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一起看草原
2009-01-20荒城
荒 城
祝子谦给我打电话时我正一个人坐在教研室里。他问我在干什么,我说没什么事情,想去美容院但还在犹豫。听我这么说,他立刻转变了态度,以近乎命令的口吻说,那就改天再去吧,你现在就到马代尔饭店1818房间来,我想见你。说完就抢先挂断了电话。
我一下蒙住了。记得之前并没有把电话号码给他,他是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呢?现在不是吃饭的时间,他把我约到那去想干什么呢?电话号码肯定是心竹告诉他的。心竹还说过,祝子谦可是个风流人物,叫我一定要提防着他,难道他还有什么别的企图?想到这,我的心不禁突突跳了起来。我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端着水杯在教研室里来回踱步,待情绪平静下来之后,拎起背包下了楼。
坐在出租车上我还在心里盘算,我可是个熟女,不是一般青涩的小女生,我倒要看看祝子谦——这位省大法学院的院长,心竹说的风流人物怎么向我施展他的风流伎俩。我在心里做着各种假设和防范,但是当我见到祝子谦时,我这一路的心思瞬间就化成了泡影。我揿响了房间的门铃,祝子谦打开门把我让进屋。我一边往里走一边察看这家五星级饭店的高档房间,可是还没等我把房间里的陈设看清楚,祝子谦就突然从后边把我拦腰抱了起来。他就像一头威猛的雄狮,悄悄地尾随在猎物的身后,瞅准时机一跃扑了上去,一口咬住猎物的脖子,叫我当即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哐当”,车厢一声震动,我醒了,感觉胸口像压了一块石头,闷闷地喘不过气来,额上也出了一层虚汗。我支撑着坐起来,看了一眼手表,时间是早晨五点一刻,天已经亮了,湿漉漉的光线透过窗帘漏进包厢里来,可是包厢里面却温吞吞的叫人难以忍受。对面的祝子谦还在香甜地睡着,上铺的一对年轻情侣也一点动静没有,而我却做不到这一点。我这个人有个毛病,一坐火车就睡不踏实,躺在铺上稀里糊涂的,大脑细胞总不能完全处于休眠状态,但是我为什么会胡思乱想到和祝子谦的第一次约会呢?我自己也弄不明白,也许是因为我们俩第一次单独出来旅行吧?
我披上衣服,轻手轻脚地走出包厢,过道里的空气清爽多了,感觉自己的精神也一下振作起来。火车已经进入了山区,映入眼帘的是扑面而来的绿色,那绿像蘸了水一样,绿得深,绿得沉,而远处山坳里那一团团白雾却轻轻地在晨光里飘荡,叫人有一种想飞出车厢的欲望。
在和祝子谦认识之前,心竹曾多次向我提起他,言语之中毫不掩饰对他的赞誉和欣赏。一次,我们院长请祝子谦吃饭,叫我和另外两个女教师去作陪,席间相互介绍时,我说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已经久闻祝院长的大名,我的一位非常要好的朋友常提起他,我们还经常登陆他的博客去拜读他的文章,这个人和他也很熟。他问我是谁,我让他猜,可他猜了几次都没有猜对,见我不肯告诉他,就一本正经地说,你的这位朋友不会是一位丑女吧!我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很不高兴,在西语学院,我和心竹虽然早已过了芳华之年,但也算得上是资深美女。当着我的面说我的朋友是丑女,不等于说我也丑吗!第二天我就把这事告诉了心竹,心竹听了也非常恼火,拉着我的手就往外走,我问她干什么去,她说找他算账去。
祝子谦见了我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热情地给我们让座和倒茶。心竹说院长大人,你还认识她吗?祝子谦说认识,霍天喻。想不到他还能叫出我的名字。心竹说你怎么惹着天喻了?她生你的气了!祝子谦把目光转向我。我说,你说的丑女就是她!一指心竹。是吗?他惊叫了一声,急忙双手抱拳连声道歉。可是心竹却不依不饶。心竹说光嘴说有什么用,要用行动来表达歉意。祝子谦说好办,我摆一桌可以吧,你们想吃什么?心竹说吃什么你看着办,请我们两个美女,最低也应该是香格里拉吧!祝子谦满口应允,当即就安排人向饭店订位置。
也就是在那次交往中,我知道了祝子谦和心竹的关系。原来祝子谦是心竹父亲的得意门生,从本科读到博士,一直师从心竹的父亲,不仅和心竹的父亲交情甚密,和全家人也都有很深的交往。难怪祝子谦这么年轻就当上了院长,而且学校各个分院大都是书记和院长分设,祝子谦却集两个职位于一身,原因是心竹的父亲现在是学校的校长,这其中的奥秘不能不叫人产生联想。
但我始终觉得心竹和祝子谦的关系并没有这么简单,尽管我没有看出什么破绽。祝子谦约我去马代尔就是在这次聚餐之后。也就是说我们的第一次约会仅仅是第三次见面。现在回想起来,我之所以能够下决心去赴约,除了自己对祝子谦的好感和渴望之外,和心竹也不无关系。因为心竹太欣赏祝子谦了,好像只有她这样的女人才配得上他似的。事后我给心竹打过电话,问她是不是把我的号码告诉了祝子谦,心竹说没有,随即就反过来问,怎么,他给你打电话了?我说打了。心竹说他找你干什么?我说没什么事情,闲聊。心竹说是吗?这个祝子谦,你可得当心点!语气之中夹杂着醋意。我说有这么严重吗?我就不信他能把我吃了,谁吃谁还不一定呢!听我这种口气,心竹突然惊乍地大叫,天喻,你是不是让他拿下啦……
包厢的门打开了,我以为是祝子谦醒了,不是,是上铺的那对情侣,火车马上要到加格达奇站了,他们要在那里下车。我看了一眼祝子谦,他翻一下身又顾自睡了,便拿起自己的洗漱用具到车厢一端去洗漱。洗漱回来,火车停了,就站在窗前向外看人群,一直到火车开动,包厢里再没上来人。我重新回到包厢里,把包厢的门打开一条缝,让新鲜的空气透进来,心中不免一阵窃喜。
祝子谦昨天晚上喝多了。本来我们是约在车站见面的,可是直到检票了他还没来,我就只好先上车了。离开车还有三分钟他才匆匆忙忙地跑上车,进了包厢,扔下东西就躺在了铺上。我问他为什么喝这么多酒,他喘着粗气说,明天再和你说,我坚持不住了。说完就倒在铺上睡着了。凭着两年多的交往,我知道祝子谦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这么喝酒的,除了校领导和社会上的一些政要,他从来都不贪杯,即便是各分院院长和书记们在一起斗酒,他也没喝到这种程度。我想,他这么喝酒一定是为了竞争副校长的事。去年底一名副校长退休了,新的副校长候选人有三个,其中就有祝子谦,而且据说争夺相当激烈,但祝子谦的呼声最高。
列车广播开始播音了,到了该起床的时间。我看看祝子谦,他双腿骑着被子,背对着我,腰背的肉露在外面,小腿上的汗毛又黑又长,虽然还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但明显感觉是在假寐。反正包厢里没有别人,我起身坐到他身边,伸手在他的身上掏了一把,说该起床了。他动了一下说别闹,让我再缓一缓。我说还没睡够啊,太阳都照屁股了!又在他的身上掏了一把。这么一折腾,他彻底醒了,一挺身坐起来,说,水。我把矿泉水递给他,他一口气喝下大半瓶,然后一本正经地说,太不像话了,你耍流氓!我被他逗笑了,说,就耍了,能怎么样?他说占我便宜,你等着。我说你该去洗手间了吧?他说你怎么知道?我说经验。他像是自语地说,女人太聪明了不好,可怕。用肘子把我拐开,从
铺上下来,拿出牙具包就去了洗手间。
去呼伦贝尔看草原的想法产生在一年以前,那时候我们正处在“热恋”之中。祝子谦说。他一直想去草原看看,但总是没有时间和机会,要是能做一次单独的旅行,再有佳人相伴,该多好啊!语气之中充满了向往。我说你需要什么样的佳人呢,我可以吗?他说你能去吗?我说能。事情就这么说定了,但是并没有成行。前段时间他又向我提起了这个话题,说草原的一位朋友已经向他发出了邀请,并说呼伦贝尔草原的草是近十年来长势最好的一年,机会难得。我以为又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昨天他却突然给我打电话,问我说话还算不算,害得我又准备东西又安排课程,忙得一塌糊涂。
省城有直接去呼伦贝尔的特快列车,祝子谦却唯独选择了这一趟,他的理由是先去大兴安岭,经由加格达奇再到呼伦贝尔,这样就可以先看山,然后再看草原,能形成强烈的对比。但这样我们就得多走将近一半的路程,并且可恼的是这趟列车档次很低,车厢破旧,还没有空调,从加格达奇开始就变成了慢车,吱吱嘎嘎像牛车似的,见站就停。
祝子谦洗漱回来了,感觉人一下清爽起来。他先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两口,然后探头向外看了一眼,问我到哪了?我说不知道,刚过了一站叫什么老道口,瞅你选的这趟破车!他说不好吗?我不选这趟车,咱们能住单间吗?偷着乐去吧!我说你别高兴的太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上来人。不会,我敢和你打赌。他十分肯定地说。我没和他赌。他总是有办法对付我。在他看来,我们此行的目的虽然是去看草原,但草原再好,能翻过来倒过去看吗?到达目的地固然重要,但乐趣应该在过程之中。我想也对,既然出来旅行就应该让自己彻底放松,尽情享受一切属于自己的时间。这又让我想起一个问题,现在副校长的竞争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祝子谦在这个时候选择出来旅行,是不是为了回避矛盾,以静制动呢?
吃完早餐回来,我们一起坐在窗前看山。列车正横穿大兴安岭山脉,车速虽慢却有利于观光。林区的景色真的很美,举目就是起伏的群山和满眼的绿色,而且天特别蓝,蓝得一点杂质都没有,早晨的阳光清新明亮,既不刺眼又不灼热,叫人的身心感觉特别纯净。但我总觉得有点遗憾,因为路边能够看到的树都太小了,也就大碗口那么粗,和我的想象相去甚远。在我的想象里,林区的树木都应该是高可参天搂抱不来的,可是却怎么也看不到。也许山里边会有大树吧,我说。那是你的想象,祝子谦说,你没到山里边去过,怎么就知道山里一定能有大树?就像了解一个人,你不和他上床,怎么能知道他的本性?我说你能不能离床远点,哪像一个大学教授,还院长呢!他说教授怎么了?教授就比老百姓高尚?见鬼去吧!我说那你什么本性?他说雄性,攥了一下拳头,又斜了我一眼,不是吗?滚一边去!我打了他一巴掌。他没躲,一本正经地说,注意啊,文明用语,你可是大学教授!我说我不是教授,我是副教授。他被逗笑了,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地说,对了,你出来心竹知道吗?我说不知道,她没课,没在教研室。他叫我把手机关了,我没关,找我的人不多,心竹是其中最勤的一个,但我已经想好了应付她的理由。我说,我关不关不要紧,倒是你,你是领导,找你的人多。他说,我已经把公务号码关了,不然手机早响了。我说这样行吗,你不怕误事吗?他说不怕,都安排好了,想找我的人可以打另一个号码。我说那你说说吧,昨天为什么喝那么多酒,你说了今天再说的。他说不为什么,几个校外的朋友,随便聚聚。我说不信,你很少这么喝酒,是和上级领导吧?他说没有,都是狐朋狗友。我说你瞒我吧?他说真的。
刚好列车员从门口经过,祝子谦招手叫住了他,把刚才的话题岔了过去。列车员问先生,有什么事吗?祝子谦说有,提点意见。听说要提意见,列车员立刻严肃起来。但祝子谦却没那么严肃,把他让进了包厢,硬叫他坐了下来。其实也不算什么意见,就是祝子谦觉得,既然这趟列车是驶向草原的,车上就应该多放一些草原歌曲,这样既满足了乘客的需要,又符合这趟列车的特点,可到现在为止,他一首草原歌曲也没听到,总觉得心里缺点什么,希望列车员能转达他的意见。列车员说先生说的有道理,不知道你都想听什么歌?祝子谦说随便,只要是草原歌曲就行。列车员说行,我现在就去问问,不知道有没有,好像我在车上也没听过,总跑车,都木了。说完就要往外走。祝子谦又把他拉住了,说别急,不差这一会儿。拿出烟来让列车员抽,一盒中华,一盒国烟,问列车员抽哪种。列车员不好意思抽,祝子谦就实心实意地让,烟酒不分家,来,兄弟,点上。列车员推脱不过,就拿了一支中华点上了。抽上了烟,感觉彼此的距离就近了,列车员就问,大哥,你这是和嫂夫人去看草原吧?祝子谦说是,可你只说对了一半,我们是去看草原,但她不是我家的你嫂子,她是我同事,情人,就是人们常说的老铁。列车员说大哥你真逗,一看你们就是一对般配的夫妻。祝子谦说真的,不信你问她。列车员拿眼睛看了我一眼,我心一横说,他说的对,我是他的情人,我们是老铁!列车员忍不住笑了,说大哥,你们可别涮我了,我去给你问歌曲去。说完就起身逃走了。我和祝子谦都笑了起来。我说,你真无耻,还好意思说!祝子谦说那有什么,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再说了,我说的不是事实吗?对熟悉的人瞒着,不熟悉的人还瞒着,不累呀!话说的也有道理,我涎着脸承认了之后,不知为什么,自己心里也觉得畅快了许多。
但是草原歌曲并没有找到,那个列车员还专门来做了解释,说只有《青藏高原》和《天路》,广播里就放这两首歌。这两首歌是高原歌曲,和草原歌曲不是一种感觉。祝子谦有些失望,我就把手机拿出来查找里边的草原歌曲。他没想到我还有这一手,兴冲冲地问,都有什么歌?我说挺多呢,有《呼伦贝尔大草原》、《雕花的马鞍》、《草原夜色美》、《陪你一起看草原》……他说,先放《陪你一起看草原》。说完,拉上包厢的门,拿出一只烟,把打火机杵给我,命令道,点上。我顺从地打着火,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长长地吐出一股蓝烟,身体向后一仰,半闭着眼睛开始认真听歌……
在这一点上,我们两个还是颇有默契的。祝子谦虽然看似成熟稳重,但毕竟年龄还不到四十岁,有时难免就会漏出一些小天真来,尤其是我们俩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时常就会有意命令我做一些事情,我知道他的心理,就积极地配合,弄得像贤妻良母似的,叫他的心里很受用。但反过来也一样,他也是个非常懂得女人心思的人,经常会在你不经意的时候,做出一些令你高兴的事。比如我的手机过时了,刚动了换的念头,他就把一部新手机塞进了我的手里。我当时是死活不肯要的,因为我不想把我们的关系金钱化,可他却能够三言两语就叫你心悦诚服地接受。在他看来,他给我买一部手机,绝不仅仅是钱的问题,他也不是一个靠钱来买女人欢心的人,之所以这么做,主要是替我考虑,因为现在这社会,哪有自己花钱
买手机的,那样就太没面子了,好像自己没人疼没人爱似的。理虽偏些,但话却像是文火烤心,叫人觉得亲热。再比如,在饭店叫服务员,他从不让女人喊;出门问路,他从不让女人出头……这些都是他的与众不同之处。
歌曲听完了,我说,我可是陪你来看草原的,你也应该陪陪我吧?他说我不是正在陪你吗,你还想叫我怎么陪?我说,陪我说说话、陪我聊聊天、陪我唠唠嗑。三陪呀,他说,好吧,你想听什么?我说先说正事,我想知道你竞争副校长的事怎么样了。他说,你不是不关心政治吗?我说我是不关心政治,但我关心你。他很感动,说好吧,我本来是不想和任何人讲的,既然你想知道,我就跟你说说,但你一定要为我保密。我满口应允。
原来祝子谦竞争副校长的事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以为有心竹的父亲乔校长这层关系,祝子谦会十拿九稳,却不知道另两个竞争对手也都不是等闲之辈,理工学院的院长和校党委书记交情甚笃,文学院的院长有主管教育的副省长说话,这样就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要在这三个人中产生一名人选,谁都有可能。祝子谦说,本来他是应该占优势的,学校实行的是校长负责制,但心竹的父亲乔校长不是一个性格武断的人,加之自己还是他的学生,他就更不好一意孤行了。干部培养一向都是由党委负责,所以党委书记的人选明显就会占优,再加上副省长的参与,就使这件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最终的结果难以预料。我说你是省政协委员、律师协会的副主席,这些头衔不能为你的竞争增加筹码吗?祝子谦说能,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名分和背后的关系,才使得他还保持和他们竞争的资本,否则就只能甘拜下风了。我说,既然这样,你就不应该在这个时刻选择去看草原。可祝子谦却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该做的他都做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剩下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学校将在近期研究决定人选事宜,他在这个时候离开,有避嫌之意,但更主要的是他觉得这半年来太累了,想让自己好好放松一下,仅此而已。可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因为祝子谦绝对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我说,凡事看淡点也好,既然你想让自己放松,我这个佳人就好好陪陪你,给。我把烟拿出来,主动给他点上了一支。
也许是长途旅行的缘故,祝子谦第一次谈兴这么浓,说完了竞争副校长的事,他又主动问,还有什么正事吗?我说没有了。他说,那就说歪事。我说歪事我可听到不少,先问你一个发傻的问题,你可以拒绝回答,很多人都说你女朋友多,时常有女人来找你,是这样吗?他说是,这都是竞争副校长闹的,原来没人在意这些。我说你别转移话题,我的问题是,你到底有多少女朋友?他说这怎么回答,你没说清楚是什么关系的女朋友。我说当然是我们这种关系的了!他说这问题确实有点傻,让我怎么回答你呢!我说你不用有顾虑,我从来没干涉过你和别的女人交往,将来也不会。他说我知道,可我说有一个,你信吗?说有一群,我成什么了?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不是第一个,却有可能成为最后一个,这样回答你满意吗?我说还算诚实,再问你另一个问题,说说心竹,你们是什么关系?
刚说到心竹,心竹的电话就来了。我急忙接起电话。心竹说,天喻,怎么搞的,你的电话总是接不通!我说我在车上,可能信号不好。她说你去哪啊,还坐车。我说我去看孩子。她说哦,看孩子怎么不先打声招呼,我好给买点东西。我说我也是临时决定的,孩子说想我了,我就坐不住了。她说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说不一定,看情况再说。她说好吧,等你回来我给你接风。我说好啊,一言为定。她说,一言为定。接完电话,我看了一眼祝子谦,他一点反应也没有。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时常会有这种电话,彼此都形成默契了。不过我说的也不完全是假话。我女儿确实在沈阳音乐学院附中读特长班。我说,刚说到曹操……是心竹的电话。他说听出来了。我说怎么样,说说她吧?他说,饭时到了,咱们先去吃饭,心竹的事说来话长,还有几天时间呢,我一定会跟你说的。
中午我们喝了点酒,回到包厢决定先睡一觉。包厢里果真再没上来人,祝子谦就把上衣脱了,想光着膀子睡,我说,你也注意点形象,别不分场合。他说哪来那么多讲究,既然出了校门,就把自己当成一个小市民,多好啊,干脆,你也脱了睡吧。我说你想免费看风景,没门!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再加上夜里没有休息好,躺下后我很快就睡着了。这一觉我睡得很沉,脑子里一点杂念也没有。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感觉有一只手在我的胸前游弋,他轻轻地抚摸我的肌肤,然后在我的乳上捏了一下,我打了一激灵睁开了眼睛。醒了?起来吧。他说着把手抽了回去,要起身离开,我一把把他拉住,又把他的手放在我的胸前。他很会配合,手的力量一点点加重,我的心跳也一点点加快,就用手紧紧地抓着被角,身体一阵痉挛……好了,起来吧,快到地方了。他站了起来,在我的身上拍了一掌,拉开门先出去了。我抻了抻衣服,翻身坐起来,感觉心还在砰砰地跳,脸颊热乎乎的,像往外喷着蒸汽。很快,他又回来了,笑着说,你照照镜子。我说怎么了?哪不对吗?他说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我突然明白了,气愤地说,都怪你!他说是,怪我,都怪我,女人哪!把一条湿毛巾扔给了我。
果然,列车已经穿越了莽莽林海,正行驶在余脉与草原的交接地带。这一带地形的最大特点是,虽然还有山,但山上已经没有了树木。大自然真是鬼斧神工,同样是山,刚刚还是万木丛生,郁郁葱葱,现在却突然不见了踪影,变得绿草茵茵,显得泾渭分明。祝子谦说的没错,这种反差形成的效果就是,让人觉得视线突然变得开阔起来,心胸也变得豁朗起来。我们再次趴到窗前向外看风景。眼前的景色已经明显感觉有了草原的味道。近处是大片的绿草地,草地上开着黄色、白色和红色的小花,偶尔会有一块麦田嵌在绿草之中,泛着另一种青黄色的绿。远处能够看到成群的牛羊,它们有的漫步在平原上,有的则停留在山坡上。这种别样的景致,让我们对即将到来的草原充满期待。
祝子谦在呼伦贝尔有同学、朋友、学生,但他却谁也没有告诉,只通知了他的网友。我们这次草原之行也正是应了这位网友之约。这么安排,不是不想打扰他们,而是怕他们反过来打扰我们。当然,带着我也是其中的主要原因,毕竟我们的关系是不好在这些人中暴露的,对网友这方面的顾忌就没有了。祝子谦的这位网友我听他介绍过,她是一名牙医,大学毕业后在医院干了几年,有了经验之后就辞职自己开了一家牙所,事业做得很兴旺。他说他们已经认识两年多了,这期间她去过两次省城,他曾经全程接待过她。我在心里推算了一下,这时候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可他却没有要我去作陪,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肯定也会不同寻常。但这些我并不计较。他祝子谦能有你一个女人,就难保再没有其他女人,这些你是管不了的,管也管不住,你所能做的只能是,喜欢他就和他在一起,否则就选择离开。
火车到达海拉尔站时已经六点多了,我们
随着人流走出车站时,女牙医已经笑殷殷地等在出站口了。祝子谦给我们相互介绍,说她的名字叫白歆。白歆很热情,抢先拉住我的手,惊喜地说天喻姐,你可真漂亮啊!语气之中透着一股真诚和豪迈。一起往外走的时候,我有意多看了她几眼。她个子不高,体形微胖,脸上的皮肤很白,尤其是胸部,异常丰盈,像要从衣服里跳出来一样。总体感觉给我的印象很好,没有出乎我的意料。上了车,她问祝子谦,是先去宾馆还是先用餐?祝子谦说先去宾馆,她就发动了车。按照事先的安排,她在宾馆给我们订了两个房间。这也是我和祝子谦共同的意思。我们虽然是情人关系,但毕竟不是合法的夫妻,出门在外还是注意点好。可是白歆却对此颇有微辞,她说天喻姐,祝大哥,你们为什么要订两个房间呢,不是浪费吗,没人管的!祝子谦说我知道,可我们不是那种人,你想哪去了?白歆就笑,说天喻姐,我知道你和祝大哥的关系,我可真羡慕你,你把他丢在一个房间里,就不怕别人钻了空子。我说不怕,谁要是看上他了,我就在门口给他们站岗。说完,我们三人都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晚饭是在宾馆附近的一家饭店吃的,虽然只有三个人,但她却要了一桌子菜,都是羊肉牛肉之类的草原特产。白歆说,她本打算叫一些朋友来陪我们,但不知道我们是否喜欢。另外,她说这顿饭不算是她为我们接风,正式的接风她将安排在明天的草原上。祝子谦就一再向她强调,不要她太破费,所有的费用都由我们自己承担。可是白歆坚决反对,她说这事你们就不用管了,人挣钱为了什么,就是愉快地把它花出去,能在草原接待你们,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结果谁也没有说服谁。再就是不要搞得太张扬。祝子谦说我们来草原为的是休闲和放松,越清静越好。白歆说我理解,你们想过二人世界,不想被别人打扰,但我也不能撒手不管嘛,起码也得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安排一个隆重的场合吧?不然就显得我们草原人太不热情好客啦!最终两个人商定,实在要安排就安排在最后一天的晚上。
回到宾馆已经很晚了,白歆执意要请我们去喝茶,我们没同意,没让她上楼就把她撵回去了。一起往房间走的时候,祝子谦问我,你觉得白歆这个人怎么样?我说挺好的,性格开朗,处事果断,而且还很丰满,你们没什么吧?他像斗鸡一样瞪了我一眼。我说很正常嘛,我看她对你很有好感,你要想办就办,我是不会在意的。祝子谦说你说的?一会我就给她打电话。我说我也说话算话,给你们站在门口站岗。他拍了我一下,顺势把我揽在怀里,我就搂住他的腰,靠着他往前走。在省城的时候我们是从来不这样的,每一次约会,虽然我们心里都明白,偌大个省城是不会轻易碰上熟人的,但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让人神经紧张,而现在这些顾虑和担心就全都没有了。进了房间,我还搂着他,他却抢先把我分开了,叫我先休息,他要去打开自己的手机,看看有没有信息和语音留言,需要回电话的再打几个电话。我怕耽误他的大事,就没好阻拦,放他回了自己的房间。
剩下我一个人,我突然觉得一身的轻松。其实不光是祝子谦,我想每个人都一样,长时间从事一项工作,即便体力上不觉得疲劳,身心上也会觉得疲惫,我又何尝不需要放松呢。平时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我都是很注意自己的,进出浴室都要穿着浴衣,而今天我突然有了放纵自己的欲望,在房间里就把自己脱得一干二净,对着墙上的镜子展示自己的形体。我对自己的体形是充满自信的,这也是我长期坚持锻炼得到的回报。一个女人体形好不好,前面要看大腿、小腹、胸和颈,后面要看小腿、臀、腰和肩,这些地方的线条清楚,凸凹有致,比例谐调,这个女人就是上上品。我不敢说自己是上上品,但是归于上品还是绰绰有余的。祝子谦和我在一起的时候,经常会提出看我的要求,要是在做爱之前,我是绝不会同意,可是在做爱之后,就由不得自己了。
关于性祝子谦是有一套自己的论调的。比如他强调性的自然属性和愉悦功能,突出性在婚姻和家庭中的重要作用,把性上升到生活的高度来认识,追求个人生理和心理的满足,同时又对性充满高度的崇敬。我从来不就这个话题和他进行讨论,我觉得他是在为自己的性行为找理由,这是在自圆其说。
浴室很宽敞,本想在浴盆里泡一下,终究没敢,只好洗淋浴。淋浴的压力很足,水流打在身上,像按摩一样舒适,我就闭上眼睛慢慢体味和享受……从浴室出来,把电视调到当地的频道,我就一边看电视一边往身上涂护肤品。我做得很认真,唯恐漏掉每一个细节,还在重点部位做了按摩,这样一折腾,自己反倒有些冲动了。原来都是祝子谦约我,他一个电话打过来,我就得风风火火地赶过去,好像他是皇上我是他的仆人似的,为什么我不能反过来支使他呢,叫他也给我当一回仆人!这样想,我便翻开宾馆的服务指南,查看如何拨打房间的电话,看明白了,觉得时间还早,他可能还没有忙完,就接着看电视。可是房间的电话却突然响了。我接起电话,里边说,大姐,请问要不要先生啊?我吓了一跳,急忙说你打错了,不要。里边又说,大姐,没事的啦,玩一玩嘛!我这才听出来是祝子谦的声音,就说,好啊,那就玩一玩吧,你给我多少钱哪?他说,大姐你搞错的啦,不是我给你钱,是你要给我钱的啦。我说好啊,你要多少钱?他说,大姐,那要看你怎么玩的啦。我说,当然是怎么好玩怎么玩啦。他说,大姐,做大活至少要八百的啦。我说,八百太少了,我给你一千!我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够了,祝子谦说没睡吧?我说你说呢!他说把钱准备好,我现在就过去。
第二天我们早早就起来了,吃完早餐就驱车前往金帐汗蒙古部落。呼伦贝尔观看草原的景点很多,但以金帐汗最为著名,我们决定在那住上几天,其它的景点都不去了。白歆显然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车一启程她就放上了草原歌曲。这些歌曲大都是我们耳熟能详的老歌,但在草原上听就有了身临其境的感觉。她今天穿了一条短裤和一件短袖,让我真正领略了她皮肤的白,仿佛她是被草原上的牛奶浸泡透了似的,使她看上去像一个透明的瓷人。我坐在后座上,看着她熟练地驾着车,心里竟然产生了摸她一下的念头。再看祝子谦,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似乎对身边的风景毫无察觉,出了城两眼就一直盯着窗外。窗外,草原正向我们徐徐地展开,一望无垠的绿色像潮水一样涌到我们面前,一浪一浪地撞击着我们的胸口。白歆借机给我们作介绍,她说,金帐汗蒙古部落是呼伦贝尔唯一以游牧部落为景观的旅游景点,位于被老舍先生称为“中国第一曲水”的莫尔格勒河畔,是中外驰名的天然牧场,中国历史上许多北方游牧民族都曾在这里游牧,十二世纪末至十三世纪初,一代天骄成吉思汗曾在这里与各部落争雄,最终占据了呼伦贝尔草原。金帐汗景点的布局,就是当年成吉思汗行帐的缩影和再现。这里还是理想的影视拍摄基地,已有多部电影在此拍摄……祝子谦一句话也不说,像根本没听见白歆讲什么一样,过了很长时间,才把目光收回来,长长地舒了一
口气,自语似地说,好啊!我和白歆都被他逗乐了。我说怎么,你想作诗吗?祝子谦说想,可惜我不是个诗人,我要是个诗人我就放声歌唱!我们再一次开怀地笑起来。
车行不足一个小时,就到了金帐汗草原。尽管一路上我们已经领略了草原的壮美,但当双脚真正踏上草原的草地时,心灵还是被深深地震撼了。看着眼前连天的碧草,沐浴草原习习的清风,那种天高地阔之感不禁油然而生,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语言在现实面前的匮乏和苍白。这时,我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个词:融化。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记得一次在和祝子谦就性的问题进行讨论时,我曾经用过这个词,而祝子谦当时用的是驾驭。融化也好,驾驭也好,只是男人和女人在性的方面不同感受而已,跟草原有什么关系呢?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联想,难道自己也想融化到草原中去吗?祝子谦仍然一句话也不说,眼睛始终注视着前方,显然也被草原的景色陶醉了。现在,你的愿望实现了!我大声对他说。他仍顾自往前走,头也不回地大声回答,是啊,实现了。语气之中洋溢着一种兴奋和满足。白歆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就拉住我的手问,什么愿望啊?我说,佳人相伴,看草原。而且不是一个佳人,现在又多了一个你。是吗!白歆说,你们可真够浪漫的!眼前出现了一条河,一条弯弯曲曲的河,不用说,这肯定是被老舍先生称为“中国第一曲水”的莫尔格勒河了。河水不宽,河流也不湍急,就那么静静地镶嵌在草原上,看上去柔美生动。祝子谦第一个站住了,我们也随着他站了下来,一齐举目观望。突然,祝子谦说,给你们出个问题,你们比喻一下眼前这条河像什么?我和白歆一下被他问住了,但随后又马上反应过来,便绞尽脑汁开始回答,说像彩练,像飘带,像水袖,像经脉,像柔肠……但他都不满意,我们就反过来问他像什么,他说,像愁肠。我和白歆坚决反对,让他说出令人信服的理由,他却说这只是他一种模糊的感觉,等清晰了一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继续往河边走的时候,白歆却停了下来。她说她要先回去安排午餐和住宿,不然人多就安排不上了。我们就站在原地目送她往景区驻地走。清晨的阳光被草原染成绿色,照在她离去的背影上,她的两条腿就闪着耀眼的白。我捅了一下祝子谦说,你看她性感吗?祝子谦说,她很漂亮。我说你坐在她身边,没想摸一下她雪白的玉腿吗?祝子谦斜了我一眼,我急忙说,我可是想摸了,真的!祝子谦说,你是同性恋吗?神经病!转回身往河边走,我急忙赶上去挎起了他的胳膊。
在河边等了很长时间,却不见白歆回来,祝子谦说不等了,咱们去祭敖包。我们便在河边一人捡了一块石头,双手捧着往回走。我对敖包的认识主要来自于《敖包相会》这首歌,可看了敖包的介绍之后,才知道出入很大。原来最早的敖包是草原上的人们聚会时用石头堆起的标志,后来就变成了聚会的地方,聚会时青年男女在这里相识,便可以产生爱情,缘定终生,再后来才演变成了祭祀的地方。在祭敖包时祝子谦十分虔诚。他双手合十,双目微合,在敖包前静静地伫立了足足有一分钟,然后把怀里的石头扔到敖包上,开始顺时针围着敖包转。我觉得他的样子很可笑,但又不敢打扰他,就也学着他的样子跟着他绕着敖包转了三圈。祭完了敖包,我问祝子谦,你刚才祈求了什么?他说什么也没祈求。我说不会吧,你那么虔诚。他说虔诚不对吗?为什么所有的信奉都是索取呢?人不能总想从别人那要什么,应该多为别人俄点什么,包括神。这时,他的电话响了。电话是白歆打来的,问我们在哪。祝子谦说在祭敖包,她就叫我们往回走,说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中午我和祝子谦都喝多了。白歆说在草原上给我们接风,却没想到她搞得这么隆重。她一上午没陪我们,原来都是为了安排这顿饭。我们走进蒙古包时,里边又多了两男两女四个人。白歆说,这是她专程从市里请来的朋友,是来陪我们的。她的朋友很热情,把我们捧为上宾,吃饭的时候轮流向我们敬酒。祝子谦就不用说了。我本来是不想喝酒的,但被他们的真诚感动着,豪气也上来了。再加上白歆事先安排好的敬酒献哈达,就把我和祝子谦都搞激动了。白歆也很能喝酒,但最后把自己也喝多了,多得连车都开不了了,就只好把车留给我们,坐朋友的车回去了。我和祝子谦坚持着把他们送走,回到我们下榻的蒙古包,躺在床上就都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经四点多了。感觉头有些疼,脑袋里还在嗡嗡地响。看看祝子谦,人没在床上。心里有些担忧,急忙从床上爬起来,他却端着一盆水回来了。起来了,怎么样?他问我。我说喝得太多了,有点难受。他说难受也是享受,人生难得一醉,赶紧洗把脸,咱们去看驯马。我草草收拾了一下,便跟着他出来了。
草原上站了一群人,几个小伙子骑在马上,其中的一个骑手举着套马杆,在追赶一匹黑马,那匹马野性十足,在马群里东奔西突,搅得马群也像浪潮一样,一会掀过来一会掀过去,但是骑手并不放弃,几个回合之后,终于套住了那匹马,大家就都为他叫好。这时另几个骑手都过来帮忙,试探着给那匹马戴上笼头,备上马鞍,随后一个骑手便翻身跃上了那匹马。那匹马根本就不听骑手的摆布,骑手刚跨上去它就连蹿带跳不停地尥蹶子。但是那骑手并不惊慌,他一只手挽住缰绳,另一只手举在空中,任凭那匹马怎么撒野,他都稳稳地坐在马背上,直到那匹马再也跑不动了,顺从地被骑手骑到人群前边来,所有的人就都为他鼓掌,骑手也挥手致意,宣告驯马成功。
我看着那个骑手驾着马站在那里,脸上洋溢着一种征服野马后的骄傲,突然想到了祝子谦的那个词,就问,你说的驾驭是这种感觉吗?祝子谦说差不多,是。我说,可是你没有马呀,谁是你的马呢?他看了我一眼,故作神秘地问,你说呢?我立刻反应过来,气得狠狠地踢了他一脚,说,我也想骑马。他说好啊,走。我们一起走向骑马场。到了那,我在后边等着,他到前边去和租马的人交涉,不一会就牵过来一匹棕色的马。这匹马中等的个头,看上去很温顺。我从来没骑过马,尽管想骑的愿望非常强烈,但真到了要骑的时候又有些害怕了。祝子谦就鼓励我,他说,怕什么,又不是没骑过。我说我真没骑过。他说,怎么会呢?你马上功夫不是不错吗?我说你是马呀?他说,道理都是一样的。说着一用力把我托上马背,还顺势在我的身上捏了一下。我骑在马背上,双手紧紧地抓住鞍环,吓得不敢直腰,他便扶着我在原地转了两圈,等我适应过来,才牵着马向草原深处走去。
此刻,斜阳西照,草原在晚霞的映衬下静谧恬淡,祝子谦牵着马,我骑在马背上,我们还有马和草原就构成了一幅优美的画面。要知道,祝子谦可是法学院的院长,虽然在学校只是中层干部,但那可是一方诸侯,大权独揽,独霸一方的人物。现在他竟然心甘情愿地做了我的马夫。我坐在马背上,环顾四周青青的草原,看着眼前为我牵马的人儿,心里突然就涌出了一种莫明的感动。子谦,我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平时我是很少这么叫他的,我这么叫他的
时候,大都是我们在一起相互呢喃的时候。怎么?他头也不回地说,有些得意、有些骄傲、有些感动是吗?我没有回答。他接着说,你如果喜欢,我就这么给你牵着马一直走下去。但是,我们并没有一直走下去,到了草原深处,我就从马上下来了。我们并肩坐在一起,像两棵融入草原的草,就那么安静地坐着。后来,马主来把马牵走了。再后来,天渐渐地暗了,我们才慢悠悠地往回走。
晚上我们只喝了些奶茶,没有喝酒。吃饭的时候,篝火狂欢的音乐已经热热闹闹地奏响了。回到住处,祝子谦让我一个人先去,说他还要打电话。可是我刚走到门口,他又把我叫住了,非要转再加一件衣服,我觉得用不着,他又半开玩笑似地说,你怎么没明白我的意思呢,我是让你把露着的地方都遮起来,怕你被蒙古小伙抢跑喽。我说好啊,要真有蒙古小伙看上我,我就跟他去。他说你敢,你要找蒙古小伙,我就找蒙古姑娘!我说吹吧,看谁能找到!虽然这么说,我还是套了一件长衫才跑出来。
篝火已经点着了。人很多,一群人围着篝火疯狂地跳舞。其中一个人举着一把红布条,见人就发,我不明白是什么用意,也接了一条,学着别人的样子,把布条系在大拇指上,加入了跳舞的行列。一阵群魔乱舞之后,开始唱歌。唱歌的有组织者的歌手,所有的游客也都可以自告奋勇演唱,只要站到台上,向乐队报一下歌名,乐队的小伙子们就会热情地为你伴奏。以夜色作帷幕,天空作背景,草原作舞台,再也没有这么盛大的演出了。我本来也想上去唱一首,可是没有祝子谦在身边助威,又没有勇气,就只好打消了念头。乘机回来看了一次祝子谦,见他在打电话,之后又问或回来看了他两次,他仍然在打电话,索性就不叫他了。
篝火燃尽的时候,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地往回走,我才随着人流回来。进了蒙古包,看见祝子谦正一个人闷闷不乐地躺在床上,觉得有些奇怪,就问他,发生什么事情了?他说没什么,有点累,休息一下。我说不对吧,是不是没找到蒙古姑娘自己生闷气呢?他说是啊,可你呢,你找到蒙古小伙了吗?我说我嘛,那个驯马的小伙看上我了,可我没敢和他去。他说为什么?我说,他马上功夫太厉害了!说着一跃扑到他的床上,压在了他的身上。他说怎么,你还想把我当马骑吗?我说,不行吗?他嘿嘿坏笑了两声,一指窗外说,你看。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和他一起向窗外眺望。窗外就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朦胧的夜空下,草们泛着茵茵的绿意,迷离的氛围让人感觉草原是那么幽深和神秘。而天空上,正有几颗星星在闪烁,一弯皎月高挂中天,天穹显得那么澄澈和宁静。他紧紧抱了我一下。我说,子谦。他说,星星看着我们呢。我说,让她们看吧!他说,月亮笑我们呢。我说,让她们笑吧!他说,天喻。我说,子谦。我们彼此呼唤着对方的名字,尽情地享受着这无边的夜色。
祝子谦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憋在心里,我能够感觉到。我说,谁惹着你了,你把怨愤都发在我身上。他说没有啊。我说你像一头凶猛的野兽!他说是吗,对不起。我说没有怪你,我喜欢你这头猛兽,能和我说说吗?他坐了起来,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两口,说,别提了,理工学院的麻院长写了一封检举信,把我告到了省委组织部和纪检委!我说是吗!他为什么告你?还用说吗,为了竞争嘛。他说。我说这么卑鄙,他都告你什么了,方便说吗?他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你想听?我说想。
麻院长告祝子谦的信大致有三个方面,一说祝子谦社会关系复杂,交友不慎;二说祝子谦恃才傲物,目无同僚;三说祝子谦生活作风飘浮,男女关系暧昧。前两项都无真凭实据,关键是第三条,祝子谦说,他提到了一个人。我吃了一惊,问谁?他说,龙门集团的总经理助理楚菲菲。我说她是总经理助理,不是大老板吗?他说那是你听到的版本,别人也跟我说过,说我傍上了一个女老板,她送了我一台车。我说是呀,有这事吧?他说有,但车不是她送的,是龙门集团送的。一年前,龙门集团与一家合资企业发生一起合同纠纷案,案情错综复杂,一个律师班子都拿不下这个案子,后来吴董事长找到了我,吴董是省政协常委,我们交情很深——我在庭外作顾问,最终打赢了这场官司,为集团挽回损失三千万。作为报酬,吴董送了我一台车。这事我专门和校长书记汇报过,没想到还引来这么多非议。至于楚菲菲,他说,她当时负责案子的协调,庭审期间经常到学校来找我沟通情况,她人长得漂亮,又开了一辆法拉利跑车,招摇过市,才会惹来这么多麻烦。我说她那么漂亮,你就没有一点想法?他说没有。我不信。他说,天地良心,我是先认识的吴董,后认识的楚菲菲。我说这有什么区别吗?他说有,楚菲菲是吴董的爱人。这事吴董听说后也很气愤,组织部在找他核实时,他替我说了很多好话,还说明天要去找省委领导。我说,想不到会这么复杂,不会影响你的竞争吧?难以预料,他说,麻院长肯定是没戏了,因为他惹恼了乔校长,我呢,如果各打五十大板,也没戏。我说你不会的,这个老麻,太可恶了,要当官就堂堂正正地争取,暗箭伤人算什么好汉!他长长出了一口气,没有说话。我说,你恨他吗?他说,怎么说呢?可以理解,他已经五十多了,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难免狗急跳墙。再说,他说的也不都是无稽之谈,就说男女关系吧,我没有吗?我们这是什么?我还真没往这方面想,在我的心里,根本没把和他的关系当成是不正当的关系。也许这就是搞婚外情的人的共同心理吧,道德上的双重标准?我说,这么说你后悔了?后悔?他突然大声说,我怎么会后悔呢?恰恰相反,我骄傲,我自豪,别人想这样还做不到呢!我说好,你要这么想,我的心里就踏实了。他说是吗,我不但这么想,现在突然又冒出一个更大胆的想法。我问什么。他说,假如我们到草原去,以草原为席,以天空为盖,在那里缠绵一番,不是更浪漫吗!我说你疯了,怎么会想到那去!他说不可以吗?有法律规定不允许吗?就这么办了,你马上收拾一下。不容我争辩,他拉着我就跑出了蒙古包。
一缕阳光透进蒙古包时,我醒了,看了一眼祝子谦,没在床上,又迷迷蒙蒙地睡着了。再一次醒来,天已经大亮,祝子谦仍然没在床上。我想他一定是去河边了,便从床上爬起来,走出了蒙古包。早晨的空气异常湿润,深吸一口就荡尽了胸中的浊气。草尖上挂满了露珠,顺着晨光的方向望去,那些露珠闪着碎玉一样的光芒,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我踏着沁凉的青草走向莫尔格勒河,果然看见了坐在河边的祝子谦。他一个人静静地呆在那里,也许是天高地阔的缘故,使他的身形显得那么小、那么孤单,这一刻,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里突然对他产生了一种怜悯之情,一股热流不禁涌出了眼帘……我走到他跟前,在他的身后站住,说,你还在为昨天的事情难过吗?他说,没有,怎么可能呢!我说,那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干什么?他说,我在看草原。我说,可你并没有看啊。他说,谁说我没看,我正在看呢,用心。我说是吗,你心里都看到了什么?他说,一种苍凉和无奈。我说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是情绪使然吧?他说不
是,我可以给你解释。我说好啊,但不许你胡编乱造。挨着他坐了下来。
他说你想想,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牧人骑着马儿,放牧着他的牛羊,天高地阔使牧人心舒气朗,就会情不自禁地放声歌唱,歌声也是那么的高远、那么的辽阔。但是,草原实在是太大了,牧人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重复单调乏味的生活,他们看不到草原的尽头、岁月的尽头,心里会不会产生凄凉和无奈呢?肯定会的。这些可以从草原歌曲中找到有力的证据。草原歌曲、尤其是那些老歌,给人以奔放豪迈的感觉,可是当你细品歌曲的尾音时,那声音总是拖得很长,叫人听了撩人心魄,不信你可以自己哼两句体会一下。另外,自然的宽广博大使人的心胸变得博大的同时,也会使人产生一种自卑感,这也是个重要的原因。我轻轻哼了几句草原歌曲,在心里细细品味了一番,确实有那种感觉,就对他的观点表示支持。那么,愁肠又作何解释呢?我问。他说,这就迎刃而解了,你再想想,生活都变得凄凉和无奈了,流水还能变成彩虹吗?风景都是供有闲情的人观赏的,没有了闲情逸致,哪里还有美妙的幻想?他的后一种解释感觉有些牵强,带有明显的主观色彩,并没有说服我。我试图和他理论,但他却不回应,仍然顾自注视着前方。突然,他惊喜地叫了一声,哎!我吓了一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前看,什么也没看到。他说在那,水里。这回我看到了,水里竟然有一条鱼,是一条很大的鲤鱼,足有几斤重。它悠闲地在水里漂浮着,随着身体的扭动,能看到它红色的肚皮和尾鳍。我说快,把它捉住。他急忙伸胳膊把我挡住,轻声说别动,别吓着它!我没敢再动,屏住呼吸盯住这条鱼。它似乎并不害怕我们,就在我们的眼前晃来晃去,好像有意展示它金色的鳞片似的。他拾了一块小石子,投向水里,它身子一斜钻进了水里,但很快又大摇大摆地浮了上来。这样往复几次,它才慢慢腾腾地游走,从我们的眼前彻底消失。鱼的出现,使我们变得兴奋起来,他很高兴,我也很高兴。听人说,这条河里已经很久见不到大鱼了,今天我们却见到了,真是太幸运了,难道这是一种吉兆吗?趁着高兴,我想再叫他讲一讲心竹的事,但他却没有搭腔,说,先吃饭,然后再说。
一切都是慢节奏的,上午,我们游游荡荡地参观了成吉思汗的行帐,又参观了电影《嘎达梅林》拍摄的外景地。这些东西我都不太感兴趣,有一搭无一搭地看着。这期间,祝子谦断断续续地给我讲了他和心竹的事情……
事情比我想象的简单,甚至可以说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祝子谦是在读硕士时和心竹相识的,那时心竹刚从北外毕业,在外语系当助教,他的导师乔校长还是副校长。乔校长是个治学严谨而又观念传统的学者型领导,他喜欢祝子谦,却又对他的生活小节嗤之以鼻,尤其看不惯他经常和校外的一些社会人和一些女同学搅和在一起,所以当他和心竹有了感情之后,乔校长就明确表示了不赞同的态度。师命难违,毕竟心竹是他的宝贝女儿,祝子谦只好选择退出。后来,乔校长似乎有所醒悟,但为时已晚,祝子谦已经很快和现在的妻子结了婚。出于对祝子谦的偏爱,也许还有歉疚的成份,乔校长对祝子谦倍加器重,留校任教后,先培养他当了法律系的副主任,院系改革时又提拔他当了法学院的院长,使得祝子谦才有了今天。而心竹呢,一度曾经对祝子谦非常不满,事过境迁之后,仍然保持对祝子谦的好感,结婚后更是有增无减,直到现在,甚至公然表示,只要祝子谦离婚,她就会和他走到一起。但他没有答应,现在没有答应,将来也不会答应。
——这就是他向我讲述的内容。
说心里话,我对祝子谦的讲述大失所望。我想,这可能和祝子谦现在的心境有关,毕竟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历经岁月的剥蚀,内心的感受已经淡定,所以讲出来才会这么索然无味。另一方面,也可能是祝子谦有意为之,因为他毕竟是法学院的院长,经见的事物多,城府不可谓不深,加之我和心竹之间的密切关系,使他有所顾及,所以便有意省略了一些细节,好为自己留有回旋的余地。而且,我认为后一种原因的可能性更大。这个判断来自于我和心竹在一起时的感觉。我和心竹在一起时,每每提起祝子谦,心竹都会显得很兴奋,凭着女人灵敏的直觉,我猜想他们之间一定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虽然我和祝子谦都避讳谈论对方的家人,但背地里我还是希望多了解一些情况,可心竹提供给我的信息和祝子谦能透露的信息大体相当,都少得可怜。不同的是,祝子谦说他们感情很好,而心竹却说祝子谦根本不爱她,并且她长得不漂亮,用心竹的话说,是个黄脸婆,好像他们之间有仇似的,这就足以说明他们之间仍然存在着感情的纠葛。
那条鱼的出现还真是个吉兆。
第三天傍晚,祝子谦不在蒙古包里,我一个人收拾洗好的衣物,为第二天返回市里做准备。这时,电话响了,我看是心竹打来的,就急忙接了起来。心竹说天喻,乐不思蜀了,怎么还不回来?我说快了,过两天就回去。她说,你再不回来我就把你忘了!我说你敢,我可是天天想着你呢,做梦都想。她说是吗,太感动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祝子谦被推荐为副校长人选啦!我说真的?太好了,让他请客。她说那还用说,便宜不了他,可他不在学校,公出了。我说是吗,他去哪了?她说不知道,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我说开什么玩笑,你就装吧,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她笑了,说逗你呢,我能不知道吗,等你回来,他再回来,我给你们一起接风……
放下电话,我出来找祝子谦。他正一个人站在草原上,倒背着手,一只手里握着手机,目光迷离地注视着远方。晚霞落在他的身上,在草地上投一个长长的影子,使他看上去像一个忧郁的画中人。我说你在看什么呢,那么深沉?什么也没看,他头也不回地说,我在想一个问题。我们耐不住城市的喧嚣,到这里来享受寂寞,如果真的拥有了这份寂寞,我们能够承受得起吗?我说这还是问题吗?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能不能承受都得承受,大不了我们也唱草原歌曲嘛!话是这么说,他说,人有不能承受之重,也有不能承受之轻,如果真的变成现实,我看也未必。我说那倒是,就像我们来看草原,总希望从中获得些什么,可草原真能给我们什么吗?很难说,除了美丽的景色,剩下的都需要自己去感悟,也许这短暂的宁静能给人一些启发,也许只能给人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也许什么也没有。是啊,很难说清楚。他说。我说,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消沉,这不符合你的性格,你已经被确定为副校长人选了,你不会还不知道吧?知道了。他淡淡地说。我说知道了怎么没看出你高兴?他说没有啊,我怎么会不高兴呢?不过,我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乔校长说,这事多亏了吴董,是他找了省委主要领导,澄清了事实,又极力推荐,才顺利地促成了这个结果,这叫什么事!我说你想那么多于嘛,你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现在你成功了,向你表示祝贺!他问,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说听心竹说的,她来电话了。她就为了告诉你这事?他说。我说是吧,不过她语气有些奇
怪,说我乐不思蜀,好像知道了什么。他说走,咱们回去说。
回到蒙古包,祝子谦告诉了我一个惊人的消息,他说心竹知道我和他在一起!我吓了一跳,气愤地说,怎么可能,是你告诉她的?他说不是。我说一定是你,除了你还有谁?他说真的不是我。我说,就是你,别不敢承认!我大声地吼叫着,恨不得从地上跳起来。他说,你那么激动干什么,她知道了能怎么样,至于吗?我说你说呢?以后我怎么有脸见人,怎么面对她?怎么不能面对?他说,原来怎么样还怎么样,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说那是你,你是风流人物,可我不是!我气得一头扎在床上,不再说话了。原来自己还在心里庆幸,大学不坐班,彼此接触少,自己的事情不会被别人发现,结果还是走漏了消息,真是越想越气恼。他也不说话了,一个人站在地上抽烟。抽完了一支,又抽第二支。过了很长时间,他终于下了决心似的说,好吧,那我就都告诉你吧。其实,心竹不光知道你和我来看草原,我们之间的关系她也早已经知道了。不可能,她怎么会知道!我忽地从床上坐起来。他说你别急,听我慢慢给你说。这事是心竹自己猜测的,她在你的办公桌上发现了你买的国烟,后来在我办公室又看见了同样的烟,就断定是你给我买的。尽管我矢口否认,可她根本不信。她那个人你知道,她认准的事谁说也不听。所以你就只好承认了,是不是?我说。他说没有,我到现在也没承认。我给他买烟,不是因为他缺烟抽,他什么好烟都有,是他说喜欢这种烟,不但价格适中,而且烟盒颜色深沉大气,也符合他的身份。想不到问题会出在这里。都怪你,我说,非得喜欢抽这种破烟!他无奈地笑了一下说,是陉我,也怪卷烟厂,非得生产这种破烟!我被他气乐了,气氛缓和下来。他长出了一口气,接着说,想想心竹也很可怜,不知为什么,她总是固执地认为,我的婚姻不幸福,所以才结交这么多女朋友。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她只看到了我的女朋友多,可我的男朋友更多,我就是这么喜欢结交的一个人,婚前是这样,婚后还是这样,跟家庭幸福不幸福没关系,再说,我从来也没觉得自己的婚姻不幸。这两年心竹对我的热情越来越高,多次做出亲昵的表示,有那么两次,我险些就要动摇了,但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我之所以这么做,不仅因为她是导师的女儿、校长的女儿,更主要的是我负不起责任,她的目的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强迫我和她结婚,而我则不想毁掉两个家庭去再建一个家庭,何况,再建这个家庭能不能幸福也未可知。还记得来那天晚上我喝多了酒吧?我说是和狐朋狗友喝的,其实是和心竹。我是怕你不相信,才这么说的。心竹是从乔校长那知道我要去草原的,知道后说什么也要跟着我一起去,我没同意。我拒绝了她,除了事先我们已经约好了,根本原因还是我不想单独和她在一起,避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心竹很难过,那天晚上她喝了很多酒,我也喝了很多酒。她问我是不是和你一起去,我说不是,可她一口咬定,我也没再和她解释。后来,她伤心地哭了,流了很多眼泪。她说,她知道我和你在一起后很难过,但也很高兴。因为你是她的好姐妹,你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很有品位,不像我结交的那些人,乱七八糟的没有层次,有你和我在一起,她就放心了。
祝子谦讲完了,我却一时无话可说了。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一段复杂和动人的故事,听起来叫人觉得心里也酸溜溜的。停了一下,我说,既然心竹知道了我们之间的事情,她为什么没有向我揭穿呢?不知道,他说,也许她还只是猜测吧?或者她是怕你难堪吧?毕竟你们是好朋友。心竹这个人虽然表面上看很任性,内心里却是很有涵养的。我说这我知道,那以后怎么办呢?顺其自然吧,想那么多于什么。他说。我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可他的情绪却还没有缓过来。看着他那种消沉的表情,我的心里突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就说,对不起,我不该向你发脾气,本来你有好事应该高兴,却让我给搅了。他说没什么,说出来大家都轻松了。我说不说这些了,还是说你吧,怎么打算的,既然争上了,我们应该明天就从这直接返回省城吧?他说我还没想好,不想这么办。我说那现在咱们就商量,你想怎么办?他说,我想再去游呼伦湖。理由是,他觉得这么急急忙忙地赶回去,显得太沉不住气了。既然竞争时不在学校,争上了就更没有必要着急了。我赞同他的决定。
白歆真是个热情好客的女人,本来已经说好了我们自己开车返回市里,早晨她却又坐着旅行社的车赶来了。见面后,我把祝子谦竞争副校长的事告诉了她,她也很高兴,说晚上一定要设宴庆祝一下,征求我的意见,我举双手赞同,条件是就我们三个人,不要找外人。但是坐车往回走的时候,祝子谦在车上接到了乔校长的电话,把我们原来的计划都打翻了。乔校长说,省里近期将要下来考核,要他尽快赶回去,提前做些准备。放下电话,他考虑了很长时间,最后决定还坐我们来时那趟车回去,这样既不用急着坐今天的夜车直接回到省城,又比原来的计划提前了两天,是个折中的好办法,只是呼伦湖就游不成了。
回到市里,还是住的那家宾馆,还是开了两个房间。坐在房间里闲聊,我说白歆,我们来了这些天,一直没有机会和祝大哥交流,现在我给你们机会,你们可以该说点什么就说点什么。说完,我真的就去了另一个房间。其实我这么做不光是给他们提供方便,主要目的是想给心竹打电话。这是我昨天夜里翻来覆去想好了的。我想,既然心竹已经知道了,再瞒下去也没必要了,毕竟我们是要好的朋友,我不能做得太过分。我拨通了心竹的电话,她很高兴,说你回来了?我说没有,还得两天。她哦了一声说,我以为你回来了呢!我说心竹,不好意思,我有事和你说。她说什么事,还客气上了?我说心竹,我没和你说实话,其实我没去看孩子,我和祝子谦在一起,我们在草原呢。就这事啊?她说,我知道。我说,我骗了你,你不生气吧?她说不生气,我能那么小气吗,你不说有你不说的理由,我能理解,再说你现在不是告诉我了吗,我很高兴。我说真的?她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说你这么想我就放心了,几天不见,我都想你了。她说光嘴说想有什么用,给我买点草原特产回来。我说这还用你说吗,我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放下电话,我觉得一身的轻松,终于搬去了压在心里的一块石头。
中午,我和白歆去逛商店。呼伦贝尔和省城相比,只能算个小城市,但城市的建设却充满民族风情,也不像省城那么喧闹和拥挤,给人耳目一新之感。从见到白歆那一刻起,她就给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但我心里总有一个疑问,她和祝子谦到底是什么样的朋友,才使得她投入这么大的热情来接待我们,普通朋友能吗?这几天我也曾有意无意地问过祝子谦,可他只说是要好的朋友,时常在网上进行沟通,别的就再没什么了。可能是我太敏感了,总觉得没这么简单。我们一边逛着一边闲聊。我问白歆,你爱人是做什么工作的?白歆说,你问的是过去还是现在?我说有什么区别吗?她说有,过去也是一个医生,现在是一个枕头,我们离婚了。我说是吗?你没开玩笑吧?她说怎么会呢?哪有开这种玩笑的!我说这太不公平了,你这么漂亮他还和你离婚,真是有眼无珠!她无奈地笑了一下说,这事不怪他,怪我。她这么说,我就不好意思再问了。
我们边聊边买东西,整整逛了一个下午。回到宾馆,祝子谦见我们一人拎着两个大方便袋,很吃惊,问我怎么买这么多东西?我说送朋友,心竹管我要呢。他说心竹来电话了?我说没有,是我给她打的,我说我在草原呢,她说她喜欢草原的牛肉干。他看了我一眼,向我竖起一个大拇指,没再说话。白歆没听懂我们的意思,就问我,天喻姐,你们在说什么,心竹是谁呀?我说她也是个漂亮姐姐,等你再去省城,我介绍你们认识。她说真的?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第二天一早,我们返回省城。巧合的是,我们乘坐的这趟火车,和来时居然是同一个车组,一上车就碰上了那个列车员。小伙子很热情,开车后就到包厢来看我们。祝子谦又拉着他坐了下来,拿出烟来让他抽。这回他选了一支国烟,他也说这个烟盒好看,颜色好,大气。祝子谦要送他一盒,可他不好意思收,就硬塞进他的口袋里。他说大哥,你们这是刚回来?祝子谦说是。他说大哥,草原好吗?祝子谦说好。他说大哥,我可真羡慕你们,我跑了这么长时间车,光离远看了,都没到草原上去过。祝子谦说应该去,不过自己去没意思,要去就带着情人去。小伙子又被逗笑了,他说大哥,你又涮我了,我哪有那两下子,你们休息吧,我还有事。说完站起来往出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补充了一句,大哥,草原歌曲找到了,你听,正放着呢。我们已经听到了,正放着的是《陪你一起看草原》。祝子谦摇了摇头哼了一声。我说你哼什么?他说,应该来的时候放,走的时候放有什么意思,真是什么事也办不明白。
也许是要回家了的缘故,我的情绪也突然低落下来。想想,回去后祝子谦就要当副校长了,才几天的时间,就将物是人非,心里不免也感慨起来。我说,你的下一个目标该是当校长吧?他说不,是当好副校长,如果能当上的话。我说,那我们还能成为好朋友吗?他愣了一下,看着我说,说什么呢?我们不已经是好朋友了吗,别胡思乱想!说着在我的腿上拍了两下,重重地捏了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