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男的诗
2009-01-06海男
海 男
海 男 出生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中国当代著名作家,中国女性先锋作家代表人之一,现供职于云南人民出版社《大家》杂志社。跨文本写作《男人传》《女人传》《身体传》《爱情传》在中国大陆引起轰动;长篇小说代表作主要有《花纹》《夜生活》《马帮城》《私生活》;散文集主要有《空中花园》《屏风中的声音》《我的魔法之旅》《请男人干杯》等;诗歌集《唇色》《虚构的玫瑰》《是什么在背后》等;已出版海男文集(四卷本)。
你病了,你的山冈也病倒了
我看见了你的病体从澜沧江岸
向我飘来,带着江岸的那些圆石和枝蔓
它们沿着我的躯体纵横出入
因此,我要病得更重才会与你相遇
我要病得更重,你才会允许我的脸
被那些明亮的岩石触碰,尤如雨崩之前的
雨雪,照亮最为幽暗时光中的床榻
我从床榻躺下去,用病体与你邂逅
我必须病得更重,雄伟的澜沧江
才会收留我的尸骨,并彻底地清除我的胸部
怒放的花冠,那些绵长的香气
是我一生中致命的病毒
我必须病得更重,才可能与你一块躺下
亲爱的,柔软的沙子,是我们死亡前夕造爱的证据
她的喊叫如此地柔软
在江边,每当她遇到一棵树叶
越来越近的树,悬垂着树衣和藤幔
使她全身心投入一种思念
就在澜沧江的一棵伴身树下喊出了声
乐器就在附近的村庄被村民的嘴唇所演奏着
微妙的声音贴近脖颈以下的身体
使她灼热的口腔想献出对于爱情的礼赞
在她躺下去的地方,弯曲的姿色与波浪相遇
她的喊叫如此地柔软
陷在划分地狱和天堂的两级台阶上
陷在不眠和苏醒的两种隐喻之中
陷在澜沧江和一个守夜人中间的屏障之上
她的喊叫如此地柔软
犹如江边的香草在细雨中造化了一个女人
在你消失踪影的三天时间里
肖邦的《夜曲》掠过了我的面颊
最里面的面颊,值得你此生怜悯
它们从合弦的转折中,越过了悠扬的低泣
最终,绕过乘风破浪千山万水,回到爱的囚房
在你消失踪影的三天时间里
《夜曲》缓缓地伴随我出入
冰凉的滇西。攀越着,喘息声越来越剧烈
犹如祭祀前夕,我的身体最疼痛的体验
不朽的夜曲,钢琴的波浪
女妖的曲线,爱神来临前夕的风暴
将尽快地让死神前来迎候我
我要在你之前赴死,在天堂的门前等候你
在你消失踪影的三天时间里
丧钟已经为我而敲响
忧伤的黑麋鹿
昨夜,在躺下的黑屋中
一群来自旷野山冈之上的黑麋鹿
忧伤的奔跑声惊醒了我
它们没有锁链,没有祷词飞扬
忧伤的黑麋鹿来自滇西的山冈
来自一个人最辽阔的内心
他的生活已被我长久地凝视过
在那么长的距离里,远隔着澜沧江的大峡谷
中途还有雨雪的阻隔,还有白鹭华美而优雅的
飞翔声隔离我们的视线
当忧伤的黑麋鹿狂野中奔来时
在躺下的黑屋中,我像一个黑奴般期待着什么
我将像一个黑奴般期待着
辽阔的大地以及赐给我无限生命的时间
这些华美,这些灌木丛,
这些毫无理由的爱情
在滇西,我遇到了一个男人
他是澜沧江峡谷外种植包谷的人
他是喷吐着烟雾,锄地修草剪枝的人
我望见他的下巴,那些轮廓可以让我眩晕
这些华美,这些灌木丛,这些毫无理由的爱情
在暮色来临之前,又一次在溪水边
在竹篱右侧,我与那只忧伤的黑麋鹿相遇
它醒来了,带着辗转不息的梦幻只看了我一眼
在我所有的忧伤中,这次相遇
替代我申诉着,我听见了诽闻
关于我的不测的时光中那些跳跃的善变
关于我与滇西相遇中命运的演变
亲爱的忧伤,移走在那些华美、灌木丛中的爱情
多么值得我此生用力去接近他光芒的世界
善变中的女妖已出现
今天,善变中的女妖已出现
她代替我与你在幽暗的峡谷中蜷曲不息
这是临近春天前夕的午后
那些沙哑的嗓带从森林中冉冉上升
替代我前去与你相遇的那个女妖
带着蜂蜜,那是她变幻妖术的涂料
那些金色的蜂蜜一旦涂于四壁
在猝然中到达的死亡也会变幻莫测
替代我与你相遇的那个女妖
在粉红色的屏障中,摘去面罩
她的脸,可以带来蛇的意像,可以剪辑
彩练,可以制止钝器挑衅的战争
善变中的女妖,替代我前去爱你的
女妖。她替代我前去面对那些从沙粒中落下的骰子
你给予了我狂野的姿态
从头到脚,我都是你的诗人
那些放纵过我的时间,因你而开始节制
我懂得节制是在吻你的时候
在澜沧江边的火焰中翻滚着牛皮纸的时刻
我懂得节制的爱你,犹如我放慢的脚步
慢,多么奢侈的等待,在越来越慢的时刻
你给予了我狂野的姿态,从澜沧江的波浪中
翻滚出去,在波涛的中间,我们缓慢的接吻
最美的狂野姿态,似乎带着神谕
可以带给在祭祀中破碎中的一只陶罐
噢,一只爱巢,被候鸟们栖居过
我们进去了,我们到了里面,在最深的尺度中相爱
亲爱的,在最深的澜沧江的深渊中
我们爱着,在波涛中,在水和血液的尺度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