除了委屈和急于辩白,竟然找不到任何解脱困窘的方法——这倒让我看出了普飞本质上的憨厚来。

其实,普飞写没写出过比较好的作品,或者说算不算个好作家,关键要看拿什么做参照系。如果一定要拿曹雪芹或者托尔斯泰来比,那么结论是不言自明的。并且,这对任何人都一样。如果将普飞与他同时代起步进入创作的“底层写作者”相比——比如当时全国著名士兵作家高玉宝,比如当时云南著名农民作家李茂荣(此人因写作出版长篇小说《人望幸福树望春》而后进入到云南省文联),那么,普飞显然是一个佼佼者。试看与普飞同时进入文坛的真正的乡土作家,有谁能坚持50多年,而且年年有作品在发表和出版呢?我这样说普飞,不等于是说普飞的创作就没有问题。从1956年普飞发表第一篇小说作品《孟元才入社》,到2008年10月普飞出版长篇小说新作《红腰带》,普飞尽管经历了从粗浅直露到懂得用故事和人物说话的进步和变化,但是他一直存在着一个要命的问题:他总是在自己的山旮旯,揣摩甚至迎合千里万里之外城里人的口味,他们现在需要什么样的主题?什么样的故事和人物?这也难怪普飞,因为编辑家在城里,评论家也在城里,就连读者也主要都集中在城里。要想发表和出版,要想得到好评,要想有读者认可,普飞不揣摩城里人的口味恐怕还真不行。于是,《孟元才入社》讲了一个单干不如集体的故事,被茅盾好评的《门板》讲述了一个移风易俗的浅显道理,到新近出版的《红腰带》,则描绘了一个女民兵从抓“逃犯”到嫁“逃犯”的离奇故事——普飞或许认为:今天的文学已经进入到一个传奇时代,因此他也与时俱进地奉献出自己“山珍野味”的传奇版,以博得城里人当下既喜好返璞归真又需要离奇诡异的新胃口。普飞的揣摩有时候奏效——比如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那个欢迎文学图解政治的时代。有时候不奏效——比如当下他那些明显缺乏想象力的老掉牙的“传奇”;在儿童文学作品范畴经常奏效(或许是因为过去资讯不发达时代城里孩子特别想知道乡下儿童故事的缘故吧),而在“成人文学”范畴经常不奏效。这样毫无规律的“规律”,至今还折磨着一个年逾古稀的乡土文学老人,让我也不免心生同情起来。但是如果更理性一点思考,我以为,这其实还是一个创作主体始终未能够确立的问题。一个写作者,如果从哪里出发的问题没完全搞清楚,写作动机和写作姿态就可能跟着出现问题,写作目标和写作效果也可能由此而引出问题。而所有这些,也正是很多乡土写作者在一生中感到最困惑的问题。我不能说普飞的所有写作问题都源出于此,但是至少有相当一部分问题是由此而来。

这就要说到他的文学自传《笔杆儿童话》为什么好的问题了。我感到他的这部作品是在他第一次不再揣摩城市人胃口的状态下,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的。作品的主人公就是普飞自己,普飞在为自己作传时,调动了他已经掌握的所有文学手段,比如剪裁、遮蔽、提炼和典型化等等,一个看似憨厚而实际颇有心机的普飞跃然纸上,普飞在自传中把自己打扮得接近于完美,让人觉得他还真是个可爱而可笑的小老头儿。这部自传,其文风的简洁质朴和老辣幽默,叙事策略的内敛持重和不动声色,也都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说,《笔杆儿童话》是普飞从文50多年来难得的一部好作品。但是,正如“所有的历史都是当代史”一样,普飞的《笔杆儿童话》也绝不可以当信史来读。因此围绕这部作品某些细节真实与否的争论,就显得无的放矢了。

如果说普飞的创作是按照城里人喜欢什么就写什么的话,在峨山,有一位写作者刚好相反,他是按照城里人不喜欢什么就偏写什么来创作的。他剑走偏锋的写作路径也同样引起了云南文坛小小的注意。他名叫莫凯·奥依蒙(汉族名字李士学),在峨山第二代本土彝族作家中,他至今仍是一个真正的农民写作者。在他的作家头衔之外,更重要的身份是:峨山县岔河乡进宝村的村民小组长。这个身份带给他每月50元的补贴和无尽的烦琐事务。真正安身立命养家糊口的是他十来亩承包田和两百多亩核桃林。在他打理完这些事务之后,才有一点点属于他的写作时间。他是目前我看到的最艰难的底层写作者之一。但是他也是真正有自己的文学理想的一个写作者。他的作品,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农民身份和写作条件的艰难而受到重视、同情或者获得好评——事实上,他确实写出了让人值得注意的许多小说。比如他的中篇小说《城市加盟》,不仅获得了《边疆文学》奖,还收入刚刚出版的云南省作家协会重点扶持作品选集中。我阅读这篇作品时,一开始是对他流畅的叙述和生动的语言感到惊讶,继而是惊讶于他对都市外乡人和城市文明冲突的细节的精细捕捉——这些都足以说明他有较强的观察力和表现力,而这些正是作家最重要的能力。与那些喜欢俯视农民生活、同情和悲悯农民的现实处境的写作者迥然不同,莫凯·奥依蒙的作品采取的是真正的零距离——他实际上就是在写自己和自己最熟悉的周遭生活。也许因为这样的写作,他的感情不可能是“零度”。事实上他的每篇作品都感情强烈,倾向强烈,主题鲜明,焦虑和困惑重重,而且通常都有强烈的现实批判色彩。这是一个身在最底层而不失理想和良知的农民写作者才具备的写作伦理和素质。正当我对他在作品中表现出来的这些素质感到欣喜时,我却又发现了他某种令人堪忧的倾向:他的作品,在对城市黑幕进行诅咒的细节描述中,揭示出乡村文明与都市文明的相互不兼容,进而发展到以乡村文明否定都市文明的方向。应该说这是一个偏激而危险的方向。他的一些作品成了时代的零碎挽歌,可能会得到人们的某种同情、共鸣甚至激赏,但是这样的作品却不能自觉和理性地承担起对历史进步走向的真正揭示。莫凯·奥依蒙作品中所表现出来的认为城乡二元社会根本不可调和的认识,也正是当下较多的愤世忌俗的乡土写作者容易滑入的某种创作倾向。

同那些常常感到写作资源枯竭的作家不一样,莫凯·奥依蒙感到的难处是时间的缺乏,精力的缺乏,当然也有思考深度的缺乏,视野广度的缺乏——他毕竟就待在深山一个村里,做着一个几乎没有任何经济效益的村民小组长,每天要在自己的田地山林辛苦劳作十数个小时,而那都是高强度的体力活。莫凯·奥依蒙的存在,既让我们看到了文学的某种希望,也让人感到了某种忧虑,当然同时也对他产生了收获更大文学果实的企盼——如果给他创造稍稍好一点的写作条件,如果能在思想认识和审美思考方面给他更开阔而实际的帮助,莫凯·奥依蒙是完全有可能在文学之路上走得更远的。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在2008年,我极力推荐他的作品入选由国家有关部门重点扶持的出版项目。就在努力得到积极的回应时,我满怀喜悦地再次联系莫凯·奥依蒙,得到的消息却是,因为他私自砍伐责任林地里的珍稀林木(据说是国家二级保护红椿树),于2008年11月4日被拘押。我为他从作品的某种无关大碍的偏激走入现实的可怕偏激感到震惊和难过,又心有不甘地向云南省作家协会和莫凯·奥依蒙所在市有关部门领导反映情况,得到的答复是,法律面前,作家——即便是一个值得同情的农民作家,也肯定没有例外。就在莫凯·奥依蒙身陷囹圄的时候,11月30日,云南省委宣传部的一份全省文艺舆情报告中有一段话,正好说到了这个莫凯·奥依蒙,认为莫凯·奥依蒙是云南有代表性的乡土作家之一,并对他的文学创作给予了较高评价。我想把这些对他或许有用的信息告诉他本人,但是他已经从这个正常的世界里消逝得了无踪迹。12月11日,我再次致电给莫凯·奥依蒙留下的那个我熟悉的电话号码,终于通了,电话那头,先是山里嗡嗡的回声,接着是一个女人长长的哭泣——我知道,那是莫凯·奥依蒙无助而无知的女人能够发出的惟一的无奈的声音。

郁闷之中,幸好我还看到了峨山第三代乡土彝族作家,目前开始崛起的喜人态势。

彝族青年作家李海明是峨山第三代作家的代表者之一。峨山第三代作家与上两代作家之间,既有地域和民族文化的承传关系,又有明显的时代区别。他们基本是在改革开放的年代里出生和成长起来的新一代,大多都到外地接受过高学历教育,受到过新的文化思潮影响,眼界普遍更宽,思维普遍更新,在文学创作手法上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水利专业毕业的李海明,在大学期间,业余时间就研习过各种流派的诗歌,开始学习写作诗歌。回到峨山乡村工作之后,又开始学习写作小说。在创作乡土题材小说的过程中,逐渐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他有中、短篇小说《留守女》、《荒河清清》、《草儿》、《葵香》、《水做的镜子》、《幸福花儿开》等发表在《民族文学》、《边疆文学》等刊物,曾获2004年度“边疆文学”新人奖。

最能体现李海明农村题材小说“自己的想法”的作品,是他新创作的中篇小说《谷花》。谷花,也就是谷子开的花,太普通,都没人把它当成花。但是,李海明注意到了它的存在,还写出了很棒的小说。“谷花”其实是他写的一个柔顺的乡村女子,顺眼,温柔,当然也柔韧。在她看似被动的爱情和婚姻中,其实有她很坚强和韧性的一面。而她坚强和韧性的来源,正是她所生活的环境使然。李海明的小说观,我觉得就是追求单纯、透明、美丽。他割舍了厚重、严酷、复杂。他基本不去触碰生活中到处皆是的伤口。这样写好不好,行不行?肯定很多人有不同看法。我的看法是,当然可以,也值得一试。文学的好玩处,就在于它有多种精神向度和审美向度可以去开掘。李海明选择了其中的一种,而且,已经为我们开辟出一些新的迷人的风景。

过去峨山大多数乡村题材小说中,都是有突出的主题、有尖锐的矛盾,有落后的灰暗的农村场景。在李海明看来,那样的农村是真实的、是复杂的、是让人心疼的。然而却不是他喜欢的农村。他眼中的农村是蓝天白云、是遍地野花、是稻菽千层,是一群朝气蓬勃的男女青年在辛勤劳作,繁衍生息,他们没有轰轰烈烈的壮举,他们远离市井的喧嚣,也远离经济的繁荣,甚至还远离文化的时尚,他们和小猫小狗一起,他们像山野无拘无束的小草小花,静静地开,悄悄地谢,在农村广阔的天地之间很单纯的度过每一天、很纯粹地活着。“我真的不想用农村的落后来祈求世人怜悯的目光。我只想用农村的美丽、纯粹来把人们高傲的眼球吸引过来。”李海明不止一次地跟我说过这样的话。这样的思考和创作追求,我们会想到沈从文的《边城》,我们会想到孙犁的《荷花淀》,我们会想到汪曾琪的《受戒》。事实上李海明在创作上正是受了他们的影响。在《谷花》中,这种影响是很鲜明的直接的。他力图实现一种透明的写作——人物的心灵,作品的意境,小说的语言,都呈透明状。当然有模仿的痕迹,但是,当模仿到如此境界时,我们得承认,李海明已经具备了很强的叙事能力了。他只需要再往前一步,就可能抵达属于自己的创作自由天地。

坚守在峨山乡土上的写作者,当然远不止上述几位。我注意统计过莫凯·奥依蒙所在的岔河乡,从这条清浅的小河走出来的乡土文学写作者,前后就达二十多人。他们中,柏叶、李士学、李长明、龙泽川……都来自峨山岔河乡,都是槽子河水养育出来的一批彝族文学爱好者。他们中的许多人,至今仍是峨山乡土文学的中坚力量。他们的鼎盛时期出现在上世纪80年代中叶。那时的文学爱好者,经常以文学的名义聚会,怀揣手写稿,奔走数十里,就为了相互切磋和砥砺,他们中的很多人跟我说起这些温暖的记忆至今难忘。如今,在峨山,文学爱好者之间的切磋变成了很奢侈的回忆,而原来的砥砺在现在有可能会变为诋毁——我就听到一位作家在餐桌上将另一位不在场的作家当佐酒的笑料来调侃,那一刻,我怎么也笑不起来。更常态的情形是,如今峨山的乡土写作者都呈散兵游勇状,最明显的例子是——莫凯·奥依蒙被拘押了,没有人会以文学朋友的名义去探视,或者给他的家人送去一点哪怕象征性的温暖。世态炎凉,人心不古。乡土上的文学梦还在以新的方式蔓延,而乡土写作者的心,似乎正在变冷,变硬。

当然也有让人喜悦的另一面。比如,峨山新一代的乡土写作者,他们的写作动机明显变得更单纯:就是出于个人爱好。李海明就告诉过我:“我的选择写作完全是由于爱好、喜欢,没有其他别的原因。我觉得人生的幸福不止包括幸福的家庭、健康的身体和富足的金钱,还有很重要一项就是有一份自已喜欢的、愿意为之奋斗的事业。文学就是我愿意为之奋斗的事业。”李海明还告诉我,现在的乡土写作,不仅不能给他带来好处,有时候还可能带来某些意想不到的坏处,比如写多了,会被人误认为游手好闲。写到某些阴暗面,又可能会无端遭来让人啼笑皆非的对号入座。“但我同时也体验到了文学赐给我的巨大而持久的快乐。我能用这种快乐去抵抗别人的误解、诽谤和嫉妒。当然外界的各种诱惑也一直没能让我对写作产生动摇。”

乡土上的写作者,他们中的某些个体,在这个时代,仍然能很好地奋力前行,走出一个又一个坚实的脚印。但是,作为一个整体,他们的脚步明显地蹒跚甚至趔趄,身影显得歪斜。他们自己该怎么走下去?我们又能够为他们做点什么?或者,这都成为了问题。

2008年12月14日,于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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