姗姗来迟的诺贝尔奖
2009-01-06许戈辉
“光纤通讯之父”高锟,刚刚拿到了2009年度诺贝尔物理学奖,可是却因为老年痴呆症,忘记了他所开创的光纤通讯科技。
1996年,华裔科学家高锟博士发表了一篇论文,论文的标题很平淡,在我们看来甚至有一些晦涩,叫做《光频率的介质纤维表面波导》。但正是这篇论文开创性地指出,可以用玻璃去做光学纤维传送讯号,从此光纤通讯的革命开始了。换个角度说,如果没有当年高锟发明光纤,就没有今天互联网的高速传输和低成本运营,你就无法想像全世界有上亿的人在使用互联网发送电邮,或者是使用MSN、QQ。于是乎,高锟当之无愧地被称为“光纤通讯之父”。
我不是一个很固执的人
许戈辉:高博士,我们刚才一来,把机器堆得满处都是,会不会让您……
高锟:对不起,这个脚要怎么放……
许戈辉:没有问题,都可以。
高锟:随便,好的。
许戈辉:您在生活中,或者是在工作中,经常会这样征求别人的意见“我该不该这样做,该不该那样做”吗?我以为科学家都应该是很固执的。
高锟:我不是,假使科学家太固执的话,不能够想像不同的将来,因为脑子里面想的东西是幻想,所以假使一个人很固执的话,他那个人可能是很容易想不通的。
许戈辉:很容易想不通,但是如果您不固执的话,怎么能够在没有别人的支持的情况下来坚持自己的想法和意见呢?
高锟:但是假使我能够把事情看清楚了之后,我有一个意见的话,那个时候我可能拿得很紧,抓住这个意见,要求人家相信我。
许戈辉:还要做很多的说服工作?
高锟:是,这个好像是推销员,就是说,卖东西给人家的,你一定要说服他,说这个是对的,这是你应该要买的东西。
许戈辉:不过这两种品格好像是截然不同的,一个是科学家的那种清高,一个是您刚才说的,像推销员一样厚着脸皮,还要去说服人家,您觉得您身上哪一种品格要多一些?
高锟:这大概要观众来视察一下,我自己不能够讲自己是哪一种,大概我不是一个很固执的人。
高锟出生在1933年的上海,父亲是律师,家境富裕。15岁的时候他随全家移民到香港,中学毕业后到伦敦大学留学,直到取得电子工程博士学位。他曾任职于英国国际电话电报公司,先后担任工程师、研究员和实验室主管。那篇发明了光纤的著名论文,就是在此期间发表的。之后数十年,他一直致力于光纤的应用和产品发明。1987年,他担任了香港中文大学校长,直到1996年正式退休。
用光作为通讯手段,自古有之。历史上第一项属于光通讯的专利,由贝尔在1880年以“光话机”取得。但直到高锟关于光纤的论文发表之前,人类想出的各种传输光的方式,都还不足以使之成为有效的通讯工具。在20世纪60年代,即使是最好的导体,光波在其中传输20米,能量就只剩下原来的百分之一,更何谈“通讯”二字。而高锟提出的光纤,是用高纯度的玻璃纤维制成,光进入到其中,就像进入了一个周围全是镜子的管线,在全反射的作用下,再也跑不掉,只有从另一端出来。光纤低损失、宽频带、尺寸小、重量轻的优点,给人类通讯带来了一场革命,这种与头发差不多粗细的导体,把人类带入了信息无限丰富的时代。
拿不拿奖完全对我是没有什么意思
许戈辉:您觉得您自己在科技方面的成就,或者我们很具体地说,您发明光纤,发现光纤可以做传输介体的这个理论,您觉得这个是不是应该得诺贝尔奖,为什么到现在没有得呢?
高锟:这事你要去问诺贝尔奖金的评判人。
许戈辉:但您自己心里怎么来评判?
高锟:我心里觉得一个人有这样子的好运,能够做一件前所没有的事情,而且做出来的影响是非常非常大的,这是一件非常……对我自己个人说,是一个,怎么样说……我感觉很满足,我有这个机会,来创一个新的领域,而且这光纤的生成,使得世界又有很大的变化,好像那个时候印刷机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不了解将来的影响是什么样,而你知道印刷机出来之后,所有老百姓都可以跟读书人一样,可以拿到印刷出来的书,那么他们可以增加知识,这么便把我们的知识时代,能够进一步地作了解跟应用,所以我觉得光纤的开始,至少把我们所有的信息,所有要传送的资料,都可以很快地送给人家。
所以我很满足,我拿到奖没有拿到奖,完全对我是没有什么意思。
婚姻的实验我不需要做
许戈辉:我听说您和您太太结婚之前,也曾经像做科学实验似的,太太提出要做一个试验,说大家分开半年,这个半年不见面,看是不是彼此还挂念对方,如果要是挂念的话,说明是相爱的,有这么回事吗?
高锟:这件事曾经发生。
许戈辉:曾经发生?
高锟:但是我很快就说不行,这个没有用,时间当然是一个考验的过程,假使每天见面,忽然之间一个星期不见面,这种情形之下,可能会使到那个人想得清楚一点,但是我觉得一个人……婚姻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是一个……一生的一件事,所以说大家来分手半年,这种提议是没有什么意思。
许戈辉:所以你就拒绝了这个实验,是吧?
高锟:所以虽然我觉得,实验室应该做实验的,但是这个实验不能够做,我不需要做。
采访过高锟,我不禁有点担心,不知道大家看过这一次节目,会不会觉得有点闷,就像高锟博士自己都说“我实在不是一个太有趣的人,没有什么大喜大悲,一直以来都太过平稳”。不过,恰恰是在他平稳的性格里,有一种特质深深地触动了我,让我想起不久前读过的一篇文章,题目叫做“腼腆”。作者说,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浮躁的社会里,“腼腆”实在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内在性的处世方式,那是一种真诚的羞涩,从容的敏捷和冷静的善良。在高锟博士身上,我再一次地看到了这种腼腆的性格,体会到了那种轻轻的厚重和静静的力量。
编后:本文整理自几年前凤凰卫视《名人面对面》对高锟的采访。这是一位非常值得尊敬的老人。关于诺贝尔奖,也许对高锟来说来得有点太迟,也许对奥巴马来说来得有点太早。但其实,得了诺贝尔奖又如何?正如多年前在瑞典文学院,马悦然老先生接受媒体采访时所说的那样,那不过是一个评审委员会的委员评出来的奖罢了。何必太在意什么结果?历史只会记住你曾经为大家做过什么,留下了什么。高锟忘记了他曾经做过的,而我们则会记得他所开创的时代。其余的荣光,时间都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