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醒生 心潮澎湃的日子
2009-02-05冯嘉雪
冯嘉雪
曾经,张醒生是体制内“又红又专”的干部苗子,后来,他又成为跨国公司的职业经理人。现在,张醒生正在向人生的第三阶段跨越——投身于公益环保领域
人物素描
1970年,“中学毕业”后的张醒生被分配至北京长途电话局工作。1974年,因在工作中表现优异,张醒生进入原北京邮电学院学习载波通信专业。1977年毕业后,张 醒生继续就职于北京长途电话局、北京电信管理局,后任职于原邮电部下属的中国国际通信建设总公司,曾是原单位年纪最轻的处级干部。
1990年,张醒生跳槽至爱立信北京代表处,成为跨国公司在华招收的第一批专业人士。在爱立信,张醒生历任市场代表、市场经理和业务开发及公共关系经理等职务。1994年,爱立信(中国)有限公司成立,张醒生被任命为业务开发总监,1996年,升任至爱立信(中国)有限公司副总裁兼移动电话部总经理,1997年成为爱立信(中国)公司执行副总裁,先后兼任北方地区业务总经理和全国网络运营公司总经理。
2003年4月1日,从爱立信离职的张醒生加入亚信科技(中国)有限公司,任首席执行官兼总裁。上任半年,便完成对太平洋软件(中国)有限公司的核心HRM和BI业务资产收购,使亚信迈出了从“全电信”服务提供商转型到“全解决方案”提供商的第一步。当年第三财季,亚信开始恢复赢利。
2005年4月27日,张醒生卸任亚信副董事长、CEO兼总裁职务,被聘为亚信荣誉董事和顾问。此后,张醒生全心投入风险投资,过上了自由人的生活。
2008年,张醒生正准备与一批中国企业家到美国考察当地NGO组织的发展情况时,被大自然保护协会(TNC)找到,当时TNC刚刚制定了全新的战略规划——计划到2015年,联合其他NGO组织保护好地球上10%的生物多样性区域。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一家NGO组织像商业组织一样立下vision(远景)。”被打动的张醒生最终接受了TNC的邀请,于2008年10月23日正式出任TNC“北亚区总干事长”一职。
这之后,张醒生才发现,商界人士投身环保领域是目前的一个潮流,例如TNC的前任理事长正是美国现任财长保尔森,而原美国总统克林顿、英国前首相布莱尔也纷纷成立或加入各种组织,致力于改善全球气候。
做NGO组织的区域负责人,听起来不如跨国公司职业经理人的名头引人瞩目,也没有做投资人时一掷千金的潇洒。但上任一个多月来,张醒生到TNC建立的几个保护区考察之后发现,让他感动的事情越来越多,他越来越喜欢这个新角色,觉得比过去看公司的财务数据要开心得多。
“其实做环保也是一种投资,只不过投的是地球的未来。”张醒生满意地说。
1979往事
1979年改革的春风,让原本在学校和单位就十分活跃的张醒生心花怒放,他一度成为各个单位舞会的常客。
然而,改革开放带给人们的不仅是思想的解放、迈开的舞步,更重要的是推动了经济建设的步伐。就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张醒生逐渐意识到,拥有知识才能获得光明的前途——虽然他当时没有料想到,有一天自己的职业轨迹会发生根本性的转变,但那一年不经意间做出的决定,已经暗示了他未来的职业走向,而那一年美好的生活,也让他永远铭记。
1979年,张醒生已经从北京邮电学院毕业,回到位于复兴门的北京长途电话局继续工作。那时候,北京的高楼屈指可数,而矗立在长安街边的电报大楼、长话大楼自然就格外显眼。因此,每当有人问起张醒生的工作单位时,他总是很自豪,经常是用手一指,“我就在那两座最高的大楼里工作。”
由于当时张醒生所在的岗位具有一定的保密性,因此白天他和同事们都是一身制服,工作起来也是严肃认真。但一下班,他就像换了一个人,换上喇叭裤、蛤蟆镜,甚至后来还托朋友从香港买了一套西服,然后出门——跳舞去。
“那时候,我们爱跳舞的年轻人有一个自己的‘圈子,大约五、六十人,经常聚在一起。”张醒生说,当时他是一个地道的舞迷,只要一听说哪个单位组织了舞会,他就要想尽一切办法找工会搞到舞票,呼朋唤友赶往舞场。
当时,年轻人最时髦的一件事就是成群结队地骑着车自行车,带着漂亮姑娘聚在一起跳舞。当然,所有这些解放都源于一个信号的出现:1979年的除夕夜,消失多年的交谊舞第一次出现在人民大会堂的联欢会上。
那一次的联欢会由国务院管理局组织,参加的大多是一些领导干部和文艺团体青年,想要拿到入场券,自然不容易。而张醒生无疑是幸运的,连续6天的舞会,他场场不落。
“那次是海政、空政等几个国家级的交响乐团和军乐团现场演奏,后来我再也没见过那么辉煌的舞会了。”当年宏大的场面,张醒生仍历历在目,事实上,他后来也没有机会再参加那种大型舞会了。因为就在转过年来,1980年6月,公安部和文化部联合下发了《关于取缔营业性舞会和公共场所自发舞会的通知》,之后的几年,人们跳交谊舞的热情也降至冰点。
年轻人的生活总是丰富多彩的,更何况在改革开放之初,被禁锢多年的人们似乎一下得到了“张扬个性”的权力,张醒生将当时年轻人“最时尚”的生活标志总结为:诗、歌、舞。
“大约就从1979年开始,我看到了大量地下刊物。”张醒生所说的“地下刊物”,很多是大学校园内的学生自己创作的,高考恢复第一年后,大学生们喜欢“油印”各种刊物,将自己的诗作、言论发表于其上。
虽然当时张醒生已经离开了校园,但他经常和自己那个“圈子”的朋友们组织一些小型聚会,有人念诗,有人则弹着吉他,唱邓丽君的歌曲。
而在冬天,最受年轻人推崇的户外运动则是滑冰。虽然文革期间也有人滑冰,但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人们的心情不一样了,开始滑冰的年轻人也越来越多。
“从1979年开始,北京有了大规模的‘夜场。”张醒生说,当时年轻人滑冰都喜欢黑龙江出产的“黑龙刀”,锋利又耐用。“我们滑冰也是一群人一起,不过那时候滑冰不是为了滑冰,男孩子们是为了找女朋友。”
20年后,出现了一部名为《梦开始的地方》的电视剧,张醒生说,那里面反应的就是当年他们的生活。以至于张醒生在2001年出国休假时,和女儿连续几天将这部电视剧一口气看完。通过这部戏,女儿也了解了他们那一代人的过去,在一次聊天中,她对张醒生说,“我觉得你们那一代人挺棒的,比我们现在有意思多了。”
如果没有改革开放政策的推行以及其后的一系列的部委改革,张醒生的转变也许不会那么快。
文革期间,张醒生所在的电信局曾一度由军队接管,实施严格的军事化管理,1973 年5月,中央决定恢复邮电部,邮政、电信再次合并,但邮电管理局仍实行以地方为主的部省双重领导。1979年7月,国务院决定,邮电系统恢复实行以中央为主的部省双重领导体制。从1980年起,各项计划改由邮电部集中管理。
“所谓恢复实行以中央为主的部省双重领导体制,即在中央设立邮电部,在地方设立邮电局。”张醒生说,改革开放后,国家决定大力发展邮电事业(中国当时连长途自动电话都没有),需要大量投资,因此就改由中央统一调配资源,加大对通信事业的发展。
正是从1979年开始,邮电部提出要为实现通信现代化而努力,并准备大量引进国外的先进技术。为了选拔和激励人才,邮电部也掀起了“大练兵”的热潮并开始进行职称考试。
1979年初夏的一个傍晚,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槐花的香气,两个年轻人推着自行车走在长安街边。“当时我和一个同事刚刚下班,边走边聊天。”张醒生说,当时两个人都感到最近单位的工作氛围发生了变化,不禁感叹,“改革开放之后,看来我们不能再像过去那样玩了。”
但是改革开放到底会对每个人产生怎样的影响,他们这些年轻人又将从何做起呢?“既然国家提出要引进外国的先进技术,那将来外语一定很重要。”同事的一番话提醒了张醒生,对,就从英语学起!
第二天,他骑着自行车就到西单买了一台“葵花牌”收音机。当时,广播电台正在播放“陈琳英语”,张醒生又买了一套陈琳编写的英语教材。
上大学前,张醒生并没有学过英语,而上大学期间,由于“张铁生事件”导致大学干脆将英语课停掉了,最后他们这些工农兵大学生被集中在一起,总共就学了一个月的英语。张醒生之前的水平可想而知。
因此,张醒生就跟着广播,从abc学起。另外,当年夜校也被恢复了,张醒生便在工人文化俱乐部报了一个英语班,加强学习。
然而,就是学英语这件事,还在张醒生的单位造成了一个小小的轰动。“有时候我背单词被别人看见了,他们挺惊奇,哟,这小子还会英文啊。”张醒生说,同时,对于他花那么大力气学英语,也有很多人不理解。但是,几年乃至十几年之后,正是一门英语让他有机会走上了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
一年之后,1981年2月,所有邮电系统的工农兵学员被送回邮电学院脱产学习1年零8个月。“回炉”之后,发给考试合格者大学本科文凭,不合格的只给予大专文凭。而拿到本科学历就能拿到工程师职称,拿到大专学历则只能拿到助理工程师职称。
当时的张醒生,早上念英语,9点开始上课,下午自习完就直奔夜校上课,晚上躺在宿舍上铺的床上带着耳机继续背单词。
张醒生将那段时间的学习称为“知识的蜕变”,事实证明,那一段学习的确为他日后的职业发展铺平了道路。
1981年,国内首次恢复公派留学,由各部委推荐人选后参加考试。由于领导对张醒生会英语留有印象,因此他被推荐参加了考试,经过层层筛选,张醒生以第6名的成绩(当年邮电部一共选拔6人)幸运过关。
此后,张醒生被外派的机会逐渐增多,与跨国公司接触的机会也越来越多。1990年,张醒生从众多力邀他加盟的跨国电信巨头中选择了爱立信,开始了全新的职业经理人生涯。
【对话张醒生】
《中国新时代》:1979年,您感觉周边的生活环境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张醒生:当时人们的思想明显开始活跃起来了,到处都有人发表自己的言论,西单民主墙当然是最热闹的地方,那里也在1979年到达了顶峰。另外,我比较关注的英语角也多了起来,当时我经常去的是月坛公园和紫竹院的英语角。
《中国新时代》:1979年,您还到过其他城市吗?
张醒生:我那时候喜欢到处玩。当时我有一个同学在广州,他邀请我去他家做客,我当然很高兴。一到广州,我才发现,那里已经受“南风”吹拂,和北京大不一样了。当时广州已经出现了一些娱乐场所,当然和今天的不一样,其实就是有人在台上唱歌,底下摆上几张茶座,还可以跳舞。
我的朋友还带我去了南湖宾馆、东方宾馆,当时的感觉就是耳目一新,到处都有人抽洋烟、喝洋酒。在那些娱乐场所,彼此的称呼都变成了“先生”、“小姐”,而在北京,大家还是叫“同志”呢。
《中国新时代》:您1977年从北京邮电学院毕业后,曾经有过一段轻松而愉快的时光,后来是如何发生转变的?
张醒生:首先还是改革开放政策的推出,我国的邮电事业也要加快发展,单位内部的工作氛围和过去不一样了。通过和一个朋友的谈话,让我意识到学习英语的重要性——那也成为我人生中很大的一个转折点。正因为学习了英语,让我给领导留下了印象,我才有机会参加公派出国的选拔考试,才有勇气走进那个考场。最后选中的6个人中,我是唯一的工农兵学员,其他5个人都是过去的老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