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心的距离

曾纫蕙

那流光溢彩的过往,像恍惚的青草在心里蔓延滋长。不想让它在微薄的间隙里明晃晃地刺眼,只愿它能永远储存在我心里。

所以,我选择用第三人称。

蓝莹站在繁华的十字路口,她抬头望着那块高大的指示牌,锈迹斑斑的路牌上刻着:H城,78km。

一

蓝莹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地想念78km外的那个女孩。在这个世界上似乎没有什么东西是她舍不得的。三年前,对蓝莹像亲生女儿般的继母潇洒地从12楼跳下,蓝莹痛哭了一场,后来居然很少会歇斯底里地怀念;一年前,蓝莹小学毕业离开她发誓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同窗后,那个班级连同其附属品也迅速地从蓝莹的记忆里跳出,为她省下不少的大脑内存。

可如今,仅仅一年,蓝莹却不由自主地想念。

她打开自己的邮箱,轻轻敲击着键盘,她想给那个女孩写一封信,一字一句,情真意切。

二

回首那一年的时光,蓝莹觉得像是预先编撰好的剧本,百转千回,每一行都是五味俱全。

一年前她清空记忆后来到了市内著名的T中,短暂而严苛的军训过后,她忐忑不安却脸带倔强地在座位上优雅地坐下,对左边的同桌说:“我坐后面看不见,老师同意我换座位,你不会介意吧。”

蓝莹至今琢磨不透她和韩曦的际遇。身边这位叫韩曦的女生性格和她南辕北辙,至少她觉得她们成为朋友一点可能性都没有,蓝莹不喜欢那些靠脸蛋吃饭的韩国明星,就像韩曦不喜欢蓝莹书本上贴着的迪士尼卡通一样;蓝莹就算整天学习,成绩也总是原地踏步,可是韩曦永远稳稳坐着班级第一的宝座;蓝莹坚守中华民族“谦虚至上”的传统美德,而韩曦却永远都那么自信骄傲,甚至有些自负。她们就像两条互不相关的平行线,原来不会有任何交集,偏偏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挨到了一起。

这样猝不及防的相交使吵架无时无刻不横亘在她们之间。

蓝莹再怎样换位思考都无法原谅韩曦的过分骄傲和自负。认识不久,她们俩就交换秘密,蓝莹把埋藏在心里脆弱和无力的那一面都毫无保留地展现给韩曦,她满怀信心地以为韩曦如此认真地倾听,应该会感同身受才对。可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韩曦对待她的态度和对待课本知识的态度大相径庭,韩曦日复一日地一笑了之,没有给过一句哪怕是安慰的话语,有一次甚至还极其不耐烦地回了一句:“别吵我,烦死了!”而最让蓝莹忍无可忍的是韩曦把打击他人当作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有时甚至开一些很过分的玩笑。加上每次月考她总是能包揽各科的最高分,于是成绩也成为她嘲笑别人的资本。

三

蓝莹在已经走过的岁月中一直在矛盾着,思考着。她不懂,自己待人和善,为人处世方方面面自诩完美,为什么就没有一个好朋友呢?为什么那些在自己看来作恶多端的同学却有那么多朋友狐假虎威呢?

这一串串的疑问和忿恨,都被蓝莹放在自己的博客里,让网上的朋友们评头论足。而在最近的一篇博客里蓝莹写下了对韩曦的不满,指责她的不是,抒发自己的怨气。没想到那篇博客的点击量出奇地高,有很多同学朋友,甚至不认识她们的网友都留言骂韩曦,站在蓝莹这边替她助威。

蓝莹发表之前有着十足的把握,因为她知道从H城来的韩曦宿舍里没有电脑,是绝对不会上网的,所以看到韩曦留的字条,“我在你心里真的就是那样的小人吗?”蓝莹除了吃惊还是吃惊,外加一丝阴谋暴露的恐慌。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韩曦开始用沉默不语来对待连句“对不起”都没有说的蓝莹。那时正值期末考试,蓝莹也趁机借着疯狂的复习来回避这一段只隔着10厘米的尴尬。

“我只能永远读着对白,读着我给你的伤害,我原谅不了自己,就请你当作我已不在。”

四

那年冬天严寒肆虐。拿通知书那天蓝莹独自一人艰难地挪上了学校前那一段漫长的斜坡。在校门口当蓝莹知道韩曦的排名是十位数,而自己的名次是百位数后,她决定一个寒假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发愤读书。直到后来她接到韩曦打来的电话:“以前说好寒假要来我家玩的,你还来吗?”

那时蓝莹觉得她们的关系太过微妙,但是对韩曦家乡强烈的好奇让她终究带上行李来到了那个宛如仙境般的H城。蓝莹发现韩曦先前对家乡的自信和怀念还是值得信服的,那儿青山绿水环绕,老城的古老建筑和新区的高楼大厦相映生辉,人们勤勤恳恳,大街小巷一派和谐安详,就像一幅浑然天成的泼墨山水画。

接下来的几天,韩曦带着蓝莹去了很多地方,她牵着蓝莹去她的母校,那个教学条件根本比不上T中的学校却让她魂牵梦萦;她们一起上山看大片大片的农田,一起爬上崎岖的山路去寻找清凉的山泉水,一起不厌其烦地来回逛那条只有几家店铺的街道……

回家那天,韩曦把蓝莹送到车站,在车发动后微笑着不停地朝蓝莹挥手。蓝莹转过头,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真傻不是吗?下个学期我们还是同桌呢。

“……你以为我不知道吧。你瞒着我亲自下厨给我做早餐吃,你把被子让给我怕我着凉,你婉拒了母亲给你的钱,用自己的零花钱帮我买回家的车票。”

五

令蓝莹意想不到的是,第二个学期刚开学,班主任就开始马不停蹄地换位子,蓝莹看到座位表,她在韩曦后面的后面。

换座位的那天,蓝莹什么话也没有说,步履沉重地离开了她的右边。

那天晚自习,蓝莹抬头看到韩曦正和新同桌认真地讨论着题目,蓝莹目光呆滞地看着前面上演的温馨电影。那些往事如发黄的胶片在她脑海里一遍遍放映,心里蓦地涌起一阵伤感。她眼泪无法抑制地一点点掉落,温暖的臂弯也无济于事,蓝莹放肆的哭声打破了教室的宁静,同学们都带着好奇与不满的目光望着她,包括那场电影的主角。

六

蓝莹回到家,第一次打开了很少更新的韩曦的博客,在博客里蓝莹看到,那件事后她也写了一封信给蓝莹,韩曦用简单的文字解释了她以前所有让蓝莹无法忍受的行为,结尾处鲜红的字体醒目地写着:“如果,我们之间有对不起和谢谢,还有我的不自恋与不打击,那么,亲爱的,那不是友情。”仿佛就是一瞬间的,蓝莹突然明白了很多道理,对待他人的态度,与人相处之道,友谊的真谛……后来,蓝莹把关于韩曦的好,韩曦的坏,她与韩曦的点点滴滴全部重新整理。她无力地敲着键盘,那块做工精巧的键盘有防水的功能,才能够承载起蓝莹断了线的珍珠似的眼泪。

“原来韩曦以前伤人的话语都没有恶意

原来韩曦对朋友真的很好很好

原来自己很在乎很舍不得韩曦

原来做错事情是会付出惨重的代价的

这些字字如珠玑的‘原来,如果我能早点明白,那就不会像现在一样后悔莫及了吧。”

发稿/田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