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玉露 天涯共舞

水　镜

浩渺宇宙间，任何一个生灵的降生都是偶然的，离去却是必然的。一个生灵与另一个生灵的相遇总是千载一瞬，分离却是万劫不复。说到底，谁和谁不同是这空空世界里的天涯沦落人?

——题记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认识她的第三天，他便向她表白，遭拒。

他把她送给他的手机挂坠“陪伴娃”取下来，锁进幽静的抽屉里。他说，总有一天他会把“陪伴娃”重新挂上去，从那一刻起，他要她做他的女朋友，宠爱一生。

他叫叶风，多才多艺，那年刚好二十岁，阳光般灿烂。

她叫夏小露，单纯可爱，那年十八，盛开在雨季的花龄。

叶风表白遭拒。并不甘心，他认为这是夏小露在对他的爱的深度和纯度的考验。他越挫越勇，不甘言败。

好友阿烂旁观者清，在一旁叹道：“生活的残酷就在于，它是童话的倒叙版本。”

好在看似悲剧的故事，忽然发生了转变。就像星象大乱，让人看不清北极星的方向。

某一天，夏小露对叶风说：“风，我们做好朋友吧!”

叶风问，为什么?

小露梨涡浅笑：“爱过以后彼此会伤害对方，好朋友是可以一辈子的呀!”

叶风又何曾不想与心爱的女子共此一生，“一辈子”三个字是多么沉重的誓言，只可惜是用在“友情”上。

心血来潮，校园才子叶风便低吟：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便胜却人间无数”，此时显得很是讽刺。

小露笑后余香，脸色有些苍白，如同一朵樱花凋零于脸上。她眼中充满敬畏，柔声道：“你那么优秀，我如此平凡，我们是不会有结果的。即使现在在一起了，日后终究会分离，那时只会比现在更痛苦。如同繁华一瞬，满地苍凉。”

叶风哪有这么傻，这么轻易地就相信这些委婉拒绝的话语。但他似一阵天涯漂泊的风，匆匆一瞬瞥见一颗晶莹剔透的集天地灵气于一身的露珠，便想用他生命的全部紧紧将它围绕，缠缠绵绵到天涯。

他失败了，却不想放弃。他知道她圆了一个谎，但他不想将她揭穿，不想伤害她。他宁愿一切过错与伤害割在自己心上，也不愿伤及她一丝一发。因为她是他心中的神!

叶风决定和夏小露做好朋友。不能和相爱的人长相厮守，做好朋友也能稍解相思之愁了，至少可爱的夏小露现在还没有男朋友，叶风还有机会。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故事的一开始就种下悲剧，金风雨露却在废墟里开出美丽。

叶风请夏小露吃饭，小露并没有拒绝。她梨涡浅笑地出现在相约的地点，一如初见。

纯白的上衣，浅淡的牛仔裤，发如两岸垂柳淡如烟，再陪上水灵灵的眼睛和尖尖的脸。怎能不让叶风为之着迷。

叶风总是把盘中仅有的荤菜夹给小露。而小露浅笑着接受，冰释了叶风堆积在心里的全部忧伤。

晚上江边的沿江风光带很美，很多情侣相约于此，很多单身游荡于此。饭后，小露站起来离开座位时有些晕眩，风便约她到江边的风光带散散心。途中的一段上坡路中，小露双目紧闭，双眉紧皱。双手抱头，脸色苍白。整个人顿在那里，那一刻仿佛时间凝固于一瞬间，刹时所有的樱花纷纷在她上空凋零。

“亲爱的，你怎么了?”风察觉到了异样，心中忐忑不安。小露虽当他是好朋友，但叶风却当她是女朋友，百般疼爱怜惜，是以直呼“亲爱的”。她听到后，默不作声，只是苍白地浅笑，甚是憔悴，

风第一次背女孩子走路，感觉很重，因为他背着的是他的整个世界。她突然脸色绯红，色泽圆润，一瞬间精神焕发。

她一步跳到叶风面前，指着他的鼻子说：“你，想不想跟我回家?”

“当然想啊，莫非你想带我回家?”叶风有些激动，向前去拥抱夏小露，不料小露一退，灵敏避开。

小露退了一步，笑着指天说：“如果有一天，我们一起看到流星，我就带你回家。”那一刻，她可爱的眼睛就像两颗爱眨的星星。

沿江风光带有许多游人，自然也就有很多地摊商。风为小露买了个小熊布娃娃，小露高兴得像摘下了天上的星星。

晚上的风很大，在耳边呼啸而过，像在诉说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心情。风和小露放飞一盏“孔明灯”，各自许下心愿，然后彼此会心一笑。小露问风，许的是什么愿，风笑而不答。

两人聊至夜深，人已渐渐稀少，天空飘下雨丝来。若非如此，两人定不肯离去而聊到天明，只可惜天公不作美。叶风并不想走，小露只好勉强留下。又一会儿，大雨倾盆而至。叶风脱下外衣为小露挡雨，两人行至岔路口，挥手苦笑而别。

后来的平淡日子，依然散发着来自废墟里淡淡的清香。

他们依旧相约吃饭，他依旧把好菜夹到她碗里。

他们依旧外出游玩，她的布娃娃渐多，他的钱包渐扁。

他们依旧在沿江风光带聊天，数星星，等盼着下雨……

如此两个月，弹指即过。好景不长，悲剧的种子在雨中终于开始萌芽。

叶风快乐地陪心爱的女生开心地度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两个月，挥霍之后，才发现自己钱包里早已空空如也。再向父母要钱显然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又要维护自己生活和小露继续快乐，他只有找工作了。

于是他辞去班长一职，准备为幸福生活和事业而奋斗。身边的朋友都以为叶风和夏小露是很好的一对“金童玉女”，便跟他们渐渐疏远，给他们创造两人的世界。

叶风的朋友中，只有阿烂看得透彻，他说：“风，我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她从来都不属于你!”这话叶风不爱听，可他还是失落地点点头。

似乎太阳打西边出来，那天很意外，小露第一次主动约叶风出来。沿江风光带很冷清，人烟稀少，所以叶风一眼就看见小露身边的另外一个女生。她很美，不像小露般清纯可爱，却有着沧桑沉淀后的繁华与恬静。那晚，风很大。天很冷。

“看傻眼了吧，坏小于!来跟你介绍，这是我们班大美女，莉莉。很漂亮吧，人家可是还没有男朋友哦?”小露指了指莉莉，对着叶风说，眼睛里深藏着什么。

叶风礼貌性地问候了几句，心里却失落至极。原来小露今天约叶风出来是要给他介绍女朋友的，可是小露明明知道叶风深爱的人是她自己，为什么还要把他推给别人。这真令叶风百思不得其解，迷惑而无可奈何。

“我先回家啦，你们聊哦。”没等叶风回过神，小露早已不见人影。

丝雨洒落，像谁痛绵绵的心。尔后，大雨倾盆而至，叶风缓步走回家，脚步沉重，因为心中背着大石。又是此情此景，沿江风光带，大雨。叶风缓缓伸出手摸摸身上的外套，还在，怎么没给小露披着?他呆呆地伫立雨中发痴，哪里记得小露在下雨前就已回家。

一把伞出现在叶风头顶，他见小露去而复还，回来送伞，感动之余又故作镇定，可怜地说：“你回去好了，又跑来这做什么，我不要你管!”

送伞之人真的走了，叶风失落地回头一看，那人却不是夏小露。叶风想叫住她回来道歉，却又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了。过了很久，他才知道那女孩子叫莉莉。想了很多，他才缓步走回家。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想了很多的事，站了很久，也吹了很久的风，淋了很久的雨，叶风病了。他辞去班长一职，却又不能够去找工作了。他的钱不足以维持生活，又怎么够支付昂贵的医疗费。

然而叶风醒来还是无奈地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他此刻憔悴得像一只垂死的羊羔，百感交集。

好友阿烂带了一大堆水果来看望叶风，阿烂笑着说：“你小于人贱命硬，不会有事的，哈哈。生活费和医疗费你就不用担心了!”

叶风百般感动：“还是兄弟待我好!”却不知被骂了。

阿烂苦笑，因为帮叶风的并不是阿烂自己，而是另有其人。阿烂突然又问道：“外面有个人，我可以带她进来看你吗?”

“我不想再见到她了。”叶风说得有些勉强，谁都知道他此刻多么想那个心爱的夏小露能够陪在他的身边，哪怕就只坐在他身边，静静地为他守护着，如同天使。

就在阿烂转身离去的那一刻，叶风喊道：“你叫她进来吧!”声音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她进来了，那样繁华，那样恬静，却让叶风大失所望。因为进来的是夏小露的朋友莉莉而不是他心爱的小露。莉莉看出了叶风眼中的失落与忧伤，低头沉默不语，静似皓月。

门突然破开，一人空手而人，正是叶风盼星星盼月亮的夏小露。莉莉见状掩门而出，房内独留“金风玉露”。

“不好意思哦，忘带钱了就没给你买东西了，”夏小露扫视一周，“这么多东西你也吃不完吧，还好我没买哦!”说着两眼一转，坐在了莉莉刚才坐的座位上。

叶风有些激动：“小露你能来看我，我就已经很高兴了，别说少吃点水果，就是少吃些药，也能恢复得更快更好。”

有一句话压抑在叶风心里很久了，也是他两个月来坚持不懈的动力。他现在要跟夏小露说了，也许压抑的东西释放出来，病会好得更快。

“夏小露，我喜欢你，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叶风又激动又害怕又虚弱，气若游丝，苍白无力。

夏小露脸色忽然一阵红一阵白：“叶风你说什么呀，我听不清楚，什么事等你病好了再跟我说吧!”说完慌慌张张掩门而出。

叶风受伤的身体连同受伤的心一起被重创，他是鼓起了多么大的勇气说出深埋心底爱的宣言，并坚持了两个不懈的追求，而换来的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敷衍和伤害，几近于竹篮打水一场空。

阳光暖暖的，天蓝蓝的，风也懒洋洋的。经过一个星期的休养，叶风又回到了往日的状态，玉树临风，英姿飒爽。然而就在他身体刚恢复“晴朗”的时候，又一个晴天霹雳，叶风的天空开始变成唯一的灰色，他终究还是走不出天空里那乌云搁在他心里的那片阴影。

叶风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再次向夏小露郑重表白，因为他一直记得上次小露说过一切等他好了再说的。可是他永远不能说了，他唯有把这份爱深埋在心底，或者用恨来成全。

当叶风兴冲冲地跑去找夏小露的时候，阿烂告诉他小露早几天新交了一个男朋友，他叫张清，已经毕业工作了，条件比叶风要好得多，你叶风应该庆幸有人替你照顾你最心爱的人，更应该为你喜欢的人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而高兴!

叶风听到这个消息后如同被电击般颤抖了一下，但很快镇定了下来。他知道阿烂在说谎，因为阿烂不喜欢夏小露，也不希望自己跟夏小露在一起。但叶风很快就推翻了自己的假设，因为叶风知道阿烂是从来不会说谎的，至少阿烂没有说谎的习惯，至少他不会欺骗自己的好朋友。

所有对美好未来的憧憬，终成泡影，叶风刹时心如死灰。晚上，他无法入眠，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于是他想到了两人相处最多的地方，想看看那里是否还残留着两人相处时的痕迹，是否还留有甜蜜搅拌忧伤的回忆。

沿江风光带依然很多人，很多情侣。虽然今晚风也很大，夜也很凉。但因为是光棍节，所以特别地热闹。

光棍节情侣来过，真够讽刺，叶风苦笑。深遂的夜空中飘着星星点点的火，那是情侣们一起许愿的“孔明灯”。叶风又想起他跟可爱的小露一起把“孔明灯”点燃放飞天空时的欣喜，傻傻的小露是否知道叶风当时在“孔明灯”上写着的八个字：

金风玉露，共舞天涯。

叶风还在回想那时初见的情形，夏小露纯白的上衣，浅淡的牛仔裤，发如两岸垂柳淡如烟，水灵灵的眼睛和尖尖的脸，还有初见时她对他的梨涡似的浅笑。这一切都为最后的悲剧埋下了伏笔，因为美好的毁灭才是悲剧的过程。而美的开始正是悲剧的开始。

每一个近似夏小露的女孩叶风都会特别留神，仿佛这条街上行走的女孩子都是小露般的模样。然而他死灰般的心忽然复燃，他好像看到他心爱的小露和她新交的男朋友张清相拥抱在凉夜冷风中，相拥在他曾经和她相约的地点，相拥在他的面前。

叶风郁闷着，这女孩哪是他曾经深爱的夏小露啊，是他自己心不在焉，把谁都看成小露了吧!然而他无法再自欺欺人了，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他迷惘的眼中射出一点光来，看得分明，夏小露和张清相拥在他面前。叶风悬着的一颗心彻底坠入深渊。

一个身影拼了命地冲往回家的路，一个身影目送着另一个身影消失在视野的尽头。叶风回家了，莉莉在他身后痴痴守望。

打开尘封已久的日记本，不知何时里面多了一封信，叶风来不及看信，就在日记里写下了纳兰性德的那句：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合上日记本，叶风看到了当初被他打人“冷宫”的那个“陪伴娃”。

“你自由了!”叶风说完将“陪伴娃”扔进门外的垃圾桶里。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它明月下西楼

那一夜，太漫长，月色也凝霜。叶风辗转，难以入眠，脑海里浮现的全是以前美好的相处与现在凄凉的独处的画面。越想越伤感，越想越心痛，泪水不知不觉溢出眼框。

秋末初冬的夜特别清凉，马路延伸到夜幕的背后，仿佛没有尽头。叶风来回跑了一个多小时，上气不接下气，他以为把身上的水分全部化作汗水就不会有多余的泪水流下来了。他确实没有再溢出泪水来，因为他的泪水是流向心里的。

叶风的心。此刻很脆弱，被泪水滴打着都化成了一点一滴的痛。

阿烂安慰道：“我从见到她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她从来都不属于你。早点结束这段感情，对你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小小的房间里，堆满了酒瓶、零乱的烟头、狼藉的衣物，肮脏的地板……身边所有的物品都化成了叶风爱情的陪葬品。阿烂要安慰的话语如同小露的誓言一同消散在沿江风光带的夜风中，荡然无存。

阿烂无奈，丢下一句话就匆匆走了：“既然她不爱你，你又何苦作贱自己!”

叶风空洞的眼睛放出一点光来，但马上又黯淡下去了。

阴霾的天空开始放晴，叶风颓废的生活也开始改变。

房间开始变得整洁，明亮，阳光充沛，富有朝气。倒不是叶风回神了，而是因为莉莉的出现。现在的莉莉对于叶风，就像当初的叶风对于夏小露一样。叶风想到此刻受伤的自己，开始珍惜身边的一切，包括莉莉对她的好。

“你看了小露写给你的信了吗?”莉莉小心翼翼地问道，她边擦着桌子，一边忐忑不安看着叶

风。

叶风震了一惊，他似乎在悲痛的冲击下，忽视了这么重要一个细节。但是他又立刻察觉到，莉莉偷看了他的日记。因为他记得信是夹在他的日记本里的。可是他又想起，他当时是要把信和陪伴娃一起扔掉的，先扔掉陪伴娃，信看完再扔。可是他一直没看那信，也就一直放在桌子上面。

他是在抽屉里找到那封信的，应该是莉莉放进去的。他知道了以前夏小露撒谎的理由，也知道了这封信是那次夏小露给他介绍莉莉时先回了家写的。信中这样写道：

风：

我喜欢你，我也知道你喜欢我，但是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谢谢你给我的一切，可能今生我无法偿还，请原谅我无意识地带给你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原谅我!

我虽然做了张清的女朋友，但我并不喜欢他，所以你不必难过。莉莉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希望你们幸福。

风，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相爱会彼此伤害，好朋友是一辈子的事么?其实那是骗你的，如果我真的爱你，哪怕一天也能胜过永远了，又何必在乎能否天长地久呢?

风，还记得我曾经说过，如果哪天我们一起看见流星我就带你回家。哪怕流星是一年一遇，我想我们也看不到了。

医生说我患了未知名绝症，时日不多了。

风，还记得我那时头晕目眩，脸色苍白吗?

风，知道我为什么不敢答应你，而去答应别人吗?

信没有写完，没有署名，也没有日期。信纸却有大面积的留白，不知何故。难道是留给叶风写余下的部分，还是给他留下想象的空间?女人的心事很难猜中，他蓦地发现。

仿佛一切真相大白，叶风有些后悔当初的所作所为，不该误会一直默默守护的夏小露，刹那间又为佳人即将香消玉陨而黯然神伤。

然而叶风并不知道这又是一个谎言，他只是怀疑，为什么她不让他陪她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路程。

他去门外的垃圾堆里想寻找回丢掉的那个“陪伴娃”，叶风见一大堆垃圾堆积如山便笑骂道：“这房东阿姨也太懒了吧，是不是一个月没来倒垃圾呀，这么多?”

其实如果房东阿姨真的没有倒垃圾，那么叶风应该庆幸自己至少还有找回“陪伴娃”的可能性。可惜很不巧，早在几天前，那个“陪伴娃”就暗随垃圾到天涯了。

后来叶风与夏小露失去联系，夏小露同时也搬家了。

莉莉也会静静地守护在叶风身旁，使他受伤的心渐渐愈合，两颗陌生的心渐渐靠近，相互取暖。

叶风和莉莉也会经常在沿江风光带游玩，在以前他和小露以前坐过的地方停下来，相互谈心，

叶风和莉莉也会一起数星星，争执着谁数对了谁数错了。偶尔也会下一场雨。

只是叶风再也没有买过小熊布娃娃，没有放过“孔明灯”。他分明是在怀念着夏小露，却又想偷偷地把她忘了。

日记本开启，最后这样写道：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一失足成千古恨回头已是百年身

一切早已结束，又仿佛从未开始，时光依然漫步。

一年以前，沿江风光带，叶风独自一人临江神伤。扔一块小石子，江面荡起阵阵涟漪，两个月前的那场回忆又在他的脑海里荡漾开来……

两个月前，叶风估算此时身患绝症的夏小露早已不在人世，回想往昔欢笑，心中不免悲痛莫名。一个人跑去牌楼酒吧，借酒消愁，让莉莉不明所以。

酒吧里很喧哗，不是叶风想要的那种安静的世界，但放浪形骸也许是相对与安静的另一种释放方式。他只点了一杯啤酒，冷漠地看着四周在音乐和灯光里意乱情迷的人们，心中泛起莫名的疼痛。

天渐渐黑了，夜有些凉。送啤酒来的是一位约摸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头是低着的，长发遮住了脸，身形有些眼熟。姑娘送完酒转身离开，叶风拉住了她衣角，轻唤小露。她身体突然僵在那里，顿了顿，才离开。

叶风郁闷地浅饮了一口啤酒，抬头看见一男一女在对面坐下，竟是张清与一妖艳女子，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只见张清将桌子一拍，大叫服务员。身边妖艳女子小鸟依人般依偎在他怀里，煞是妩媚。

当小姑娘给张清倒酒时，两人都是一惊，叶风心中更是疑惑重重。张清看着夏小露，深吸了一口烟，露出不屑的表情：“哟，贱人怎么还没死啊?还有健康证呢。哈哈哈……”

“啪”的一声清响，久久在空中回荡。一个耳光重重地甩在张清的脸上，一个中年男子转身托着小露下巴，冷笑道：“亲爱的，昨晚爽吧?哥哥今天没空，明天再来陪你，要乖哦!”说完拍了拍小露苍白的脸，转身离开。

叶风怒不可遏，起身追去，却被纷纷涌向门外的人流截住。叶风心想，这男子能耐之大竟已至此，连所有客人都向着他!忽一人在门外大叫：“流星雨啊，快来看流星雨啊!”瞬间，大厅只剩下叶风和夏小露。只见她，梨花带雨，万分委屈。

叶风上前牵起小露的手，她挣了挣却没有甩脱。他望着小露初见时的眼睛。已不再水灵灵。“小露，你曾说过，如果哪天我们一起看到流星，你就会带我回家，你还记得么?”叶风说着，忙拉小露去看外面的流星雨。

“你都还记得?”小露一笑，噙在眼中的泪水往下掉，如同天降甘露。叶风伸出手，泪刚好落在他手心，他想尝一下，这泪水是不是苦涩的。

“我说的是流星，不是流星雨，笨蛋。”小露含泪浅笑，挣脱了叶风的手跑开了。叶风连忙追了上去，他喜欢她的梨涡浅笑，喜欢她的梨花带雨，也喜欢她的轻嗔薄怒。

然而当他追上去抱住夏小露时。笑容立刻在他脸上凝结。因为他看见莉莉在远处拿着一封信向他招手，一会儿，一辆小车将莉莉载向了远方。当小露转头看时，只见一辆黑色轿车消失在夜的尽头，只是看车里的莉莉。

那晚，叶风和夏小露聊了很多，叶风似乎明白了一切。从那以后，叶风再也没见过夏小露。

一个人临江发呆，风乍起，吹皱一江秋水。叶风心中所有的谜团忽然间又豁然开朗起来。

张清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夏小露身患绝症，便将她抛弃。正是，清风吹落白露，化尘土，后来又得知夏小露为自己冠以“绝症”之名，只是给了叶风一个善意的谎言，张清又以“欺骗罪”向夏小露狠狠敲诈了一笔。他在酒吧骂小露怎么还没死也是讽刺之语。

叶风终于知道了那盏“孔明灯”上所有的内容，正面他写的是：金风玉露，天涯共舞。背面她写的是：因为喜欢，所以快乐。他要的是天长地久长相厮守，而她要的只是一个短暂而幸福的过程。

其实真正未解之谜的所有答案就在于那封信上的大面积留白，留白部分的内容遇水即显。如果当时叶风阅信落泪，那么所有的问题便可迎刃而解。可是当他跑回家找那封信的时候，信已不在，只有莉莉的留言条：

风，信我已带走。当时你不知道如何去看，现在已不能让你知道答案。

我走了，祝你幸福。

署名一个“莉”字，没有日期。

如果爱，海枯石烂也心甘；若不爱，望穿秋水亦枉然。

莉莉知道自己永远无法取代夏小露的位置，在两个月前的那天晚上，带上那封信，坐上爸爸的车，消失在夜的尽头。

如今叶风真的一无所有了，他对着江面发呆。一个小孩子在他脚下拾起一个“陪伴娃”，“陪伴娃”的上面写着：因为喜欢，所以快乐。

第一次表白遭拒，“陪伴娃”被锁进抽屉；第一次吵架，“陪伴娃”被扔进垃圾堆里；第一次临江怀念，“陪伴娃”出现在脚下。大概是随垃圾一起被倒人江里，冲到岸边的吧。

叶风向小孩索要不成，便连哄带骗花重金将其买下。又来到沿江风光带与小露一起坐过的地方，将“陪伴娃”埋在附近的花坛里，祭奠那逝去的爱情或说是友谊。那一刻，仿佛全世界的樱花刹那间纷纷凋零，拼成夏小露的模样出现在叶风面前。

深邃而幽静的夜空中，仿佛还飘荡着那盏“孔明灯”，依稀可以看到那些字：因为喜欢，所以快乐；金风玉露，天涯共舞。

尘封的日记被打开，结尾这样写到：

我又来到这充满回忆的地方

听君诉

一生愁肠

很久以后，日记后面留白，躺着两行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