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郎士元诗歌中寂寞感伤的情感基调
2009-01-18盛子强
盛子强
摘要:郎士元是活动于唐大历时期的著名诗人,与钱起并称为“钱郎”。在安史之乱结束后的特定社会背景下,郎士元的诗歌创作具有大历时期诗坛的典型特征。他的诗歌中充满迷惘和感伤情绪,而这种感伤的情调来自于仕途经历的感慨、离别送行的相思、年华老去的哀叹和羁旅漂泊的孤独。本文试将结合郎士元的诗歌作品对这种寂寞感伤的情感基调做具体分析。
关键词:大历时期;郎士元;诗歌;情感基调
Abstract: Lang Shi-yuan was a famous poet in the Da-li period of Tang Dynasty. He was known as “Qian-Lang” with Qian Qi. In the specific social background, Lang Shi-yuan's poetry had the typical characteristics of poetry in that time. There are so much sentimental mood and experience of lonely emotion in his poetries. This text will do a specific analysis with Lang Shi-yuans poetries.
Key words: the Da-li period; Lang Shi-yuan; poem; emotional keynote
郎士元,字君胄,中山(今河北定州)人。主要活动在唐代宗大历时期。《全唐诗》编存其诗1卷。《全唐诗补编》补其诗五首。宋代王安石编选的《唐诗百名家全集》所收名为《郎刺史诗集》1卷。《新唐书·艺文志》和《唐才子传》中均有其事迹记载。
郎士元善于表现情感,并以其敏感的心灵,细腻的笔触展示着他的诗歌创作才华。郎士元创作了大量的祖饯送别诗,同时也善于描写景物,抒发真切感人之情。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使他在大历时期与钱起齐名,成为名动一时的诗人。
一、大历时期的社会文化背景
中唐时期诗人们对人生、对命运的感受没有了初唐时期的空泛,也不像盛唐诗人那样开朗积极,而是发出无可奈何的感叹,在细微的人生体验中倍感凄然。社会政治环境的种种不稳定因素,造成了诗人心理上的哀怨感伤,藉此确定了他们作品中的情感基调。盛唐时期的诗人也有写感伤哀愁的诗句,只不过他们的哀愁是笼统的,抽象的,看似沉重,实际上哀愁在诗人心中所占的分量是比较轻的。有时这种痛苦虽然经过极度夸张渲染,但充其量是一种情感的宣泄,过后很快就会消失不见。如那“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的李白,马上会在“明朝散发弄扁舟”的憧憬中再次找到人生价值,汲取生命的力量。而中唐大历时期,诗人们关于哀愁伤感的写作往往低徊沉吟,明确而具体地表达坎坷身世中的切身之痛。这种寂寞感伤是在羁旅漂泊之中、升沉离合之际体验到的细腻深沉的感伤之情。
由于战乱频繁,加上国运飘摇,大历时期的文人士子们对于人生忧患的体会是非常深刻的。蒋寅先生在《大历诗风》中曾说:“大历诗是安史之乱爆发后四十年内士人的思想情绪和心灵状态的表现,从中可以窥见这一时期的社会生活和精神生活的某些侧面。”[1]p39这一时期诗人们所关注的事物、抒写的情感自然都不同于以往的盛唐诗人。
大历时期的诗人大多都是青少年时期在盛唐度过的,盛唐的繁荣给了他们乐观的自信,但是却又遭逢到安史之乱以及由此导致的八年乱离生活,士人普遍经受了战乱的颠沛流离之苦,对人生、对社会都有了一种新的情感体验。以安史之乱为界,将这些人的生活境遇和人生道路明显被划分为两个截然不同的阶段,沧桑的变故使士人们对历史和人生进行反省并重新审视自我的价值。昔日的豪迈乐观的情感都一去不返,现实生活的残酷导致理想的幻灭,更使人心灵上开始背负起沉重的失落,空虚和伤感成为时人的共同心理。
二、郎士元诗中的寂寞感伤情调
郎士元的诗歌创作具有当时典型的时代特征,他经历了安史之乱的奔波流离。在乱世初平的大历时期,他的诗歌中流露出了感伤忧患的寂寞悲凉情调。在郎士元的诗歌中,既有仕途经历的感慨、又有离别送行的相思、年华老去的哀叹、和羁旅漂泊的孤独。
(一)对仕途经历的感慨,主要体现在对官职升沉贬谪的感受上。
仕途险恶,经历过安史之乱的士人需要处处小心,即使身在官场,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内心中也时时有一种危机感,这种情形使他们的诗歌创作的情感基调比较沉重。郎士元虽然官职不断升迁,但是周围友人的贬谪使他深感官场险恶。《送林宗配雷州(一作送王棼流雷州)》一诗云:“昨日三峰尉,今朝万里人。平生任孤直,岂是不防身。海雾多为瘴,山雷乍作邻。遥怜北户月,与子独相亲。”[2]p2774诗中对于林宗发配雷州的原因作了简单的说明,以林宗性格“孤直”却“不防身”,侧面刻画了仕途环境的险恶。社会的动乱使人们忧危自身的存在,这种忧患意识直接导致诗人一方面孤芳自赏,对世俗保持一定的距离,另一方面又通过诗歌向别人传达内心的痛苦和忧虑,希望以此增进理解,排解内心的孤独感。
(二)郎士元大量的送别诗,表现的是离别的相思之情,这种相思之情是孤独寂寞的另一种表现途径。
在中国古典诗歌中,离别总是伴随着令人感伤的场面,伴随着诗人对友情的珍惜和对友人远离的不舍。在大历时期那样飘摇不定的社会环境中,郎士元的诗歌更加朴实真挚地表达了离别之际的哀怨和忧伤。如其《送彭偃房由赴朝因寄钱大郎中李十七舍人》中的“平生故人远,君去话潸然”[2]p2782两句,泪眼阑珊的离别场面也是最能打动人的,使整首诗都显得情深意切。《石城馆酬王将军》:“谁能绣衣客,肯驻木兰舟。连雁沙边至,孤城江上秋。归帆背南浦,楚塞入西楼。何处看离思,沧波日夜流。”[2]p2777整首诗为我们呈现了在奔流的江水边友人话别的场面,以川流不息的江水来形容离别后的相思,以“孤城”、“归帆”等凄清的景物烘托诗中蕴含的感伤离情,尤其能打动人心。
(三)经历了沧桑变迁,郎士元的诗歌中对衰老的体验是非常深刻的。
盛唐诗人也有衰老的感觉,但是那种衰老的感叹正如刘希夷《代悲白头翁》那样的诗篇一样,“尽管悲伤,仍感轻快,虽然叹息,总是轻盈。”[3]p177这种惆怅是少年人生自我意识的觉醒,是一种淡淡的哀愁和感伤。“它实际并没有真正沉重的现实内容,它的美学风格和给人的审美感受,是尽管口说感伤却‘少年不识愁滋味,依然是一语百媚,轻快甜蜜的。”[3]p178而到了大历时期,郎士元诗歌中对于人生衰老的感叹却是人到中年,真正饱尝了生活的艰辛,真正郁积的沉重的喟叹。
《送彭偃房由赴朝因寄钱大郎中李十七舍人》云:“衰病已经年,西峰望楚天。风光欺鬓发,秋色换山川。寂寞浮云外,支离汉水边。平生故人远,君去话潸然。”[2]p2782这首诗通过对“衰病”、“鬓发”的描写感叹年华的衰老;以“寂寞”、“支离”来表现生命中浓重的感伤情调。诗人以凄凉感伤的心态审视自己的憔悴与衰老,失去了生活的理想和自信。战乱的流离之苦过早地消磨了诗人的青春和朝气,因此,这种对衰老的哀叹更多的是针对社会环境的,是对个人的坎坷身世的切身体验,非常明确而真实。而在故人相逢的诗中,因衰老而感伤的表达格外突出。如《长安逢故人》:“数年音信断,不意在长安。马上相逢久,人中欲认难。一官今懒道,双鬓竟羞看。莫问生涯事,只应持钓竿。”[2]p2773故人偶然相逢,本来应该是高兴的,但通过这首诗的描写,给人最大的感受不是惊喜,而是哀伤。一句“双鬓竟羞看”,充分表明了诗人对衰老的感慨,这种衰老的感觉导致了诗歌中流露出的是忧愁暗恨的情愫。
(四)羁旅漂泊的孤独感更突显了郎士元诗中的感伤基调。
孤独寂寞是人类日常最普遍的感受之一,是心理归属感与现实环境之间产生的距离造成的。在我国古代的文学作品中,孤独感是一个重要的母题。《古诗十九首》中也有“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4]p329的说法,这种自古有之的漂泊孤独感深深渗透在东方人的精神之中。从《诗经》、楚辞以来的中国文学里的孤独感就存在并且被吟咏感叹。大历时期,士人们的孤独感多来自于生活的羁旅漂泊,归属感的缺失也是士人们感伤忧虑的一个重要因素。
郎士元的孤独是深受当时的社会环境影响的。他在战乱中流离漂泊,没有固定的居所;战乱平定后又因为官职的升迁,不断漂泊在行役途中。《闻蝉寄友人》(一作李端诗):“昨日始闻莺,今朝蝉又鸣。朱颜向华发,定是几年程。故国白云远,闲居青草生。因垂数行泪,书寄十年兄。”[2]p2784昨日今朝、朱颜华发,时间的变迁和地点的转移使诗人怀念故乡的亲人,在鸟鸣蝉声中感叹人生的衰老和故乡的辽远,以白云青草衬托内心的失落和感伤之情。在感伤无奈的境遇中,诗人只能以书信的形式来寄托对友人的思念。从这首诗中我们可以看出郎士元对故乡的感觉是既留恋又凄怆,空廖冷落,只能暗自伤感,在无可奈何中倍增惆怅,堕入了深深的迷惘中。
古代文人在寂寞感伤之外,往往还有一种孤芳自赏的心理。郎士元的诗中就经常流露出来与世俗社会生活保持距离的孤高心态。如《咸阳西楼别窦审》:“亭皋寂寞伤孤客,云雪萧条满众山。”[2]p2783在苍茫萧条的雪山上,诗人独自寂寞伤感的惆怅徘徊。这种情境下的郎士元是孤高自傲的,衰顿的感受隐藏在孤高的外表下面,伴随着悯乱哀时的情绪,给人无比强烈的孤独感。
总之,郎士元的诗歌充满了寂寞感伤的情调,这既是当时社会心理的投射,也与个人的生活经历、生命体验息息相关。郎士元的诗歌创作在大历诗坛占有重要地位,尤其能够代表大历诗风的特点。
参考文献:
1.蒋寅,《大历诗风》[M],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
2.[清]彭定求等编,《全唐诗(增订本)》[Z],中华书局,1999年版。
3.李泽厚,《美的历程》[M],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
4.逯钦立辑校,《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Z],中华书局,1983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