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士风流,岂止诗酒
2009-02-05张昌华
张昌华
1949—1976
1949年4月23日,红旗插上了伪总统府。杨宪益行进在热烈欢迎解放军进城的队伍中。
南京一解放,城里的地下革命组织都浮出了水面:民盟、民联、九三学社等。曾是“地下工作者”的杨宪益成为市民革筹委会负责人,中苏友好协会理事,世界保卫和平委员会理事,最后被任命为市政协副秘书长。他代表市民革草拟了“所有支持中国共产党的宣言和讲话”,还写了一系列解释中共有关国民经济、教育、文化以及其他政策的文章,发表在1950—1951年的《新华日报》上。“我经常从早晨一直工作到后半夜”,以至戴乃迭在医院生孩子都无暇顾及。抗美援朝捐飞机时,“我们捐了很多钱”,戴乃迭把订婚戒指、婆婆的“见面礼”部分翡翠珠宝卖了。
但很快,杨宪益就遇到了麻烦。解放前,杨宪益与众多外国驻华使馆官员是朋友,与加拿大驻华代办契斯丹-朗宁关系尤好。朗宁奉命回国前,将已故的加传教士明义士收藏的4000件商朝甲骨通过杨宪益转交给南京博物馆。当时,中、加互不承认,无官方渠道可通。南京博物馆馆长曾昭燏(曾国藩曾孙女)是杨宪益的老朋友,她告知杨这是著名的“明义士商朝甲骨收藏”,十分珍贵。“她说她马上报告北京,中央政府一定会为这一贡献而感谢我(指杨,笔者)。”孰料,“统战部的人对我进行了委婉的批评,说我让这名‘外帝国主义间谍钻了空子。”(1954年日内瓦会议上,朗宁与周恩来成为朋友。1970年中加建交,周恩来邀他访华。朗宁本出生在中国襄樊,1973年、1975年和1983年回襄樊“探视扫墓”,分别受到周恩来、黄华等接待)1950年,为配合宣传党的宗教政策,杨宪益写了篇论中国人民享有宗教信仰自由的文章,有关方面“认为我的话说过头了”。
次年,南京市“民革”改选,杨宪益在领导人选问题上与人发生分歧,被批为“宗派主义”。在此之前,北京曾来一纸调令调他到毛选编译委员会工作,他不愿离开南京,不愿丢掉学术,婉拒了。这事为日后埋下了又一祸根。这期间,杨宪益曾奉命到“华东人民革命大学”受训,回顾、追述历史问题。
1952年夏,杨宪益夫妇到京参加“亚太和平会议”翻译工作。20世纪50年代初的几年,杨宪益的生活是愉快的。他和妻子都是外文局的专家。1953年,他以特邀身份参加全国政协会议,当选为中国作协、全国文联常设机构的委员,这份荣誉一直持续到80年代。
1954年,他曾与其他20多位科技、文艺代表,应邀去中南海接受毛泽东主席的接见。周恩来还特地把杨宪益介绍给毛泽东,说他把《离骚》译成了英文。毛泽东握了握他的手。
“你觉得《离骚》能够翻译吗?”毛泽东问。
“主席,谅必所有的文学作品都是可以翻译的吧?”杨宪益答。
这以后在不同的场合,他还见过毛泽东两三次。一次,宴会上他还偕同《保卫延安》的作者杜鹏程向毛泽东敬酒。
20世纪50年代后期,中国进入政治运动频发期,杨宪益与中国众多的知识分子一样,一直被“运动”着。
1955年“肃反”,胡风倒霉,一大批相关与不相关者连坐。杨宪益虽然没被圈进去,但单位调查、审查他解放前与外国使馆朋友的关系,没做结论。“我能感觉到我的地位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我头上笼罩着政治疑云。”
1957年“反右”,杨宪益“幸免”。关于这一段,众人说法不一。杨宪益大妹妹杨敏如说:“不知道是谁保了他。我觉得因为他的妻子是外国专家的缘故,有所顾忌。”冯亦代则说:“当时没有碰到他,是没有办法。因为没有他,这个外文出版社就要关门了。……所以有人为他讲了话。”而杨宪益自己则说:“据说党内有人想要划我右派,有的人保我,我就算是没有划为右派。后来到了‘文革的时候,还算了这么一笔旧账,说我在57年就是一个漏网右派。”若干年后,天机泄漏,知情人说:“他就是个右派,是我们保护过关的。”令杨宪益难过的是,他的老朋友向达、刘尊棋、冯雪峰都被戴了帽子。
在1958年“大跃进”中,别人炼钢铁翻两番,单位为保密不让他俩参加。“我们(与戴乃迭)发疯似的译书,没日没夜地苦干。”每日工作10多个小时,除额定的文稿外,还要赶译领导人的讲话、声明和报告之类。资料显示,50年代杨宪益夫妇的泽著篇名如列表可长达数页。仅古典文学部分就有:《离骚》(1953年),《唐代传奇》、《儒林外史》(1954年),《长生殿》(1955年),《古代寓言》,《宋明平话选》(1957年),《汉魏六朝小说选》、《关汉卿杂剧选》(1958年);还有《鲁迅选集》及相关著作8种;现代文学《太阳照在桑千河上》等15种;以及戏剧、《中国文学简史》8种等。而这些全不拿稿酬,更没有版税。难怪他在丁聪为其作的肖像赋诗中有一句“蹉跎渐白发,辛苦做黄牛。”
杨宪益对“大跃进”中喊得震天响的“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等迷信口号是反感的,关于柬埔寨问题他也发表与众不同的论点,以致社里抽调16名年轻编辑与他辩论,甚至动员他家的女佣站出来批判他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
“大跃进”的乌云刚刚过去,一缕阳光突然照到杨宪益头上。一位神秘的来客为他提供东城八宝坑一座带庭院的独立居所。来客说:“我们知道你在解放前为地下党做过工作”,“党组织觉得你的工作卓有成效,组织想让你重新与那些人恢复接触,通过类似的渠道为党收集消息和意见”。杨宪益考虑现在情况变了,与妻子相商后同意“试试”。“重操旧业”3年后,杨宪益业绩不佳,“他们对我的汇报似乎不大感兴趣”。1960年某日暴风雨骤至。那是一次豪华的宴请,主人在纵论历史人物曹操时,询问杨宪益对曹操的看法。杨宪益表示欣赏曹操的天赋,多才多艺,爱诗酒和女人。主人突然说他早料到杨宪益喜欢曹操,“因为他老奸巨猾、诡计多端”。又说,“我想你的性格与他有类似之处。”接着问:“你很喜欢一句中国成语叫‘狡兔三窟,有这回事儿吧?”杨宪益承认他说过类似的话,那是解放前生活艰难,兼几份工作。主人打断他的话,“不过,这话还有别的含义吧,不是吗?‘三窟可能是指国民党、外国帝国主义和中国共产党。你是不是同时在为三方面工作呢?”面对这单刀直入,杨宪益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原来他们一直怀疑我是一个双重间谍!”杨宪益觉得受到莫大的侮辱,拂袖而去。第二天,有人送来一大叠书写纸,要他写交代材料。杨宪益只在第一页上写了10个字,便把纸退了回去。那10个字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一个星期以后,杨宪益又被“请”回外文出版社宿舍,迁出了那座小院。他成了被“监控”对象。
让杨宪益愧疚终生的是,由于他的“过失”,让同事陈次园当了替罪羊。那是1960年前后,新上任的
外文局局长断定出版社以前出了不少坏书,遂逐一检查。杨宪益译的冯沅君、陆侃如著《中国古代文学简史》,效仿《联共(布)党史》的写法,在每节结尾整段整篇引用毛泽东的话,借以证明中国文艺始终按照毛泽东思想在发展。杨宪益认为荒唐,又不适合外国读者的需要,在征得编辑同意后删去了。此举被审查者发现,新局长在会上咆哮:“杨宪益这个家伙怎么敢做出这种事来!真是胆大妄为!”印好的书全部被销毁。当时外文局要逮捕杨宪益,对外文委没有批。最后他们认定责任在编辑,将那地主家庭出身的编辑陈次园定为反革命分子,遣送北大荒劳改。
也是1961年,苏共二十大后,正值与那位“神秘”同志闹翻时,杨宪益心绪不好,为了泄气,写了4首诗,反对斯大林的专制,为赫鲁晓夫新路线辩护,批评了苏联当局。他有意抄了一份留在办公桌上,让大家看看,“作为一种抗议”。诗被单位的女书记发现后,让人抄了一份留存,当时倒也安然,但埋下了定时炸弹。
从那时起,杨宪益觉得“小鞋”夹脚,路路不通,麻烦不断。他本是中国作协常委,已经收到出席全国大会的通知,岂料代表证被单位收回,由他翻译署名“杨宪益”的《史记选》被封存了;由他译的、已经付印的书全停了;《红楼梦》的翻译工作也停止了。戴乃迭来华20年了,从未回过国,她提出带小女儿回英探亲,(杨宪益很识相就没申请)单位不同意。最后艾黎·路易给戴乃迭出主意,让她给周恩来写信,这才放行。一个回国探亲假申请了4年!
“文化大革命”来了!单位的女书记称病不上班。而杨宪益的那4首“反诗”,由女书记转了两个人的手被抛了出来,杨宪益被推上斗争的前沿,成了众矢之的。更为严重的是杨宪益曾在他家客厅里向一些知己朋友私下说过“庆父不死,鲁难不已”之类的话,也被当事人揭发出来,杨宪益一下升级为外文局“最坏的人”,“现行反革命”。造反派请他“坐喷气飞机”,粗铁丝下悬着黑木板,挂在他的脖子上。坐敞篷汽车戴纸糊的高帽子游街示众。在食堂开批斗会,造反派把三张大桌子摞起来,足有10英尺高,令杨宪益爬上去,低着头,声讨了一个小时……
杨宪益的处境越来越难。这时后院又失火了,儿子杨烨带同校的红卫兵来造反,抄家,摔东西。白天在办公室没人理他,晚上回家家人也不和他说话。“我感到,我突然变成了一个社会弃儿。”他害怕了,开始疑神疑鬼。他回家要戴乃迭“立刻送一封信给党的统战部,要他们来救我。”(统战部长徐冰是他的朋友)戴乃迭打电话给大妹妹杨敏如,杨敏如对丈夫罗沛霖说:“党员不做了,你也得救他吧。”他们打电话给徐冰。徐冰连自己都保不住(后被指控为反革命而自杀),罗沛霖便去找陈伯达,红卫兵把门,也没见着。不过信倒是送进去了。
直到1967年初,批斗开始退潮,接着造反派开始打内战,无暇多“顾及”他,杨宪益的精神才恢复正常。接着,他被造反派勒令扫厕所,拣煤核。
杨宪益在自传中仍感念外文局在“恐怖红八月”保护了他——他曾居住3年的那小庭院所属居委会要求外文局把杨宪益交给他们批斗,外文局没同意,“使我避免了一顿痛打。”
杨宪益屡走“麦城”,倒也有惊无险。1968年4月27日(北京大学林昭被秘密处决的前一天)夜11点,家中变成“景阳冈”,他这只虎被“打”了。且引用戴乃迭《我的狱中生活》一段来表述:“毛的夫人江青也对青年人煽风点火,她提醒他们注意那些在中国工作的名为外国友人,实际上却是间谍的人。结果,许多与红卫兵一派的或者也在闹革命的激进的外国人,也被关进监狱,或者被软禁,像爱泼斯坦、沙博理、柯鲁克等。我们还没有造反的资格。杨宪益一直被打成‘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这样,我们就非常孤立。1968年4月的一个深夜,我们坐在家里喝酒,希望过一个平安的“五一”节。随后我去床上睡觉,留下杨宪益一个人接着喝。还不等他喝完,他就被捕了。”
被塞进一个沙丁鱼罐头一样的牢房后,杨宪益“觉得很困,所以躺下来就睡着了,还睡得很酣。”同室的牢友还以为他是酗酒闹事被抓进来的。
杨宪益从审问中得知,囚他的这间牢房前不久关过遇罗克,因“死不改悔”被枪毙了。
狱方给他纸笔,令他交代与什么人来往。杨便将与朋友们如何一块玩,如何一块喝酒写出来。狱方自然不满意,拍案恐吓,要他将所认识的中国人外国人有问题的都交代出来。“我想就给大家写传吧”,中国人杨宪益写了250位,外国人写了150位。“他们终于问到我和英国驻华使馆人员,尤其是与前驻华武官伊文思的关系。此时我才知道,原来他们怀疑我是在伊文思手下工作的一名间谍。”杨宪益详细说明了他与伊文思的交游始末,“后来他们再也不来打扰我了。”
杨宪益当时与小偷、抢劫犯关在一起,但相处得不错。“他们时时觉得饥饿,就回忆饭馆里的菜单,把美味的肉菜写在纸上,作为铁窗生涯的自我安慰。”杨宪益有时把省下来的半个窝窝头,支援饭量大的家伙。
杨宪益被任命为学习组长,带犯人们学“语录”,背“老三篇”,读《人民日报》。杨宪益有时以背唐诗打发日子,一次背白居易《长恨歌》中的“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被一犯人向狱方揭发。结果不了了之,那家伙反被大伙嘲弄一番。
杨宪益对自己在狱中一次“漂亮的表演深感自豪”——绝顶聪明的他从报纸的字里行间,从广播中的一言一语,从新犯人进来时说的蛛丝马迹中判断外面的政局变化。他在狱方没有向他们宣布林彪叛逃事件之前,已准确地判断出林彪出事了。某天,狱方来收缴每人的小红书,翻看杨宪益的后又退还给了他——杨宪益已将林副主席写的“前言”扯掉了。犯人们觉得奇怪,问他。杨宪益只说“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两周后,一个新犯人进来告诉大家:林彪死了。大家问杨宪益怎么知道的,他自豪地说:“我猜的呗!”
1972年4月30日,杨宪益终于走出大牢,这是办案官员跑了21个省的结果。令杨宪益大惑不解的是,当年明明宣布是“逮捕”,现在却说“拘留”期满,还要补交4年的伙食费。
杨宪益回到阔别4年的家,人去屋空,积满灰尘。而那瓶被捕时未喝完的酒,依然在茶几上。后来,他将这半瓶酒送给一位年轻的朋友作纪念。
杨宪益是个听话的老头。遵照上面的指示,第二天他上街买鲜花、巧克力、卷烟和白兰地,欢迎戴乃迭归来。
杨宪益夫妇狱中归来,功劳不全在办案者“吃了许多辛苦,跑遍全国21个省”。戴乃迭的英国亲人耗费了非常多的心血。
杨宪益回到了原单位外文局,大家视他如出趟差回来一样,平静自然;但单位的“清队”、“清查五·一六运动”仍在继续。孩子们回家了,他们“在夹缝中求生”的阴影无法抹去,心灵的创伤无法抚平。特别是儿子杨烨精神失常了,他与父亲
的关系几近破裂。
1976~
杨宪益、戴乃迭不得不以疯狂的工作,来医疗“文革”给他们带来的创伤。《红楼梦》于1976年译完,1978年开始陆续出版。这部书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声誉,也使他们的社会地位得到空前的提升。
1976年,杨宪益的命运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1978年前后,“公安部官员专程到外文局,向我们正式道歉。”外文社于1979年任命杨宪益为《中国文学》杂志副主编,次年升任主编。1983年他退隐,1985年被推举为全国政协委员。
自1979年后,杨宪益、戴乃迭频繁出访。有朋友劝他们到国外大学执教,他说:“既然我们已下决心回国,那就不能再离开中国了。”
杨宪益十分坦率,他对自己后来的“走红运”有一个清醒的认识。他在自传中写道:“在当代中国,有一个十分有趣的社会现象:评价一个中国的知识分子不是根据他(她)的学术水准或艺术造诣的高低,而是根据他(她)的政治或社会地位。如果他政治上受到迫害,他就成了一个社会弃儿,成了一无是处的人;可一旦他免去了罪人之身,恢复了名誉,他就会被冠以各种各样的荣誉和头衔,他就被认为是完美无缺的人。我的荣辱升降的经历就证实了这一点。”杨宪益是有独见的知识分子。他与吴祖光、萧乾等可以说是圈内好友,但在1989年初的一次《呼吁人权公开信》签名活动中,吴、萧签了。有朋友请他签名,他拒绝了。他对人权问题有自己的认识:“美国的民主、美国的人权什么的,我觉得在中国并不太适合。”故留下诗句:“饮酒莫谈国家事,懒随佳士说人权。”他与美国式的民主保持距离,有“不降志,不辱身,不趋附时髦,也不回避危险”的个性。
即令在晚年辉煌的时候,杨宪益内心深处依然深藏着因“文革”导致家散人亡的锥心痛苦。1989年戴乃迭病重,杨宪益谢绝一切交游,带着忏悔的心情悉心照料她。戴乃迭于1999年1月17日怀着“我不后悔”的心态,平静地告别人世。他们伉俪59年相濡以沫,事业上珠联璧合的合作,使他们双双获得“译界泰斗”的美誉,也创造了人生的传奇。
杨宪益晚年写了部英文自传《白虎星照命》,写到77岁。2001年出了中文版,名为《漏船载酒忆当年》(北京出版社,薛鸿时译),他在传末说,“写一个人的传记,要做到诚实和公平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想写一本诚实的自传就更加困难了。”对自己的这部自传,他说:“觉得它读起来像一部流浪汉小说或流浪汉传奇。后来,我的生活越来越和当代政治联系在一起了,我又觉得这部自传更像一本政治宣言书或自辩书,用来说明我过去的所为是正当的。”结句是:“因为我对我以前的所作所为并不感到羞耻和遗憾,假如我还能重新活一遍,我还会像以前那样生活。”
刻下杨宪益已是九十有五的白发老者。按中国传统以九进十,他已是百岁人瑞了。沧桑百年,世事尽揽襟袍。现在,他隐居京华一小胡同深处,寄寓小女儿篱下,在他个人拥有的lO平方米的小天地里,空荡寥寂。作为著述等身的翻译大家,杨宪益连自己的自传也没有藏;作为收藏家,半张纸片也没留。他把这些身外之物分送友人或捐赠博物馆了,一如他当年将大把的金钱与青春掷之流水。墙上那幅画的题词“不知老翁有何事,独坐此处等人来”是他衰年生活的真实写照。等谁呢?娇妻与爱子远去天国永不再归,一女在异邦,一女在为稻粱谋;亲朋故旧,大多凋零,健在者多已步履维艰了。
前些年,他做了一次伤筋动骨的大手术,健康如江河日下。“虎落平阳一壶酒”(杨敏如句),杨宪益最钟情的二锅头已给白大褂没收了,他大概只有与烟为伍了。陪伴他的是窗外懒洋洋的阳光,指缝间那星时闪时灭的烟火。唯能对语的是蜷在足下的那只小猫了。
(在本文发排过程中,惊悉杨宪益先生已于2009年11月23日清晨6时45分离我们而去。在此祝杨先生一路走好!另:有关于戴乃迭的详细介绍参见《人物》杂志2009年第1期《对不起,谢谢!——纪念戴乃迭逝世十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