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马未动 间谍先行

于彦周

融合了鲜卑和羌两民族血缘的“杂虏”党项族原居于今青海省东南部的黄河曲一带，隋唐后逐渐向外发展。公元八九世纪问，因吐蕃侵逼，被迫举族迁移至甘肃、宁夏及陕西北部地区，其中迁至夏州的拓跋部受赐李姓。宋朝建立伊始，对其采取怀柔妥协政策，封其掌权者李彝殷为太尉，死后谥封为夏王。辽圣宗则封银州刺史李光俨之子李继迁为夏国王。自此，夏与辽结成犄角之势，经常发难宋朝。李继迁死后，其子李德明继续在宋辽之间寻求平衡，一面对宋纳贡求和，一面继续请求辽国册封。李德明之子李元昊嗣位后，党项族已实现了相当程度的汉化及封建化。1038年，李元吴正式称帝，定都兴州，国号大夏，史称西夏。他自称为“邦泥定国兀卒”，即“白上国青天子”之意。李元吴统一河西地区后，夏国疆域西尽玉门关、东临黄河、南迄肖关、北抵大漠，对北宋王朝渐取进逼态势。为在对抗中谋求优势，宋、西夏双方展开了激烈而频繁的间谍战。

间谍先行，元昊间宋

为搞清宋朝可能对自己起兵反宋的政治和军事反应，并为未来侵宋战争提供扎实可靠的情报保障，李元吴对宋朝开展了大规模的间谍活动。

李元吴依托宋朝册封的平西王、定难军节度使等虚职，广泛运用外交、经济、宗教等公开合法渠道，大肆向宋地派遣间谍。这些间谍或以使节为名、或以商人为名、或以传教僧侣为名，深入宋地纵深，广泛搜集和了解宋地山川地理之形势、军事力量之虚实、朝廷政治之情状等重要情报。

精于用间的李元昊还不惜重金广泛招募宋朝失意文人、不法豪强等。如“有志于经略”的华州人氏张元、吴吴二人虽才华横溢，但不为宋朝边帅所识。爱才心切的李元昊通过问谍手段获悉这个情况后，立即派人携重金前往招募。后来，张元、吴吴成为李元昊的重要谋士，为其筹划、实施侵略战争献计献策。

李元吴对宋的间谍活动可谓无孔不入。情报意识很强的他得知宋朝常把一些上年纪或体弱多病的宫女放归民间后，马上派人以重金收容过来。这些宫女身出宋廷内宫，对宋朝深宫秘事、军机大事自然了解颇多，受李元昊如此厚待的宋廷宫女们自然会倾其所知而告之。

此外，李元吴在建国称帝准备就绪后，还亲自深入宋地开展间谍活动。1038年初，李元昊以前往五台山礼佛为名，要求宋仁宗准发其通行关文。宋仁宗赵祯不但同意，还允许他一路住在宋军驿馆里。李元吴在往返途中不仅搜集了河东一带地形及宋军防务等重要战场情报，还捕捉到一项重大战略情报：宋廷对自己毫无防备，自己一旦起事，宋廷将措手不及。是年10月，李元吴正式称帝，夏与宋开始公开对抗。

好水川之战，夏以间获胜

1041年正月，宋军间谍密报韩琦：李元昊将进攻渭州。急功好利的韩琦不顾范仲淹所提的“以和好为权宜，以战守为实务”的战略方针，到镇戎军募集忠勇之士8000余人，令任福率领出击，以求速战速决。李元吴安插在宋军的间谍侦获该情报后，立即将此报知于他。李元昊故意只以少数部队留守张家堡。任福兵至张家堡，在张家堡南斩敌数百并俘虏数百。心中为此小胜甚为得意，并与桑怿、朱观等部相约次日攻取好水川。

宋军间谍返报任福：“敌人有砦。但人数不多。”这时，被李元吴故意安插在战俘中的夏军间谍也向任福提供“情报”：好水川一带尚有少量西夏军队，李元昊很可能就在好水川。仍然沉浸于张家堡小胜中的任福信以为真，立即率部出击。为引诱宋军，夏军故意在路上丢弃牛马、骆驼等辎重以示败退。三天三夜急行军后，任福所率部队孤军深入、饥疲不堪。快行至羊牧城时，路边发现几只西夏人遗弃的银泥箱子，封闭很严且里面传出扑跳之声。宋军甚为惊疑，打开一看，箱里百余只家鸽扑腾而出，上空盘旋。李元昊见家鸽上天，于是便发令埋伏在川口的10万大军从四面掩杀过来。结果，宋军大败，任福、桑怿等将皆战死。

北宋间夏，边境斗法

针对西夏咄咄逼人的间谍攻势，北宋朝廷向边境守军发布诏书“有能捕元昊所遣刺探事者，赏钱十万”。在与西夏的军事对峙及武力相抗中，北宋边境守军对西夏所开展的间谍活动也发挥了重要作用。

1041年9月，明于“兵马未动，间谍先行”之理的宋将张亢在率军攻打西夏军据点琉璃堡之前，派出大量间谍前往琉璃堡侦察敌情。有一宋军间谍潜入敌寨，伏藏于寨沟深草之中。他发现一群西夏士兵正聚众看一名老兵烤羊腿骨占卜战事吉凶。老兵把羊腿骨从柴火中取出观瞻，然后很吃惊地大叫：“将有奇兵急袭于我，我等速想办法逃命吧!”旁观的西夏士兵哄堂大笑说：“汉儿正藏头膝间，何胆敢来袭我?”该间谍火速将此报知张亢。据于此情报，张亢判断出驻守琉璃堡的西夏部队轻敌无备。于是便率兵奇袭琉璃堡，西夏守军因措手不及而溃败。

镇守渭州的曹玮很重视用间。早在李元吴称帝之前，他就曾运用间谍手段获取到李元昊可能反宋的重大情报。他对一位有可能执朝中枢柄的大臣讲：“我曾使人暗察元昊，其相貌异常。他日必为边患。”很可惜的是，该情报并未引起宋廷的足够重视。一次，曹玮正与人下棋，突有人来报：“戍边士卒有叛人西夏者。”曹玮不急不忙地回答；“彼受我命而走西夏，勿张扬。”不久，曹玮的这番话传入对面西夏官员耳中。西夏官员不加分辨，认定来投汉卒是曹玮派来的间谍，于是便杀了他，并把其首级投于边境，以示己方挫败了曹玮的间谍阴谋。其实，这完全是曹玮灵机一动后的离间之计。

边境守臣蔡延庆在接纳29名羌人前来归降后，立即指示自己安插在羌人中的间谍查明这些人来降的真伪。该间谍摸清情况后，对他报告：“此乃诈降，欲乘上元节张灯之际，举火为号，里应外合。”于是，蔡延庆下令把这些诈降的羌人全部杀掉了。有一次，宋军抓获一名以卖马商人为掩护身份的西夏间谍，马上报知蔡延庆。蔡延庆说：“西夏疑我正行战备，故使其谍我。若抓获于他，岂非加剧敌对我之疑虑。”于是便下令释放了该西夏间谍。

为问除叛归宋朝的李士彬将军，李元昊令人把给李士彬的书信、锦袍、银带等物品置于边境。在信中，李元昊密约李士彬叛归西夏，并以锦袍银带相赠。在边境巡逻的宋兵看到这些物品后，立即报告当地长官夏元亨。经过分析，夏元亨认为与羌有世仇的李士彬不可能与西夏有此密约，于是便对李士彬厚加安抚。李元昊的离间之计终未得逞。

法崧为间。智除敌将

李元昊建立夏国后，发兵大举攻宋。当时“西边用兵，守备不足”，种世衡上书请求朝廷在宽州故址修筑青涧城以御夏兵。种世衡后被任为内殿崇班，知青涧城事。当时李元昊有两名心腹大将：野利旺荣、野利遇乞两兄弟。这二人是李元昊侵扰宋境的左膀右臂，经常出兵掳掠，对宋军“最为毒害”。多谋善间的种世衡视其为心腹之患，决定以间谍手段铲除这两名助纣为虐的西夏战将。

1042年，宋边境守军庞籍等官员以密信相约、金钱

收买等手段对西夏官吏展开间谍攻势，试图瓦解西夏边境防务并策反诱降西夏诸将。野利旺荣趁机派其亲信浪埋、赏乞及媚娘三人向种世衡请降。种世衡看出这三人实为诈降，于是便对劝他杀掉这三名西夏间谍的人说：“与其杀之，不若因以为间。”于是便委他们以监督商税之要职，对他们“出入骑从甚宠”。

另一方面，种世衡四处秘密察访，征募可以委以大任的间谍人才。后在紫金寺内遇到一名叫法崧的和尚。法崧虽放荡不羁，“酗酒狎博，无所不为”，但种世衡看出他坚强、朴实且可以依赖。于是种世衡便为法崧“办其家事，凡居室，骑从之具，无所不备”，见种世衡如此待己，法崧极为感恩。种世衡决定对他进行考验。一天，种世衡突然对法崧翻脸，对他破口大骂：“我待你有若父子，你缘何暗通西夏贼寇?”种世衡不容法崧为自己辩解，令人对法崧严刑拷问了“数十日，极其楚毒”。法崧坚贞不屈，自始至终对种世衡毫无怨恨。半年之后，种世衡令人将其从狱中秘密接出，亲自为他“解缚沐浴”，并对法崧说：“你本无通敌之罪，拷打关羁只为试你忠毅。我欲用你为间，若何?”此刻法崧顿时彻悟，并答应种世衡甘为死间。

于是，种世衡便给野利旺荣写了一封信，在信中讲：“浪埋等已至朝廷。知王有向汉之心，已命为夏州节度使，每月俸禄万缗，旌节已至，望早日归附。”种世衡把这封信用蜡密封，藏在法崧僧衣襟内并用线密缝。同时又把一颗枣子及一幅龟画(谐音“早归”)交给法崧，对他说：“此二物给野利旺荣，信万不可露。直至最后关头，见敌已萌杀意，你可于刑前大呼‘辜负种公恩德，不能完成将军大事，并供出有信在身。”

法崧一人夏境就遭逮捕，他坚持要见野利旺荣，说有要事呈报。野利旺荣见法崧只给他枣子和龟画，便问：“密信何在?”法崧坚持说未带书信。狡猾的野利旺荣知道这可能是种世衡的离间阴谋，于是便将法崧押至李元昊处，以示自身清白。李元吴对法崧严刑拷问，逼他供出密信。法崧直至奄奄一息依然回答：“不知有信。”失去了、耐心的李元昊决定斩杀法崧，当行刑刽子手鬼头刀快要落下时，法崧放声痛哭道：“辜负种公恩德，不能完成将军大事。”并撕开僧衣取出密信。李元吴看到密信后，十分害怕统率羌族劲兵的野利两兄弟起兵谋反，于是将野利旺荣拘禁审查，并立即派李文贵冒充野利旺荣的使者去见种世衡，以查明野利通宋的真相。

种世衡获悉法崧的间谍活动已经奏效、西夏君臣之间已生间隙后，怀疑“野利使者”李文贵是李元吴派来的间谍，为确认李文贵的真实身份，他让几个西夏战俘“于隙中窥觇之”。当证明李文贵系李元吴亲信后，种世衡便亲自接见他，并托其带厚礼于野利旺荣。不久，种世衡接到密报：李元吴盛怒之下，以谋反罪斩杀了野利旺荣，并拘捕野利遇乞候审。

为除掉野利遇乞，种世衡在边境上设立祭坛，为野利旺荣举行了隆重的祭奠仪式。祭文写在木板之上，上书“野利兄弟有意归附本朝，忽遭惨变，痛失垂成。朝廷深表哀悼”等内容。祭奠正在进行时，西夏兵至，种世衡令人赶快用火将祭文烧掉。并未烧尽的木板为西夏兵所获。李元昊见木板上的祭文后，十分恼怒，立即处死了在押的野利遇乞。

诡计多端的李元昊企图以法崧为反间，为给法崧制造亡归的假象，他“迁崧于北境”。最后，法崧得以顺利返回宋境。就这样，种世衡以法崧为间，使得李元昊自翦其羽，连杀两员忠勇大将。自此，西夏势力大大削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