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麻雀

宫凤华

在乡村，麻雀是最忙碌最勤劳的鸟儿。菜花飘香或芦花纷飞的季节，麻雀总是急急地飞着，和杨柳桑榆一起构成一幅溢满乡情的风俗画。

瞧，一年四季，村庄上空到处是它们轻描淡写的影子和叽叽喳喳的鸣叫。麻雀其实是生活在我们周遭的民间歌手，它们的叫声有着浓重的洗不掉的泥土色彩。

麻雀，娇小纤弱的身子，褐色花斑的羽毛，颇似深秋经霜凋零的柿树叶。那唧唧咕咕的叫声，又使人恍然联想到村里的婆婆们絮叨的家长里短。它们一会儿在蓝天上疾飞，一会儿在庭院里开会，一会儿在草垛头扑棱，一会儿在鲁汀河畔踱步，让宁谧古朴的村庄变得活泼生动起来。

乡村的十月是忙碌和收获的季节，也是麻雀们最舒畅滋润的时光。看场的农夫，往往嚼着一根穰草，眯缝着眼，凝睇着麻雀们在谷堆上翻滚。随着一阵吆喝“嗬——去”，它们便撤退到河边的芦竹丛里，扑闪着眼睛，愤怒地抗议，然后伺机出击。葡萄园里，麻雀们总是不厌其烦地和主人玩捉迷藏的游戏，主人只好用塑料袋裹住一串串葡萄。袋子经幡一样，在风中招摇。

村后的那片楝树林是麻雀们的天堂。每当残阳如血、柳笛轻吹时，麻雀们齐聚林中，和乌鸦喜鹊一起，到处是飞翔的弧线，到处是甜蜜的欢唱。它们有的窃窃私语，有的绵绵情话，有的嘘寒问暖，如管弦筝箫天衣无缝般的交响。在乡村，无论是晨光熹微的清晨，还是雾霭沉沉的薄暮，你都能聆听到麻雀们的合唱。它们快乐的吟唱慰藉着苦难悲怆的村庄，甘霖一般洒向乡民们疲惫干燥的心田。

你想，如果没有明快而达观的麻雀，整个苏中平原上的冬天会显得多么沉闷和抑郁啊！朔风呼啸的冬季，其它禽鸟飞往南方，只有麻雀还留守在静穆清瘦的乡村，陪伴着苦难的乡民。它们蹦蹦跳跳，绕着屋顶和树梢追逐，起起落落的，纸片一般在风中蹁跹曼舞。旷野上伫立着几棵光秃秃的苦楝和阔叶，麻雀们停歇在枝桠上，仿佛春天新生的柳叶。村头空场上挤挨着晒太阳的乡下伢儿，望着撒欢的麻雀嘿嘿地笑。有人猛地扔块小砖头，砰的一声，麻雀们惊惶地四处飞散开，银色的阳光被搅成一地碎影，整个场上便沸腾了，严寒的冬天就这样悄悄地溜走了。

麻雀们随遇而安，墙缝、瓦棱、草堆、苇丛均可筑窝安家。夜里我们钻进温暖的被窝里，耳闻窗外北风豺狼般尖锐地嚎叫，不免担心屋外流浪漂泊的麻雀。但天明起来一看，它们已经在草堆和屋脊上唱着晨歌，梳理着羽毛在檐瓦边卿卿我我、毫无顾忌地倾诉衷肠哩！

在乡村，随时随地，只要你抬起头竖起耳朵，总能感受到麻雀精灵般的翩飞和鸣唱。它们从来不娇气不孤独，总是友好而谦逊地生活在我们周围，用快乐包裹着我们，用飞翔激励着我们，用坚韧照亮着我们。当我们回眸乡关、躬身故园时，让我们静静地聆听麻雀们平凡而欢乐的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