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学前教育制度的主要特点

余 强

【摘要】意大利政府于1968年颁布444号法令,规定接受学前教育是每个幼儿的权利,并开始在全国建立以国立幼儿园为主的公办幼儿园网。意大利的公办幼儿园实行免费制,向所有3~6岁幼儿开放,并保证每个幼儿都有进入公办幼儿园的机会。在公办幼儿园的带领下,私立幼儿园在普及学前教育方面也发挥了一定的作用。目前,意大利学前教育属于基础教育阶段,3~6岁幼儿的净在园率几乎达100%,对残疾幼儿实施全纳式学前教育。

【关键词】意大利;早期保育;学前教育;毛在园率

【中图分类号】G61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4604(2009)10-0049-05

在世界经济最发达的经合组织(OECD)成员国中,意大利并不是最富有的。根据世界银行的统计,意大利2007年的人均国民收入排在世界第30位。〔1〕但是,除法国、比利时和西班牙外,意大利3~6岁幼儿的教育普及率是经合组织成员国中最高的。2006年意大利全国3~6岁幼儿的毛在园率已达到104%,〔2〕如此高的普及率引起了世界许多国家的关注。本文概要述评意大利学前教育制度的现状并分析其主要特点,旨在为建立适合我国国情的学前教育制度和促进我国学前教育的普及提供借鉴。

一、意大利学前教育制度的形成和发展

早在19世纪意大利统一时期,就有人提出建立全国性学前教育制度的建议。同时,在19世纪大部分时间里,天主教教会也常常为处境不利的幼儿提供慈善性的社会服务和宗教教育。不过,从总体上说,在19世纪,照料和教育早期儿童(尤其是婴儿和学步儿)的工作被认为是家庭的责任,尤其是家庭里女性的责任。

到20世纪初,意大利工业发达地区的一些社区组织和企业家开始试验早期保育和早期教育。1907年,蒙台梭利在罗马成立“幼儿之家”,并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蒙台梭利教育法。1915年,蒙台梭利教育法传到了米兰。当时,米兰市民已认识到工作母亲的需要,并于1917年成立了自己的幼儿园。在墨索里尼统治初期,意大利成立了官办的全国母亲和婴儿组织(ONMI),为贫困家庭的孩子提供支持性服务(该组织1975年解散)。尽管上述幼教机构和组织取得了很大的成功,但总的来说,在“二战”前,意大利社会对早期保育和学前教育的需求是十分有限的。〔3〕

“二战”后,意大利的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新宪法于1948年1月通过。以新宪法为基础,意大利迅速转变为一个民主制国家。不过,意大利战后的经济发展没有政治变革那么迅速。因为在“二战”前,意大利仍然是一个以农业经济为主的国家,“二战”又把意大利的人力和物质资源消耗殆尽,所以,在战后的10多年里,意大利是比较贫困的。1958年后的几年里,意大利经济经历了一个迅速发展的阶段。〔4〕

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大量妇女进入劳动力市场,社会对早期保育和学前教育的需求和兴趣增长了。尤其是在北方工业发达地区,不少城市开始资助、发展和提供早期保育和教育项目,这些城市包括瑞吉欧艾米利亚、博洛尼亚、帕尔马、摩德纳等。这些地方的早期保育和教育试验项目的成功促成了民众对早期保育和学前教育计划的赞同。〔5〕

值得注意的是,就意大利全国来说,0~3岁阶段的保育和3~6岁阶段的教育有很大差别。在20世纪60年代,0~3岁婴幼儿保育服务仍然主要由全国母亲和婴儿组织(ONMI)提供,目的是为了满足工作母亲的需要。传统上,这类服务是由雇主组织和资助的,但是在1971年国会通过1044号法令后,改由地区或地方政府承担组织和提供这类服务的责任。不过,这一法令的实施情况并不理想,政府原计划在5年内有5%的0~3岁婴幼儿接受保育服务,这一并不宏大的目标也只是在部分地区实现了。〔6〕

和0~3岁阶段早期保育服务发展缓慢形成明显对照的是,意大利3~6岁阶段的教育发展很快。对于贫困家庭和工作母亲的3~6岁幼儿,意大利历来就有一种社会帮助的传统,中产阶级家庭也有为此年龄段的幼儿提供学前教育的传统。但是,这些传统所惠及的幼儿数量有限。1968年,意大利颁布了444号法令,从而宣告意大利普及性学前教育制度的正式建立。444号法令第一款规定:意大利3~6岁幼儿在幼儿园“注册是非强制性的,就读是免费的”。〔7〕同时,该法令还正式规定意大利儿童有接受学前教育的权利。因此,444号法令不仅为政府提供公费的学前教育奠定了法律基础,它也代表了意大利学前教育文化的根本转折:从此,兴办学前教育是为了满足和维护儿童的需要和权利,而不只是为了帮助家庭和工作母亲。

444号法令颁布后,国家便开始在全国范围内建立幼儿园网。为了指导和改进幼儿园工作,一系列法规先后问世。重要的法规之一是1969年教育部颁发的《国立幼儿园教育活动指导纲要》,这一文件特别强调家园合作、宗教教育和游戏。同时国家也认识到了城市和私立幼儿园在提供充足学前教育机会方面的重要性,1073号法令允许国家有条件地为城市和私立幼儿园提供部分资助,主要条件是幼教质量要达到最低限度的标准,并为一定数量的贫困孩子提供免费膳食。〔8〕

因此,444号法令也促成了意大利三方(国家、地方政府、个人)承办学前教育的总体格局的形成。在这一法令的推动下,意大利各地的幼儿园数量迅速上升,在园幼儿人数迅速增长。1971年,3~6岁幼儿的毛在园率已接近60%,1981年上升到82%,1991年又上升到92%,2006年达到104%。毛在园率超过100%的主要原因是意大利在园幼儿的统计数字中包括了外籍孩子。例如,在2003~2004学年,在意大利各类幼儿园就读的外籍孩子有54947人,占注册幼儿总数的3.8%。实际上,意大利2006年3~6岁幼儿的净在园率是99%。〔9〕

二、意大利学前教育制度的现状和主要特点

(一)体制和管理

意大利学前教育面向3~6岁的幼儿,不属义务教育阶段,但已被公认为教育制度的第一阶段和基础阶段。

意大利的幼儿园分全日制和半日制,每学年的上学时间可以从下限875小时到上限1700小时。目前意大利绝大多数幼儿园实行全日制,开放时间从早晨8:30到下午4:30,学年从9月到次年6月,城市开办的幼儿园一般还会提供一些暑期活动项目。〔10〕

以兴办方为分类标准,意大利幼儿园分为公立和私立两类,公立部分又分为国立和地方政府创办,私立部分又分为宗教团体创办和私人创办。目前这四类幼儿园所占的比率分别是:国立幼儿园占55%,地方政府办幼儿园占15%,宗教团体办幼儿园占20%,私人办幼儿园占9%。当然,各地区之间存在很大差异。在一些具有良好办园传统的城市,大多数幼儿就读于地方政府办的市立幼儿园。但在大多数地区,幼儿还是以进入国立幼儿园为主。同时,由于有些地方资金不足,许多地方政府办的幼儿园先后被国家接管,这似乎已成为一种趋势。这一趋势在经济不太发达的意大利南方表现得更加明显。国立幼儿园数量的增加促进了学前教育在意大利全国范围内的平衡发展。

就教育管理来说,意大利所有幼儿园都归教育部管理,教育部监督幼儿园的办学方向,并负责质量监督和评估。但是,国立、地方办和私立幼儿园的管理制度是不同的。国立幼儿园直接由教育部负责,教育部以三级管理的方式来保证国家法律的实施:第一级是园长,第二级是督学,第三级是国家视导员。每个国家视导员负责大约50所幼儿园。

就城市办幼儿园来说,各个城市有自己的管理体制。例如,米兰市的学前教育管理主要由干事、总干事和局长负责,干事负责监督一组幼儿园,米兰市的20多个区各设一名总干事,市级管理由局长负责,干事向总干事报告工作,总干事向局长报告工作。〔11〕

(二)办园经费和学费

办园经费的来源和学费的多少与幼儿园的类别密切相关。根据有关法令,在教师工资、游戏设施和教育材料方面的开支,国立幼儿园由国家承担,市立幼儿园由地方政府承担。但是,国立幼儿园和市立幼儿园的房屋和家具以及辅助人员的工资都由地方财政承担。不过,国家也根据资源的情况和需要向市立和私立幼儿园提供部分资金。

由于幼儿园种类不同,家长需要承担的费用也不同。国立和市立幼儿园是免费的,家长只需交纳孩子的膳食费和交通费。教会办的幼儿园接受国家和地方政府的部分资助,因此收费不高。私人办的幼儿园多数属于非营利机构,但也有些属于营利机构,可以高收费。例如,1999年,皮斯托亚市(Pistoia)的市立全日制幼儿园每月只需交纳13万里拉(约80美元),而罗马的一所蒙台梭利幼儿园要求每月交纳80万里拉(约490美元)。〔12〕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家长选择私立幼儿园是自愿的,一般是因为对公办幼儿园不满意。因为在意大利,公办幼儿园向所有3~6岁幼儿开放。如果某地方幼儿园的接纳能力不足,园方首先安排低收入家庭或有特殊需要的幼儿,其他幼儿被暂时登记在等待名单上,但如果等待名单上有了15名幼儿,政府便有责任为他们另开一个幼儿班。〔13〕

公立幼儿园是免费的,得通过大量的政府拨款来维持。以2005年为例,意大利学前教育机构总开支占GDP的0.44%,其中88.8%来自公共拨款,只有11.2%来自私人资金;就整个公立教育系统而言,各级教育总拨款的9%用于学前教育,在园幼儿人数占各级教育在校总人数的12%,用于每个幼儿的平均花费是5445美元。根据分析,意大利幼儿园的生均拨款只比其他教育阶段的生均拨款略少一些,约占后者的75%。〔14〕

(三)目标、课程和教法

国家通过一系列方针政策为学前教育确立了总目标——发展幼儿的自我认同、自主性和能力以及四条具体目标:认识自我和他人;发展身体,促进运动和健康;发展接受和产出信息的能力;进行探究和了解。

幼儿园在课程管理和教育方法方面具有自主权,但总的来说,幼儿园十分注重建立实验小组或调查小组,并根据孩子个人的学习需要来组织他们活动。国家在幼儿园课程管理方面采取灵活的政策,允许各地幼儿园发展自己的教育特色,这一政策鼓励了许多地方进行教育创新,最出名的便是瑞吉欧模式。〔15〕

瑞吉欧模式的核心是重视儿童、教师及所要学习的知识之间的关系。儿童被看成是具有权利的个人,他们具有探究的好奇心,有能力建构知识,并具有社会化和交流的需要。教师的角色不是传递知识的教员,而是儿童学习过程的促进者和儿童的合作者。因此,教师必须反思自己的行为对幼儿学习的影响。教师也有责任观察、记录、收集和整理有关儿童发展的情况,成为研究者。知识学习则被看成是一个由儿童发起,由儿童自我引领,并且是一种社会建构的动态过程。同时,儿童的理解可以用多种形式来表达,如画画、泥塑、动作、表情、声音、姿势等。〔16〕

(四)全纳式教育

实行全纳式教育是意大利学前教育制度的一个亮点。在444号法令颁布之前,意大利还没有全国性的对残疾儿童实施全纳教育的法规。因此,444号法令规定了为残疾幼儿建立特殊幼儿园或特殊幼儿班,实施分离式学前教育。但实际上,当时瑞吉欧艾米利亚等地区在学前教育中已经对残疾儿童实行全纳教育。〔17〕1971年,意大利颁布了118号法令《残疾人新条例》,规定残疾儿童有在公立学校普通班级接受教育的权利。这一法令的颁布标志着意大利全纳特教政策的正式出台。随后,意大利便开始大规模地关闭特殊学校,将残疾儿童安置到普通学校的普通班级里随班就读。〔18〕

经过多年努力,让所有残疾儿童和正常儿童一起上学已成为意大利社会普遍接受的规则,学前阶段也不例外。例如,在2001~2002学年,共有13540名残疾幼儿在普通幼儿园就读,约占同龄残疾幼儿总数的98%。〔19〕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意大利对残疾儿童的随班就读决不是听之任之,而是伴有一个强有力的支持系统。根据1977年颁布的517号法令的规定,安置残疾幼儿的班级人数应当减少,同时要配备专业的特殊教师为残疾幼儿提供服务。例如,在2004~2005学年,意大利国立幼儿园中共有968399名幼儿,其中残疾幼儿10084人,占总人数的1.04%。为了为这些残疾幼儿提供特殊服务,政府提供了4898个特殊教师岗位,另外还有一些在特殊情况下聘用的临时教师。也就是说,大约每两个残疾幼儿就有一名专业特殊教师为他们服务。如此强有力的支持系统是意大利随班就读式全纳安置取得成功的关键所在。〔20〕

(五)教师培训

意大利3~6岁幼儿的毛在园率已超过100%。同时,意大利幼儿园目前的师幼比约为1∶12,因而需要大量的教师。在2006年,意大利共有幼儿园教师13.4万多人。〔21〕幼儿园人员配备的一般情况是:约25名幼儿组成一个班,配备2名教师和1名助手。因此,意大利幼儿园工作人员和幼儿的实际人数比大约为1∶8。〔22〕

意大利幼儿园教师的工资待遇和小学教师相同,工作条件也不错,国家还为他们提供许多专业发展的机会。在教师的资格要求方面,幼儿园教师也和小学教师相同,经历了一个逐步提高的过程。当全国幼儿园网开始建立时,国立幼儿园对教师的资格要求简单而直接:35岁以下,持有中等教育文凭,通过公开的竞争性考试。

幼儿园教师原来主要由中等专业学校培养,培训的主要内容是教学法。从1998年开始,两部关于教师资格要求的法令实施,新法令要求幼儿园新聘教师具有大学学历,目的是提高学前教育的质量。所以,从1998年秋季开始,意大利的大学担负起培养幼儿园教师的责任。在教师的在职进修方面,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专业发展计划,而国立幼儿园则由园长、国家视导员等管理人员制定幼儿园教师的专业发展计划。〔23〕

三、对我国学前教育政策的启示

综上所述,意大利早在1968年就通过立法把接受学前教育看成是每个幼儿的权利,并且迅速建成了以国立幼儿园和市立幼儿园为主的学前教育系统。意大利所有公办幼儿园都是免费的,向所有3~6岁幼儿开放,并保证每个幼儿都有进入公办幼儿园的机会。目前,虽然从立法上说学前教育不属于义务教育,但意大利人普遍认为学前教育属于基础教育阶段,3~6岁幼儿的净在园率已接近100%,对残疾幼儿实施制度化支持系统下的全纳式学前教育。另外,对幼儿园教师的资格要求也在逐步提高。

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的学前教育取得了很大的成就,2006年3~6岁幼儿的毛在园率已达到42.5%。但是和意大利相比,我国的学前教育在许多方面仍然需要进一步完善,特别是在学前教育的定位和资助体系方面。就定位来说,我国的《宪法》总纲和《教育法》都对学前教育在我国整个教育体系中的地位作了明确规定:学前教育是我国教育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教育的基础阶段。但是,在实践中,尤其是在近年来的实践中,我国的学前教育没能被真正纳入国民教育体系,前几年社会上提出的“教育产业化”对学前教育冲击很大,有些地方把学前教育全部推向社会,甚至出现了大量出卖幼儿园和把幼儿园办成企业的现象,〔24〕从而导致了幼儿园两极分化,农村地区和贫困地区的学前教育更是十分落后。借鉴意大利的学前教育经验,我国应着手建立一个以公办为主的学前教育体系;同时,由于我国存在大量的贫困地区,因此我国的公办学前教育体系也应当以国家主办为主,这样才能真正解决贫困地区学前教育供给不足和质量低下的问题。

意大利学前教育拨款占整个教育拨款的9%,2005年用于每个幼儿的平均费用达5445美元。而我国近年来的学前教育投入只占整个教育总投入的1.2%到1.3%,年生均经费只有280多元。〔25〕显而易见,意大利学前阶段之所以能够达到几乎100%的在园率,免费制是一个最为关键的因素。因此,我国要普及学前教育,加大政府投入刻不容缓,尤其是要为贫困地区建立一个免费、基本免费或至少是低收费的幼儿园系统。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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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李新玲. 学前教育,巧妇难为无米之炊〔N〕. 中国青年报,2008-10-31(6).

Main Features of the Preschool Education System in Italy

Yu Qiang

(College of Educational Science, Nanjing Normal University, Nanjing, 210097)

【Abstract】In 1968, Italy issued Law 444, proclaiming the right of Italian children to preschool education. Based on this law, the government began to build up a national public kindergarten network with sate kindergarten as the main force. All public kindergartens are free of charge, open to all children, and offer every child the same opportunity to be enrolled. Led by the public kindergartens, private ones also play an important role in universalizing preschool education. There has been a consensus that preschool education is part of elementary education. The net enrollment rate for children of 3-6 is close to 100 percent. Children with disabilities enjoy full inclusive preschool education with their normal peers.

【Keywords】Italy; early childhood care; preschool education; gross enrollment ra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