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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小民 思潮涌动的一年

2009-02-05冯嘉雪

中国新时代 2009年1期
关键词:言论经济学改革

冯嘉雪

人物素描:

梁小民,1943年出生于山西霍县,1962年考入北京大学经济系。大学毕业前夕,文化大革命爆发,1966年他被分配至东北林区当林业工人,几年之后,进入当地中学作语文老师。

1978年,国家恢复研究生考试,梁小民考入北京大学经济系攻读“西方经济学”专业,成为该系当年在全国招收的3名研究生之一。

1981年,梁小民获硕士学位后留校任教。1991年,梁小民调入北京工商大学,继续从事西方经济学的教学任务。期间,梁小民还兼任清华大学、南开大学、西南财大、中国青年政治学院教授,并任国务院特邀监查员、国家价格指导委员会委员、国家社科与国家自然科学基金专家评委、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

20多年来,梁小民一直从事西方经济学的教学与研究,发表专著、教材、译著近50部。其中《西方经济学导论》(北京大学出版社)1988年获国家教委高校教材二等奖,《西方经济学教程》(中国统计出版社)获国家统计局优秀教材奖。

从1991年起,梁小民担任中央电大《西方经济学》课程主讲教师,1994年、1999年两次被评为全国电大优秀主讲教师。

2003年8月31日,在60岁生日这天,梁小民正式退休。退休后,梁小民开始为各所大学的EMBA学生授课,高峰时期曾一度给11所高校讲授西方经济学课程。

目前,梁小民还在为北京理工大学、清华大学、对外经贸大学、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厦门大学、杭州大学、西安交大这7所学校的EMBA学生讲课。与过去不同的是,现在他的学生都是各大公司的老总。

作为经济学家可以在市场经济中自我谋生和“致富”的鲜活标本,梁小民被业界冠名以“梁小民现象”。他开创了经济学家个人在市场中谋生的先河。退休几年,梁小民非但没有清闲下来,反而更忙了,要么频繁出入于各大学,给总裁、经理们讲授经济学;要么在全国各地飞来飞去,又顾又问,充当智囊。忙里忙外之余,他还不时出版经济学专著和散文,既赢得了广泛的社会声誉,也为他带来不菲的财富。

现在,梁小民每天的授课日程依然排得很满,每天给学生们上课,和他们一起交流,梁小民觉得非常愉快。

1979往事

梁小民说,自己当初在学校念书时,就是个“白专典型”,只专心念书,从不关心政治,更不会主动参与任何政治运动,因此被批评为“思想落后”。

然而即使像他这样曾经“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老实人,在1979年也禁不住被身边各种自由的言论深深吸引。像很多经历过文革的人一样,这些年轻人关心国家的前途和命运,希望能从一次次讨论中寻找到一条适合中国发展的道路,从此看到一个面貌一新的中国。

1978年9月,梁小民告别生活、工作了10多年的东北林场,回到母校北京大学经济系攻读研究生。当年,梁小民报考的“西方经济学”专业仅从全国招收3名学生,导师一共有4人:胡代光、厉以宁、范家骧、杜度。

经历了文革的十年浩劫,无论是本科生还是研究生,大家都对这个得来不易的学习环境非常珍惜,所以除了本专业的课程外,学生们还经常跑到其他系去旁听课程。此外,各个系也经常举办各种讲座。由于在东北林场时看过很多小说,所以梁小民就非常喜欢听中文系的讲座。

当然,他也从来没有放松过对本专业课程的学习。由于当年主张对于西方经济学要“批判的学习”,而在有能力批判之前,就必须真正搞懂西方经济学,因此梁小民就翻阅了大量英文原著,而在钻研的过程中,梁小民发现,那些理论其实很不错,但是出于当时社会环境的压力,他每次写文章和论文时也要“从批判的角度来看问题”。

1978年底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让梁小民“看见了一丝改革的曙光”。但同时他也了解到,改革面临着巨大的阻力。

当时有两派,一是改革派,二是保守派。前者当然力推改革,而后者则主张“回到过去”,在他们看来,其实文革就是被“四人帮”给搞坏了,其他的做法都挺好,既然“四人帮”已经被粉碎了,我们就应该回到过去的老路上去。

“虽然十一届三中全会开了,但是改革到底能否推进?对于社会上的各种争论,我也特别关注。”梁小民说,“像我们这些年轻人,当然支持改革,绝不希望再回到过去。那些想走老路的人是其实都是既得利益阶层,他们当然希望走回老路。”

而即使是在经济系内部,也出现了两种声音,一派是支持改革的,另一派则以老党员为代表,认为应该坚持“阶级斗争”。

梁小民当然支持改革,“其实我的导师范家骧也这么认为,但他从来不愿意对外面讲。”梁小民说,其实他的导师也是很多老教师的代表,由于经过文革,很多人已经被批斗怕了,因此即使心里支持改革,但在言语上依然是谨小慎微。

而在整个经济学界,一时间也是争论四起。例如,如何看待计划经济就是当时学者们争论不休的一个问题。“我记得当时对按劳分配的争论尤其大,因为有人认为按劳分配是属于资产阶级的一套方法。但当时也有一批经济学家指出,马克思理论一度被‘四人帮歪曲了,既然文革结束了,就应该恢复马克思主义理论,因此按劳分配也理应被提上日程。”梁小民说。

“除了学业,中国将向何处去就是我最关心的问题。”梁小民说,其实他一向不是个热衷政治的人,但是当年的改革事关每个人的命运,因此他也绝不可能“两耳不闻窗外事”。

在北京大学学习的那几年,梁小民一方面专注于西方经济学的学习,另一方面,他也希望能从中挖掘一些有借鉴意义的理论,并将其引入中国以推动经济快速发展。

抱着这样一种心态,梁小民的硕士论文介绍的是著名经济学家阿瑟·刘易斯的观点。由于在经济发展方面做出了开创性研究,深入研究了发展中国家在发展经济中应特别考虑的问题,1979年,阿瑟·刘易斯与舒尔茨一同获得了当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

“我觉得刘易斯的很多观点可以为当时中国的经济发展所借鉴,后来我就把他的书翻译成了中文。”梁小民说,为了查阅相关资料,他几乎将北京大学图书馆、北京图书馆翻了个遍,他也成为最早将刘易斯的观点引入中国的学者。

文革期间,人们的思想被长期压抑,而进入1979年后,随着政策环境的宽松,人们也开始敢于议论当前的各种问题了。

“在1979年前后,为了解放思想,中央还开了一个理论务虚会议,我们的很多老师都参加了那个会议。”梁小民说,通过老师,他们了解到在那次会议上,“对毛主席过度崇拜”、“国民经济出现危机”等激烈的言论都被搬上了台面。

而在民间,各种言论也如潮水般喷薄而出。“1979年,是社会思想最为活跃的一年。”梁小民清楚地记得,整个西单民主墙上,曾经贴满了各种言论,还有人把小说也张贴上去,其中很多内容即使在今天看来也颇具争议性。

此外,各种地下刊物也开始泛滥,由于当年不像今天有各种表达言论的平台,因此很多学生就将自己撰写的诗歌、小说、剧本等油印成各种刊物,私下传阅。

“像77、78、79级的大学生大多经历过下乡,在基层看到了社会最阴暗的一面,很多人也受过各种折磨。”梁小民说,年轻人自然就希望能有一个自我表达的平台。“今天看来,1979年是思想极其解放的一年,人们过去在苦闷中压抑了太久,大家都在寻找方向,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我们该向何处去?这些都成为年轻人关心和热烈讨论的话题。”

身处在北大这样一个原本就追求自由、民主的象牙塔内,梁小民对于当时人们言论的“开放程度”,感受得格外强烈。

1979年,五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通过的选举法对1953年的选举法作了修订,并对人大选举制度进行了重大改革。例如:将直接选举从乡、镇、市辖区和不设区的市扩大到县和自治县;将等额选举改为差额选举,并规定了差额幅度;进一步完善了人大代表候选人的提名程序;一律实行无记名投票的方法等。

也就是从当年开始,有了区人大代表的选举。一时间,很多人都跃跃欲试,想要竞选人大代表。在北大校园内,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可以随时宣讲自己的观点。那时候,在学校的任何一角,只要有人站在那里讲述自己的言论,一会儿就会围上一圈人,甚至还会有人主动帮演讲者搬来一个箱子,让他站在上面讲。

除了著名的三角地,教室、大饭厅等都是演讲者发表观点的“舞台”。“凡是思想比较革命、言辞激烈的,一般都会受到大家的热烈欢迎。如果讲的不好,周围的人就会起哄,让他下台。”梁小民说,下面的“观众”往往也很热情,有的观众觉得演讲者的观点跟自己的想法一致,就会跳上台,为他补充一番,甚至有时也会出现观众之间因为观点冲突而干架的场面。

演讲的内容也很宽泛,不仅局限于政治内容,还包括经济改革,甚至女权主义都有人讲。

当时,梁小民的一个朋友在北大哲学系念书,也想参加竞选,便力邀梁小民做他的“经济智囊”,但梁小民没有同意,“我不想参与其中,但我很乐意做一个听众。”

虽然梁小民坚持不参与“政治”,但是在周围同学、老师们一次次热烈而真诚的讨论中,他看到了改革的希望,也看到了中国的希望。

【对话梁小民】

《中国新时代》:1978年底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之后,您感觉到周围的气氛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梁小民:其实从1978年《光明日报》刊登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后,我就明显感到身边的变化,人们的思想变得更活跃了,关于中国未来改革走向的讨论也越来越多。而事实上,当时我们都把改革的希望寄托在了邓小平小身上。

《中国新时代》:在您看来,1979年人们发生的最大转变是什么?

梁小民:正是从1979年开始,人们的思想得到了真正的解放。所以全社会才会在转过年的1980年爆发了关于“人生观”的大讨论。而在那之前,这些言论不要说讲出来,连想都不敢想。”

《中国新时代》:您在1979年时的理想是什么,后来这些理想都实现了吗?

梁小民:我的个人理想就是能在大学当老师,另外就是希望家人能尽快团聚。当时我的家人包括妻子和孩子都在东北。社会理想是希望改革走得再快一点,社会进步更大一点。

后来我的理想都实现了,我1981年毕业后就留在北京大学教书,一直给本科生上课。同时,我还是我们那批研究生中第一批把家人接到北京的。当时要把家人接到北京很难,必须有指标。所以我等了3年,到1984年,一家人终于团聚了,所以我还算幸运的。至于社会理想,我想改革开放30年的成绩,大家也都看到了。

成就大事记

1962年,考入北京大学经济系

1978年,考入北京大学经济系攻读“西方经济学”专业,成为该系当年在全国招收的3名研究生之一

1981年,获硕士学位后在北京大学任教

1991年,调入北京工商大学,继续从事西方经济学的教学任务,期间还兼任清华大学、南开大学、西南财大、中国青年政治学院教授

2003年8月31日,正式退休。

退休后,开始为清华大学、北京理工大学、西安交通大学等高校的EMBA学生讲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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