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追歼F-104

汪汉宗

高翔，海军航空兵“海空雄鹰团”战斗英雄。1965年9月20日，在雷州半岛上空用国产战机——歼6，击落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美国F，104C战斗机，被授予一等功，这次事件也被后人称为世界空战史上的一次创举。高翔是四种气象飞行员、四种气象教练员、四种气象指挥员。1987年离休。

历史背景

1964年8月5日，美国制造了“北部湾事件”，全面扩大侵略越南战争的规模，战火很快烧到了我国南部边境，美军飞机不断侵犯我国领空。美国驱逐舰“马多克斯”号侵入北部湾对越南进行武装挑衅，并派出飞机连续轰炸越南北方，这就是震惊世界的“北部湾事件”。与此同时，美国派遣军舰进入我南海游弋，并派飞机对我沿海和内陆上空进行侦察挑衅，甚至袭击我商船和渔船，严重威胁我国南部边疆的安全。

为了有效地打击入侵美国军用飞机，对于美机的猖狂挑衅，当时任副总参谋长的杨成武将有关情况向周恩来总理和中共中央报告后，周总理指示：原来的《六项规定》已不适合当前的情况，应当撤销。美机侵入中国大陆和海南岛上空，要坚决打击。毛泽东主席也指出：美机入侵海南岛，应该打，坚决打。

高翔所在的部队是1965年6月13日接到上级通知，从青岛开赴海南驻防的。他们后来才知道，这是毛主席亲自下的调遣命令。到达海南之后，就听说了4月9日美国F-4B挑衅的事情。所有指战员都很气愤，下决心要把敌机干掉。

发现空情

1965年9月20日上午10时左右，在海南岛西部领海上空飞来一架敌机。当时正是高翔和黄风生在进行战斗值班，高翔是大队长，黄风生是副大队长。两人以双机编队同时升空。

一架被吹嘘为“20世纪末代战斗机”的F－104C“星”式战斗机正以高度4000米、时速1150千米沿海南岛西部领海北上入侵我领空，在我领海上空作“s”线飞行，忽进忽出进行挑衅。F－104C是美国当时最先进的战机，可进行空中加油。机上携带2～4枚“响尾蛇”导弹。据通报，当时敌人是从琼州海峡飞过来的。地面雷达在高翔驾驶的02号战机和僚机升空后，就一直不断地提供敌机的方位、高度和速度，我机按照地面的引导，在距敌机20千米处发现了它。

当时高翔驾驶的是歼6飞机，美国人开的是F－104C。美国的飞机速度快，性能也好，飞行员作战经验相当丰富，飞行员都飞行了几千小时。当时，美国侵略越南，一天进行三百多架次轰炸。他们的空军在北部湾，高空、中空、低空层层配备有喷气机、侦察机、雷达预警机等各种机型。1965年初，越南战争愈演愈烈，美国也不断向中国挑衅，猖狂到有时我机在训练时，他们就来侦察，高度只有六七百米。

当时，南越有很多机场都驻有美军，主力离海南岛西南角最近。公海外停着美国航母，一般是两至四艘，每艘航母上有近百架飞机，都是F-4B、F-4C，再加上陆地上的飞机，数量相当多。而当时我们在海南岛只有两个机场，北边海口机场，南边陵水机场。高翔所在这个小分队的飞机还不到10架。兄弟部队、夜航大队装备更落后，加起来有20多架，陵水机场一个团的飞机最多才三十几架。在广西的空军又支援不上。从兵力、装备来比，我们同敌人悬殊极大。打?装备处于劣势，数量也处于劣势；不打?作为军人就是来打仗的，有什么武器打什么仗。高翔说，这就是战争。虽然武器装备差，可对于敌人，你白天来白天打，夜间来夜间打，高空来高空打，低空来低空打，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打。

奇袭制胜

这一天也是高翔到海南岛后第一次进行一等战斗值班。10时47分，那架F－104C战斗机靠近海南岛上空。这架敌机胆子很大，在海南岛西部领海线附近“擦边”飞行。高翔他们请示指挥所，指挥员提醒他们要把握有利时机，拦截敌机；要监视美机的动态，如果开战，必须有美机侵入中国领空的绝对数据。

大约11时10分，美机大摇大摆进入我领空。指挥员下令：“拦截攻击!”高翔他们当时在高空监视，马上编队，以1300千米的时速切入目标前置点。发现F－104C敌机后，高翔运用奇袭、近战等策略在其后方紧跟，战机距离敌机越来越近，趁它转弯时，高翔迅速打开加力，切半径向敌机追去，占据有利位置，把敌机套进了瞄准光环，并且死死咬住。距敌机290米时，高翔马上按动发射炮钮，一直不松开，边打边向前追，直打到距它39米处，两机即将相撞时才呼啸着拉起机头脱离。这对于时速上千千米的飞机不能不说是个奇迹。瞬间，敌机变成一团红光四溅的火球爆炸坠下，美空军王牌飞行员菲利普-史密斯跳伞后被我民兵活捉。事后据史密斯交待，攻击的时候，他还没发现是我军的飞机跟在他后面，还以为是海上的舰炮或陆地上的高射炮将他打掉的。

高翔击落敌机后，一推驾驶杆准备返航，却发现飞机不听使唤了。一看仪表，发现右发动机指示灯报警，他心中暗叫不好。肯定是刚才开炮时离敌机太近，以至敌机爆炸时产生的碎片击坏了右发动机(事后发现高翔的飞机被击伤了13个洞)。一会儿，右发动机便空中停车了，另一台发动机也危在旦夕。

片刻，高翔让自己冷静下来，稳住心神。凭着10多年积累的飞行经验，硬着头皮往回开。在刚到达本场的时候，由于飞机比较颠簸，在快要下臃的时候，以至于目测点高了，这样的话，就会冲出跑道，撞上跑道尽头马路上的大杨树，后果不堪设想。这时容不得多想，在200米高度时，高翔迅速拉起机头。这时，如果重新进行三转弯的话，油料肯定不够；如果此时进行跳伞，高度又不够。怎么办?这时从他脑海里闪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作小航线转弯，重新着陆，可是这个科目从没练过，而且危险系数很大。但这是唯一的希望，高翔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按照动作要领，驾驶着受伤的战鹰，靠单发将飞机歪歪斜斜地降落在跑道上。在他走出机舱后，机械师对他说：“高翔，你的命真大，如果你再晚两分钟就回不来了!”原来，飞机着陆不久，另一台发动机也停止了转动。

事后，高翔回忆起击落敌机时的情景，还感慨万千。他说，在距离那么近的位置攻击敌机，是非常危险的。其实按当时的情况，可以选择开炮或不开。开了，自己的飞机也很容易受伤，造成机毁人亡。不开，那肯定就活了。回来后领导如果问我，我可以说，距离太近，怕撞上，没打。但后一个做法我是决不会选择的。死也要光荣地死，也要死得其所。有了这样的决心，一梭子炮弹就打出去了。看到敌机拖着灰黑色的浓烟向下坠落，我激动地大喊着“打到了!”。要不是在飞机上，我真想跳起来。

以前，我们国家长期受别的国家欺凌、掠夺，没有精力去搞建设和科研。我们新中国是在一穷二白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但我们并不会因此就怕了。虽然穷点，但我们有胆量、志气和智慧。

他们飞机性能好，能挂载导弹、还能在空中加油。从理论上讲，和他们作战我们根本就不是对手。可我们并没有因此退却，反而激起了斗志，运用智慧和我们的优势来取胜。对于这次空战，我只能用“奇袭”两字来形容，加上我们善于近战格斗的优势，在空中敢和敌人拼刺刀，运用迂回策略，迷惑敌人，这样就把敌人给制服了。

外界反应强烈

高翔驾驶歼6飞机击落美军F－104C飞机的消息一经传出，在国内引起了强烈反响。当时，北京各大报纸都报道了此次空战。适逢国庆，高翔还进京登上天安门观礼台，受到了毛主席和周总理等国家领导人的接见。

此时的美国人也懵了，他们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F－104C被击落的消息迅速传遍了世界，引起了世界军事家们的震惊。世界各大媒体纷纷发表评论说：“中国人民是不好惹的!”美国电台惊呼：“F－104C是世界上最先进的飞机，它被击落，美国政府实在难以想象。”就连当时的美国总统约翰逊听到这一消息后，也沮丧地长叹道：“中国飞行员厉害!中国人厉害!”

高翔因此成为世界上第一个打掉F－104C型战机的人。并且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被人们称为“五个第一”：第一个以劣势装备战胜装备精良的敌人；第一个打掉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战斗机；第一个用超声速战斗机在最近距空中“拼刺刀”；第一个创造了单发着陆的奇迹；第一个开创了空战航空史上的辉煌篇章。

驾驶F－104C战斗机的飞行员史密斯跳伞后被我海南民兵俘虏。到20世纪70年代初，经周总理批准，回到美国。

20年后的握手

1989年10月，已经从美国太平洋舰队退役的史密斯随一个代表团来到中国，他向中国方面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想见见当年把他打下来的中国飞行员。他们见面的地点被安排在了上海的锦江饭店。一见面，两双驾驶飞机、发射炮弹的手便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很长时间没有松开。

史密斯：您好，高翔先生!多少年了，我一直想到中国来当面向您祝贺20多年前您在海南岛上空取得的那场胜利。那时，我们是刀枪相见的敌人，而现在我们是朋友了。

高翔：是的。中国有句俗话：不打不成交!

史密斯：1965年，我作为一个美国空军上尉飞行员参加越南战争。9月20目，我们编队执行例行任务起飞后，长机一直通过无线电同我保持联络，当我穿云后，同编队失去了联系。这时，我突然感到飞机在振动，像斧子敲击石块那样沉重的声音，我还以为是下面舰艇大口径火炮的袭击呢!并没有发现飞机。

高翔：是30毫米机关炮。

史密斯：后来，我发现有飞机从下方超过，红五星清晰可见，我急忙压杆准备攻击，但液压和操纵系统全部失灵，右机翼着火。我在通过无线电报告后就跳伞了。

高翔：我是通过地面雷达的引导发现目标的。我通过切半径从侧面插上，直到很近的距离才开炮，39米才脱离。您的飞机正在冒烟，飞散的碎片把我的两台发动机都打坏了，机上有13处创痕，我是单发着陆的……

史密斯：我如果打下敌人的飞机肯定非常高兴。请问您当时的心情如何?

高翔：当然很高兴。作为一名飞行员，随时都希望能打下敌机。但当时参战的机会太少了，每次机会我都特别珍惜。

史密斯：那次是您打下的第一架飞机吗?

高翔：是的。

史密斯：我跳伞后，在海上大约漂浮了20分钟，就看到一位老人驾着小船，向我划来。他伸出手拉我上船，看得出他发现我是美国人后，显得很紧张，但一副慈祥的面孔，眼光里没有丝毫恶意。多亏了那位老人，我这次来真想握握他的手，当面谢谢他。

高翔：我1987年去海南岛找他，才知道他已经去世了。1965年我们一块去北京参加了国庆节观礼，在那之后，我们曾保持过一段时间的联系。

史密斯：太遗憾了。

我在中国度过了7年的时间，这里的人对我都很友好，这比起我那些在越南战场上的战友强多了。越南战争真是一场恶梦。美国飞机在那里投下了成批的炸弹，可以想象北越老百姓对美国飞行员的仇恨。在那里常有飞机被北越打下来，但那些飞行员的遭遇就远不如我在中国的处境了。越南战争如果继续下去，将导致中美两国开战。庆幸的，它没能继续。我很高兴这一切都成为过去了，在我回国后的十几年里，我一直通过各种渠道关注中国的发展和进步，我真诚希望中美两国人民的友谊能够永远发展下去。

高翔：我们的愿望是一致的。

史密斯：我1973年回国后。先在美国空军一个培养校官的院校学习，并继续飞行。飞行过F-4“鬼怪Ⅱ”型飞机，1978年停飞。您呢?

高翔：我先后飞过雅克－18、雅克-11、乌米格、歼5、歼6，1980年停飞，共飞行1200多个小时。记得1965年那次空战时，史密斯先生就已经飞行了2(／00多个小时。我那时才飞了600多个小时。

史密斯：对。

高翔：您的身体怎样?

史密斯：一直很好。

史密斯：您的家人对您这次到上海来见我有何感想?

高翔：他们都很高兴，让我传达对您及家人的问候，并欢迎您来作客。

史密斯：谢谢!您如果有机会到美国去，一定要告诉我，我会热情接待您的。您当初想到没有，我们还会有重逢的一天?

高翔：没有想到。

史密斯：这在1965年是绝对想不到的，但如今时代不同了。我再一次真诚祝愿中美两国及人民世代友好下去。

高翔：永远友好!

责任编辑：闽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