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
2009-01-14沈伟
沈 伟
清明的那天,忽然很想念一些以前的事情。
记忆不是连贯如水,而是被时光割裂成支离破碎。一片片散落脑海,却是刻在了骨头里般的深邃。
冬日的清晨里,夜色黑的没有一丝要亮起来的意思。矮矮小小的我,被强悍高大的奶奶牵着手,站在红白蓝交织的塑料布棚底下,等着刚炸出来的油条。外面的夜很黑很黑,棚子顶挂着亮炽炽的灯泡,刺眼,四下里却仍是看不甚清楚事物的轮廓。回想起来,似乎恍恍惚惚起来。好像还记得我奶奶走到哪里都可以和人家热热的攀谈,声音有点霸道,有点刺耳。
然后就被她紧紧的拽回了家。我们俩坐在沙发上,把油条泡在豆浆里吃。墙上亮着一盏小灯泡,模模糊糊的照着。这时外面还是没有要亮起来的意思。当时就只有我们俩,我还木讷地不懂得说些什么,就是低着头,驯服的吃着早饭,心里感觉很安全。
她从我记事起就一直抱怨她自己的丈夫,我的祖父。在儿子媳妇孙辈面前肆无忌惮的讲着一些夫妻间的事情。我一次忍不住问她,那你嫁给他干吗?其实不过是听得太烦腻了,故意气气她。可是却勾起了她更烦琐的絮叨。她说话的声势很大,唾沫飞溅,比手画脚。
她说那天,她的母亲,我的曾祖母见她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推搡着她,嘴里一路责骂着,“这样的你不寻(嫁),你想寻什么样的。你说你想寻什么样的。”
这句话在我的脑中无数次的呈现当年的情景,在我的父辈出现以前的情景。我不敢想,那时我祖母生过孩子后仍然长高了几公分的事实。这说明,她结婚时生理上还只是一个发育期的小女孩而已。也许,那时的她穿着一件印着花的褂子,脑稍后编着一根又粗又亮的大辫子,头发和我一样的浓密。
她跟着她的母亲去相后来的祖父,娘俩儿回来的路上在赌气。我的小女孩祖母耷拉的闷声不响的走在前头,后面是她的母亲在气恼的骂她,还时不时地搡她一把。然后一桩婚事就在这条路结束的时候定了。然后又有了我父辈的七个,然后又有了一帮我们。我离这一幕很远了哦,那时她还是个个子高挑,皮肤白皙的女孩子,而现在,她四分之一的血还在我的身体里流淌,而她,就在不远的场后面的小树林子里,和那个打了一辈子,怨了一辈子,可还是为他的死流下不轻易的眼泪的男人,永远的睡在了一起。
有时候,这些画面在脑子里过的太快了,就会让我惊悚。一个小姑娘,一包坟。
再也没有人把我的手紧紧的握在她的手心里,带我到那个灯光阑珊的地方等刚出锅的油条了。跟她在一起的那种安全感也不可能重温了。清明节的前一个晚上我从电话里听到了父亲涩涩的声音,和听出来是我的时候那份欣喜,他的心底又在怀念着哪一幕呢?
记忆里的那个冬晨的夜色里,模糊朦胧的影子。任是如何再回首,灯火阑珊处也已不见了那人。
(作者简介:沈伟(1987—)女,江苏徐州人,华东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英语系,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