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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霸权与金融崛起(七)

2009-01-08陈雨露

金融博览 2009年11期
关键词:革命者议会国王

陈雨露

在1789年法国三级会议之中,代表第三级的巴黎市民很激动,他们宣布成立“国民会议”,并接管巴黎市政。1789年7月14日法国三级议会攻占巴士底狱,第二天国王路易十六承认了巴黎民众发起的治宪会议。8月26日治宪会议公布《人权宣言》,这是人类文明发轫以来的呼唤:

“就权力而言,人人生而自由,平等,且始终如此。”

《人权宣言》虽然剥夺了封建领主的特权,他们的财产权却得到了保证这对法国各阶层基本上是都能接受的。1791年3月治宪会议通过宪法,规定了三权分立原则,行政权归国王,立法权归治宪会议,司法权由选举产生。

虽然这是英国资产阶级革命都没有达到的水平,但有一点很重要,革命也要花钱的。

革命者废除了什一税、盐税等很多重要税种,对各省谈判实在是不怎么灵,因为很多省份是支持国王的,1791年革命政府的税收/支出比例是48%。革命者总要吃饭的,他们把约翰·劳的办法又搬了出来,不过这次改了个名字,叫做“指券”。

因为约翰·劳曾在他的不朽大作《货币与贸易通论》里指出:“以土地为储备发行货币,无虞。”

革命者没收了很多教会土地,既然约翰·劳指出过,看来问题应该不大,革命者开始以教会土地作为指券发行准备,卖出一批土地就回收销毁一批指券。

按说这个法子也不错,如果没有超额增发的话。

此时,准备捍卫法国王室的欧洲军队和国王支持者已经枕戈以待。为了应对严峻的军事形势,革命者不得不超量发行指券,以组织军队对抗反对者。

没法子,革命者也没余粮啊。

1791年末,指券的发行量从8亿里弗尔上升到70亿里弗尔。确实太过分了,好歹约翰·劳还发行公司股票对冲货币,革命者可是没有任何对冲手段,而且增发量超过了约翰·劳的一倍。

指券系统很快崩溃,更可怕的是革命者临时拼凑起来的平民军队根本不是国王拥护势力的对手。这也难怪,正在家吃饭,突然一群人闯进来,塞给你一杆枪,然后告诉你去战场上打仗吧。至于军官,老军官不愿意打新军官又不会打,这样的军队在正规军面前,不崩溃才怪。

革命者的指券政策可以说很蠢。发行超量货币,中间受损失最大的不是封建领主,而是他们赖以依靠的资产阶级,只有他们的货币存量最多,而领主的土地是不怕通货膨胀的。

面对外来军事威胁和国内通货膨胀,法国革命逐渐失去了理智。1792年9月22日,治宪会议废黜了路易十六王位,宣布成立法兰西共和国,统治法国近千年的君主整体从此烟消云散,与君主政体一起消失的还有路易十六本人。

如果事情就此打住,法国就是世界上第一个资产阶级共和国。如果没有“无套裤汉”敢死队的话。

面对军事危局,革命者把巴黎城区的“无套裤汉”(也就是纯粹的流浪汉,请注意他们不是工人)组织了200个敢死队,敢死队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解散“三级议会”,囚禁国王。取代“三级议会”的是全民普选议会,据说选举的时候不投票,而是比谁的声音盖过谁的声音。

全民议会的经济政策就更蠢,不再增发指券了,而是直接限制价格,拒绝接受指券的人将被处死。

法国大革命中的指券通货膨胀,在欧洲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不过革命的光辉掩盖了这段历史。革命者根本没有取得对各省的行政权,各省也不向巴黎革命政府缴纳赋税,而革命者在巴黎又废除了主要税种,可以说革命者根本没有任何正常的财政来源,1795年财政收支比已经降低到8/100,革命者提出的唯一解决方式就是无限制增发指券。

没钱,谁跟你革命?

指券的后果是非常严重的,银行纸币从此在法国人脑子里始终跟骗子差不多,直到1 803年拿破仑以铁腕迫使法兰西银行发行芽月法郎,纸币才在法兰西地图上再次出现。

8000多起义者攻打巴士底狱,是一场辉煌革命的象征,不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战争。很少有人提到巴士底狱只有32名看守,最终却付出了98名起义者生命,而巴士底狱中只有7个犯人,其中还包括一个因性行为不检点被关押的伯爵和2个精神病人。在路易十六统治期间,王权专制已经被极大削弱了,三级议会指望在路易十四时代随便抓国王绝不可能。无论如何争论路易十六的是是非非,最终批准《人权宣言》的正是这位国王,也正是在他的手上,《人权宣言》获得了法律地位,而他被革命者处决了。

“我虽死而无辜,但我宽恕一切,我饶恕我的敌人,祈求我的鲜血将造福于法兰西,祈祷我的鲜血可以平息上帝的愤怒。”

——路易十六临刑遗言

本来,法国有一个绝好的机会进行和平变革,甚至比“光荣革命”更辉煌。无休止的内战打破了这些梦想,虽然英雄的拿破仑减缓了衰败速度,但此时大洋彼岸的英国已经完成了工业革命,在之后的竞争者始终没有再超越英国。

1789年之后的一百年里法国出现了两个王朝两个帝国、三个共和国,虽然其中也包括昙花一现的拿破仑大帝,他几乎真的统一了欧洲大陆,但也仅仅存在了几十年,而在这100年的时间里英国抢占了全世界的殖民地。

伟大的法国大革命虽然以光辉的形象被记入人类史册,可是并没有给法国人带来真正的民主富强和文明,而对金融业的打击甚至是致命的。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法国的资产阶级却是在专制王朝的庇护下成长起来的。1 800年拿破仑建立法兰西银行,法国开始实行金本位制,恢复巴黎证券交易所;1838年世界上第一家投资银行工商通用银行在法国成立,19世纪50年代铁路银行,股份制公司成立等等。虽然王朝不断交替,也不断再跟欧洲大陆DK,国内再没有出现大革命时期一样的暴戾。

历史不是偶然事件的堆积,仅仅一例革命烟火也不可能焚烧掉整个法兰西。在整个欧洲,法兰西几乎是公认的法兰克王国正统,王室制约经济的势力也最为强大,可以说在法兰西历史上是有专制传统的。在专制中发芽的资产阶级革命,没有英国王室与议会的博弈,当法国王权衰落时,应该有一种与王权对应的势力成长,可惜法国的三级议会中是一盘散沙的城市贫民。

国王的判断肯定会代表利益集团,这毫无疑问,又有哪个执政集团不代表某个集团利益呢,难道平民议会就不代表某个集团吗?能相信终日在贫民窟里的人会比国王对国家形势做出更正确的判断吗?在专制政体下骤然割断这种利益,没有力量可以填补这个空间。取而代之的如果真的是贫民窟的声音,那必将是没有理性的,可能演化为杀戮,也可能演化为军事专政。无论从哪个方向走,都会减缓社会演进速度,甚至使社会制度退化。

虽然法国大革命从一开始就忘记了理性,但自由,平等、博爱这些理念却无疑是正确的。

如果自由是错的,那专制就是对的;

如果平等是错的,那特权就是对的;

如果博爱是错的,那奴役就是对的。

共和没有错,追求共和的法国人更没有错,只是此时法国红白蓝三色的共和旗帜还不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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