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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远的橘香

2009-02-01

当代旅游 2009年11期
关键词:俞平伯赏析

谢 灵

摘要:俞平伯的抒情写景小品,多写杭州风物,古趣盎然,往往表现出一种朦胧落寞的情怀,文笔含蓄委婉。作者知识渊博,讲究趣味, 情理交融,娓娓而谈,饶有风致。《打橘子》是作家一篇回忆童年生活片断,以特别细腻的笔墨状写了打橘子的物态与心象。

关键词:俞平伯;《打橘子》;赏析

中图分类号:F592.7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671—7740(2009)11—0031—02

到过苏州旅游的文化人,可能会寻觅俞樾的故居,那个幽静的巷子里曾经留下俞平伯童年的足迹;你也可能在品尝橘子的同时,去探赏其作品《打橘子》的风味。

俞平伯(1900—1990),现代诗人、散文作家、古典文学研究家,浙江德清人。他生于一个高等知识阶层之家,其高祖俞鸿渐,是前清举人、诗人,曾祖俞樾是经学大师。俞平伯从小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和文化熏陶,奠定了深厚的古典文学基础。1919年北京大学文科毕业后,在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等校任教。他最初以创作新诗为主,有诗集《冬夜》(1922)、《西还》(1924)、《忆》(1925)等,与朱自清等人创办了现代文学史上最早的新诗《诗》月刊。他很注重意境的创造和语言的锤炼,能利用旧诗里的情境表达新意,写景抒情。从20年代后期起,俞平伯更多写作散文,结集有《燕知草》(1928)、《杂拌儿》(1928)、《杂拌儿之二》(1933)、《燕郊集》(1936)等。在当时散文兴起之际,俞平伯是最早用白话文创作抒情散文者之一,人们把俞平伯、周作人这一散文流派,称之为“名士派”。 确实,俞平伯身上较多的留存着我国古代名士的气质和风度,喜欢“逢人说梦”(《燕知草》自序),他的散文有意追随明人小品,传统文学的影响在他的作品中是十分明显的,追求一种浑然之感。《打橘子》是作家1928年7月在北京高校任教期间创作的一篇回忆童年生活片断的美文。

此文开篇引用张岱的《陶庵梦忆》之语,张岱,号陶庵,为明朝遗民,其作品通过忆旧,寄托了追怀前朝、眷恋乡土的心情。俞平伯引用张岱《陶庵梦忆》,为《打橘子》全文定下来怀旧的基调。此文追忆的是何物呢?“越中清馋无过余者,喜啖方物”一语,引出该文的审美对象——橘子。首先写小时候常常吃的橘子——塘栖蜜橘。“橘以蜜名却不似蜜” ,因为这是作家祖母娘家出产的,所以记忆犹新,就连橘子的样子和口味都记得清清楚楚,“我所记得,只是那个样子的:橘子小到和孩子的拳头仿佛,恰好握在小手里,皮极薄,色明黄,形微扁,有的偶带小蒂和一两瓣的绿叶,瓤嫩筋细,水分极多,到嘴有一种柔和清新的味儿。”这为下文作了铺垫,与城头巷三号的主人朱老太爷家种的黄岩蜜橘形成鲜明对比。

“城头巷三号的主人朱老太爷,大概也是个喜欢吃橘子的,那边便种了七八棵十来棵的橘子树。”究竟是不是黄岩蜜橘?作者“省以而辨之”:其一从饭厅的方天井里的橘树写起,笔墨多写童年的嬉戏及其感怀——“长方形的天井铺以石板,靠东墙橘树一行,东北两面露台绕之。树梢约齐台上的阑干,我们于此伸开臂膊正碰着它。这天井里,也曾经打棍子,踢小皮球,竹竿拔河,追黄猫……可惜自来嬉戏总不曾留下些些的痕迹,尽管在我心头每有难言的惘惘。”

其二写花园亭子的尽北畸角上,太湖山石边的橘子,也是尽情书写儿时的嬉戏,特别有趣的是写“那边有一排,这儿只几株橘子而已。地方又较偏僻,不如那边的位居冲要易动垂诞,所以著名之程度略减。可是亭子边也不是稀见我们的脚迹的,曾在其间攻关,保唐僧,打水炮,还要扔白菜皮。据说晾着预备腌的菜,有一年特别好吃,尽是白菜心,所以然者何?乃其边皮都被我们当了兵器耳。”作家姑以黄岩而论,感而叹之——“这两处的橘子诚未必都是黄岩”,“只是小橘子而已。小橘子啊,小橘子啊,再是一个小橘子啊。”

那么,黄岩蜜橘是何样的呢?作家简而言之:

“黄岩橘的皮麻麻札札的蛮结实,不像塘栖的那么光溜那么松软,吃在嘴里酸浸浸更加不像蜜糖了。同住的姑娘先生们都有点果子癖,不论好歹只是吃。我却不然,虽橘子在诸果实中我最喜欢吃,也还是比他们不上,也还是不行。这也有点可气,倒不如干脆写我的‘打橘子。”由此,引出了全文的重点部分“打橘子”。作家写打橘子,细致入微,妙趣横生——“当已凄清尚未寒冽的深秋,树头橘实渐渐黄了。这一半黄的橘子,便是在那边贴标语‘快来吃。”童年的小伙伴拿着细竹竿“希里霍六一阵”,打下的橘子,有抢着吃的,有夺着吃的,有分着吃的,还有讨来吃的。神态不一,跃然纸上。接着写那小平台的橘子,一个“抓”字,活灵活现;花园畸角的橘字,一个“击”字,动感十足;又以方井而论,或“采”或“够”,尽写打橘子之动作,富有神韵。“打橘有道,轻则不掉,重则要破。有时候明明打下来了,却不知落在何方,或者仍在树的枝叶间,如此之类弄得我们伸伸头毛毛腰,上边寻下边找,虽觉麻烦,亦可笑乐。若只举竿一击,便永远恰好落在手底心里,岂不也有点无聊吗。”

更有趣的是“吃橘子”——“有这么多的吃法,你们不要以为那儿的橘子尽被我们几个人吃完了。鸟雀们先吃,劳工们再吃,等我们来抓来拉,已经是残羹冷炙了。”作家写吃橘子,尽管童趣犹在,但毕竟是遥远的回忆,一回到现实,便有一种独特的个人感受:“老实说,打橘子及其前后这一段短短的生涯,恰是我的青春的潮热和儿童味的错综,一面儿时的心境隐约地回旋,却又杂以无可奈何的凄清之感。惟其如此,不得不郑重丁宁地致我的敝帚千金之爱惜,即使世间回响寂寞已万分。”此时笔锋陡转,由对童年打橘子吃橘子的描写转向对现实的议论。“这儿所记的往事只为着与它有缘的人写的”,作家的申明在当时是有针对性的。接着点明自己的写作心境——“老实说,打橘子及其前后这一段短短的生崖,恰是我的青春的潮热和儿童味的错综,一面儿时的心境隐约地回旋,却又杂以无可奈何的凄清之感。”“即使世间回乡寂寞已万分”。由此过渡到文章的第三部分,写故地重游,再次打橘子的情景与感怀。

“不知不觉地过了两三个年头,我自己南北东西的跑来跑去,更觉过得好快,快得莫名。移住湖楼不多久,几年苟且安居的江浙老百姓在黄渡浏河间开始听见炮声了。”此时,社会动荡,天气渐冷,作家进城去偶过旧居,信步徘徊而入,所见所闻,今非昔比。“亭台池馆荒落不必说,只隔得半年已经有点陌生了”,然而,“眼下觉得怪熟的,满树离离的红橘子。”作家紧扣文章主题,再次写“打橘子”。“再打它一两个罢!”但这次打橘子,与童年情趣迴然,一无竹竿和铅丝,二是通往天井的门深锁着,橘子即打下也没处去找,三无儿时的伙伴,除了跟着来的老态龙钟的看门的老太公,便是自己的影子。作家写这次打橘子的动作——“歇了一歇,走近阑干,勉强够着了一只橘子,捏在手中低头一看,红圆可爱,还带着小小的翠叶短短的把。我揣着它,照样慢慢的踱出来,回到俞楼,好好的摆在书桌了。”

接着,作家写这次打橘子的目的和该橘子的下落。本来想带回来给大家看的,给大家讲的,但友人病了,“忽忙凄苦之间,更有谁来慢慢的听我那《寻梦》的曲儿呢。”该橘子呢?“大概是被我一人吃了,也只当是丢了吧。”

文章结尾抒发感慨——“到北京又是四年,江南的丹橘应该长得更大了。”作家怀念江南的橘子,想象它应该长得更大了,由此怀念打橘子的人——那儿时的伙伴当然也是一样,“各人奔着各人的道儿,都忙忙碌碌地赶着中年的生活去”,结尾连连发问:“不知道还想得起这回事吗?如果真想得起,又想出些什么来呢?”这当然指的是儿时打橘子的事,联系自己,既是谦辞,也透露出无限的伤感。

俞平伯的《打橘子》是怀旧之作,全文以“吃橘子—打橘子—看橘子—怀念打橘子的人”为主线,抒发对故乡的眷恋和对亲人挚友的思念,流露出一种孤寂闲愁情调。

凡在艺术的百花园中占有一席之地的作家,其作品都以鲜明独特的个性给人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正如雨果所说:“没有风格,你可以获得一时的成功,获得掌声、热闹、锣鼓、花冠、众人的陶醉的欢呼,可是你得不到真正的胜利、真正的荣誉、真正的征服、真正的桂冠……。”艺术家只有以其独特的创造个性进行艺术美的创造,才能散发悠远的艺术芬芳。俞平伯正是如此,他的散文如郁达夫所评:其“作品里所表现的个性,不仅比一些古典作家来得强,并且在同时代的散文作家中也是出类拔萃的。”

俞平伯的散文讲究“趣味”,崇尚“雅致”,追求“洒脱”,蕴含着“凄清”的情调,有着中国名士的气派和风范。正是在这一点上,与晚明小品比,比如与文章开头提到的张岱的《陶庵梦忆》及《西湖寻梦》等比,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这在他的《打橘子》中清楚地折映出来,而这一切,多缘于作家自己独特精细的感悟和一种名士文化的气韵。这种名士文化的气韵,就像文中的橘子一样,时过境迁,仍然飘溢着悠远的橘香。

[责任编辑 张 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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