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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自野蛮之乡

2008-12-29

上海文学 2008年5期

  二十三岁之前,我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的家乡,我的家乡在一条不大不小的河边,这条河夹在两条大河之间,河上有船只从大桥下航行而过。在我的记忆中,几乎每年都有争斗的事情发生,家乡人们的性格并不像河水那般平静,我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他们究竟为了什么而争斗,他们似乎只会用武力来解决事情。曾经有几年,发生了一些特别大的事情,参与斗殴的人的数量成百上千,他们傍晚忙完手上的事情后都聚集在河边的堤坝上,分成黑压压的两片,他们手里都拿着凶器,有刀、棍子、板砖、锹、叉扬甚至猎枪。在夕阳的余辉下他们就仿佛成群的蝗虫,他们的头颅左右转动,眼睛发出凶狠却又胆怯的光芒,仿佛冬天挂在天上的寒星,这光芒一点点地吞噬空气中仅有的安逸,让气氛变得寒冷而又静止。我总喜欢在远处观看,看得心里热血沸腾,仿佛自己也正参与其中似的,我事后总是看着地上搬运食物的一大群蚂蚁,把他们斗殴时的样子描述给它们听,可它们总不相信,它们说样子肯定比我说的要潇洒很多。
  斗殴总会导致一些人受伤,受伤的人从医院出来后会有两种处境,一种是被人们供养着,快快活活地享受下半生,另一种就是去人们在小山上给他安置的新家,一座小土坟里,只有每年逢年过节才会有人去管管他们,平常放牛的孩子会把牛拴在他们的墓碑上,然后自己在坟边的草地上晒太阳,我就干过这样的事情。
  事后总会有一些人谈论事情的前因后果,有当事人也有旁观者,这种谈论会一直延伸到下一次斗争开始。在我道听途说来的各种版本故事之中,没有一个解释能够让我信服。因为我看到的场面有些是很宏大的,气势逼人,我总认为那样宏伟的事情肯定不会那么简单,如果真是那么简单,这些人肯定不会动那么大的气,至少不会那么多人同时生气。所以,我总会自己去幻想一些相对复杂的原因来解释这些争斗,而且自己信以为真。
  在这个喜欢大动干戈的地方,却从来没有一个人欺负过我,斗殴的时候他们也从来不找我去,我一直以一个旁观者存在。我在家乡的二十三年,与人们相处得十分和谐,原因我至今也不是很清楚。我想过几种可能性,但却都不能说服我自己。
  我经常在桥上骑自行车,从桥上经过的人都和我微笑地招呼着,我却从来不笑,我骑自己的车,累了就回家,走路上买几块饼,每次卖饼的杨家姑娘都会多给我一些,我母亲告诉我,别人都认为我长得很可爱,特别皱眉的时候,我照镜子看了看,似乎是那么回事儿。
  在家乡,我没有几个真心朋友,这些我是很清楚地知道的,但我还是义无反顾地把这些人中的少数几个人当作朋友,我喜欢这少数的几个人,我觉得和他们交流相处都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后来,这些人都成为我的好朋友,我每次在桥上骑车遇见他们时,都会用微笑和他们打招呼。
  后来,我二十三岁那年,我和这几个好朋友一起去了北京,我真没想过第一次出门就跑得这么远,而且一去就没回过家。我们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火车穿过一望无际的华北平原后,到达了北京,下车的时候,我的腰都直了,我感觉两个眼睛快要从眼窝里掉了出来。在北京火车站,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比家乡聚众斗殴时的人多上成千上万倍,我当时在想,如果这么多人打起来会是一个什么场面,用来解释事情的原因会有多么复杂,肯定会让我想一辈子也想不明白。
  一个好朋友的舅舅在北京,专门负责给别人装潢,我们就跟着他后面干事儿,当然他是不干事的。我当时的任务就是刷漆,每天要面对不同颜色的漆,我十分讨厌油漆的味道,那味道让我觉得头晕目眩。后来我就去商店买口罩,然后在上面倒上花露水,他们都笑话我,说我像是医生在给墙的屁股上搽酒精。用不了几天,口罩就会变得又脏又臭,油漆的臭味已经完全取代了花露水的香味,我根本没时间去洗这便宜的玩意儿,于是我又跑去那家商店买了一个。
  开始我是一个一个的买,因为身上没几个钱,后来我钱挣得多了,便开始三个五个的买,再后来我就一打一打的买。时间久了,我开始注意到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情,那便是每次卖给我口罩的姑娘,她胖乎乎的,长着两个小虎牙,她每次都用惊讶的眼神看我,或许在她看来,我也许是个兽医吧。终于有一次,这姑娘开口跟我说话了,她问我为什么买这么多口罩,我抬头看她,她的表情十分疑惑。我想了一下,然后告诉她,我是为了抵挡油漆味,我是一名油漆工。
  这姑娘就是程丹丹,后来成为我女朋友的人,我们后来共同努力在北京开了一家小卖部。我问她为什么跟我在一起,她说一看我就是一个温和的人,以后肯定会让着她,爱护她,而且她说我长得很可爱,特别是皱眉头的时候,两个明亮的眼睛就好像躲在乌云后的太阳。而事实上,也正如她所说,在家乡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长得很可爱了。我们在一起的那两年时光里,我们没有吵过一次架,甚至连一点拌嘴儿都没有,在生活上我几乎没有任何态度,因为她会给我把饭做好,把衣服给我洗好,把椅子给我搬好让我坐在店里卖东西。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说要开一个小卖部,我就把我所有的积蓄拿了出来,她要我戴口罩给她看,我就戴了。
  我们的生活十分平静,几乎没有外人来打扰。几年以来,我在北京除了认识程丹丹之外,其他一个人也没认识,我每天早晨依旧骑车,去一个相对比较远的地方买油条和稀饭,路上依旧有一些人会对我微笑,我仍然表情茫然。
  那几个好朋友各自都找到了新的事业,我们经常在外面聚会,我觉得和他们在一起太开心了,我把生活中的笑容很大一部分都留给了他们,其他的留给程丹丹。有两个好朋友在一家企业给别人做保安,现在已经成负责人了;还有一个好朋友在一家拳馆给别人做教练,他家里可是武术世家;另外一个好朋友,他顶了他舅舅的位置,带了一帮人在北京搞了个装潢公司,队伍很大,干起事儿来很威风。
  我原以为我这辈子就这么安安稳稳地过去了,可一个叫章南的人像盗贼般闯入了我的生活,他偷走了一些东西,让我看见了一些我之前一直不曾看见的东西。
  程丹丹那天下午哭着跑回来,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回答我。我当时也没办法,只能不停地抚摸她的头,好让她平静下来。我早早地就把店门关上了,一边拍她的头,一边做生意实在太痛苦了。天黑以后,她不再哭了,两个眼睛红通通地凸在外面,就像墙壁上两盏红色的灯。我问她想吃什么,她说想吃面条,于是我就去厨房给她做饭去了,我拿手绝活就是做炸酱面。她吃完我做的炸酱面后又开始哭,我想问她怎么回事,可一想我下午已经问过这样的问题了,于是我又开始抚摸她的头,她的头发显得很干燥,我便从她脸上弄了一些泪水抹了上去。过了一会,她抬起头来,两眼瞪着我,怒气冲冲,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我顿时感觉不知所措,几年以来,我第一次见她用这种表情对我。
  “你他妈的就不问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她竟然开口就骂我,我第一次听她骂人。
  “我下午问过你了,可你没回答我。”我感觉到十分的委屈。
  “我没听见。”
  “那我现在问你,到底怎么了啊?”
  “我被章南欺负了。”
  “哪个章南啊?”
  “就是我们进货那个批发商。”
  “那我们去派出所啊。”
  “去派出所?那我以后怎么见人?”
  “他怎么欺负你了?连派出所都不能去?”
  “他……他……他强奸我了。”
  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好了,我低着头,看着她的泪水不停地砸在地上。她哭得越来越厉害了,身体不停地抽搐,头发贴在脸上,脸上布满汗水和泪水。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情,我原本还很正常的内心,被这突发的洪水瞬间地摧毁了。我愣在那里,一动不动,脑袋里在想一个我无法想像的事实,我脑袋里的处理器处理这事情的速度很慢,很久也没想清楚。
  
  “章南还说他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他妈不是男人,是个懦夫,让我以后把你甩了,跟他过。”
  我还是无话可说,因为以前从来没人这么说过我,这人我倒是知道,因为我经常去进货,他给过我名片,还给过我烟抽,但我都没要,他说这种话也太不负责了,他了解我吗。程丹丹这话在我看来更像是在挑拨离间,因为在我的家乡,很多人都爱这么和别人说话,听了这种话的人很快就会打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听别人跟我这么说,我感觉有些事情要发生了。
  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的确是很气愤的,因为我觉得这个叫章南的人太可恶了,竟然敢强奸我女朋友,而且还辱骂我。但我却没有想过我下一步要怎么做,映射到我头脑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去报警。虽然我不是怎么太相信警察,因为在我的家乡人们都说警察根本没用,警察只会安慰几句,然后让报警的人回家等,等的久了,自己也就忘了。
  程丹丹持续着哭泣,她似乎已经没有了泪水,我半天没看到有泪水从上面砸到地上了。但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依然还在抽搐,我不敢抬头看她,我还没有想出解决事情的办法。
  “你倒是说话啊。”她边说边擦拭着脸上的泪水,但越擦越多。
  “我出去一趟。”我想起了我的那些好朋友,我准备出去找他们求救,因为我实在想不出任何办法解决事情,虽然我已经很生气了。
  我给他们分别打了电话,他们火速地从各个方向聚集在一家小酒店里。我低着头把事情的经过说给他们听了,他们似乎特别惊讶,惊讶的气氛持续一段时间后,他们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倒是说说怎么办?有什么好笑的。”
  “这还能怎么办?教训他呗。”一个好朋友说。
  “怎么教训?”
  “你说呢。你他妈的怎么这么脓包啊,以前没见你这样啊。”另外一个好朋友说。
  “以前我怎么了?我本来就这样啊。”
  他们不说话了,又过了一会,他们分别喝了点啤酒,一个好朋友又接着说话了。
  “以前我们还以为你很生猛呢,在家乡可是没人敢欺负你的。谁知道你他妈的……现在能怎么办呢,我们去找那小子吧。”
  “找到后怎么办?”我问。
  “我们按着他,你拿板砖砸他。”
  他们又喝了点酒,问了我地址,也没再说什么,带着我打了辆车就赶去了那里。
  我们在一个小楼道里找到章南,章南见到我一点也不怕,他竟然还过来跟我打招呼。但当他看见我身后的人时,脸色一下子变了,他撒腿就跑,就仿佛我小时候在游戏厅见到我爹一样。我们跟着后面追,追了很长的距离,可章南还是跑得很快,跑了很长一段距离后,我们实在跑不动了,虽然章南现在已经跑得非常的慢。几个好朋友拿起地上的石头砸不远处的章南,他们看我愣在那里,就给了我一块大石子,让我砸他。我拿着石子,瞄了一下,就砸了出去,石子不偏不正地砸在章南脑袋上,他顿时捂住脑袋,借着微弱的路灯,我可以看见红色的血顺着他的手往下流淌,但他还在不停地跑着。
  看着章南越跑越远,我们毫无办法,我们瘫坐在路边。
  “今天算这小子运气好,过几天再来教训他。”一个好朋友说。
  “他妈的真能跑,累死我了。”另一个好朋友说。
  “你准星还不错啊,一丢一个准。”好朋友笑呵呵地看着我说。
  “过几天,我们再来吧。”我说,其实我当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句话,后来想想觉得挺奇怪的。
  半夜三更,我回到家里,头发凌乱,神情恍惚。程丹丹已经停止了哭泣,眼睛也不红了,她从床上爬了起来,问我事情怎么样,她似乎知道我去找章南了。我说我用石头砸破了章南的头,可还是让他跑了。然后她没说什么,只是把头贴在我的胸口,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还在为刚才的事情扑通扑通地跳着。
  晚上,我洗了个澡后就上了床,这半天以来的事情已经让我筋疲力尽了。程丹丹躺在我怀里,她用很犹豫的语气试探着我,问我会不会因为这事儿嫌弃她,我很肯定地告诉她不会。之后,她便呼呼大睡,她今天真是累坏了。
  原本十分想睡觉的我,此刻如何也睡不着了。我躺在床上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事情,真像是一场梦啊,就像一个人在撕纸一般把我的生活给撕碎了,这些事情令我十分的沮丧,我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是一个懦弱的人,自己女人被人强奸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首先章南这么说了,我和他接触少之甚少,他就说我是个懦夫。后来程丹丹这么说了,她是转达章南的话,但是如果我当时没有出去砸章南头的话,我估计她也会这么认为。再后来就是我的那些好朋友,他们在得知我的烦恼后,仿佛恍然大悟地明白了一件事儿,那便是我原来是一个懦夫。
  以前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我,我自己也从没意识到自己是这样的一个人,但我现在动摇了,大部分人的肯定,让我开始觉得自己的确是个懦夫。我以前从来没有被人欺负过,所以我不知道自己在面对麻烦时,会是这样的表现,而这种表现恰好是懦夫的表现,具体就是不知所措,不懂得如何反抗。
  我为了进一步地证实自己是一个懦夫,还特地起来查了词典,词典里给出的解释是“软弱无能的人”,我对号入座,回想了自己这么多年来的种种表现,我觉得这简直太符合我了,我再一次沮丧起来,我开始以自己是一个懦夫为耻。
  另一种微妙的感情在我的内心产生,我的心还在扑通扑通地跳着,我在回想我把那块石头砸向章南脑袋的感觉,充满了恐惧和兴奋。当时我似乎没有这种感觉,但是现在这种奇怪的感觉却充斥着我不安的内心,每一次想像都有一种激情存在,就像射精一样感觉很快活,而且有一种成就感。我决定以后不再做懦夫,当面对麻烦时,不能软弱无能,不知所措。
  凌晨的时候,我告诉程丹丹,我准备过几天再去找章南,好好教训他一番。当时,我的心还在扑通扑通地跳着,血管里的血液还在沸腾,那一夜我都没有睡着。
  第二天,我起得很晚,我想这几天章南一定有所防范,过几天再去找他吧。我照样坐在小卖部里和程丹丹安稳地度过一天。第三天还是这样安稳地度过了,生意不错,很快就得去进货了。
  到了第四天中午,程丹丹把饭做好,她给我倒了杯啤酒,然后问我准备什么时候去找章南算账。我端着酒杯又一次哑口无言了,我似乎把这件事情给忘了,她这一提醒,让我再一次回到了那扭曲的一天,我又开始不知所措。程丹丹见我发窘的样子,便让我赶紧吃饭,说只是随便问问罢了。
  她再一次把我带进了痛苦之中,我再一次意识到自己依旧是一个软弱无能、不知所措的人。我整个下午都沉浸在痛苦之中,程丹丹见我一言不发也没有再和我说什么。我整个下午都在给自己打气,我想着各种办法来教训章南,我幻想着用板砖把他头砸得血肉模糊的样子,我的心越跳越快,血液几乎要挣破血管了,我重复地这样幻想,这样一次又一次地积累着我的愤怒,到了傍晚,我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我迫不及待地要去教训章南了。
  打烊后,我告诉程丹丹要出去一趟,并找她要了三百块钱,她知道我要出去找章南算账了,毫不犹豫地从口袋里抽出三百块钱递到我手里。我给几个朋友打了电话,我们又聚在那家小酒店里,我们喝了几瓶啤酒,吃了点小菜。我们像往常一样笑嘻嘻地说话,只是他们不像以前那样尊敬我了,而且老是拿我开玩笑,我知道现在在他们的心目中,我只是一个懦夫,所以在我心中,他们已经不再是我的好朋友了,除非他们不再认为我是懦夫,我需要证明自己,我要赢回尊严,赢回好朋友。
  “陪我一起去教训那个家伙吧。”我喝了一杯酒后说。
  “好啊,正好晚上没事儿干。”一个朋友说。
  “说走就走,说干就干。”另外一个朋友说。
  我们一行人打车来到章南的住所,我在楼下拣了块板砖,他们看了看我,然后笑了笑。我一只手拿着板砖,另一只手敲打着章南家的门,敲了老半天也不见屋子里有什么动静,屋子里黑乎乎的,没有半点亮光。然后我不耐烦了,对着门大骂起来。
  
  骂声很快把章南的左邻右舍都从房子里面惊动了出来,他们很害怕地看着我们几个。我问其中的一个中年男人章南哪里去了,他说不知道。这时一个老大妈站了出来,她说她是章南的房东,章南已经退房了,好像去了西安。然后大家似乎都明白了章南是为什么逃跑,并且退回了各自家中。
  我们起初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撤了,那些人肯定会报警。
  我们撤回那家小酒店,又喝了起来。
  “你打算咋办啊?”他们问我。
  “人都跑了,我还能怎么办。”
  “人跑了,你就这么算了?”
  “不算了,我还能干吗?”
  “找他去啊,你老婆都让人强奸了,你就这么算了?”
  “我去哪找他去?”
  “他邻居不是说了去西安了嘛。”
  “西安那么大。”
  “你去他以前那批发部再问问啊。功夫不怕有心人。”
  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心中的血液被酒杯中的烈火烧得沸腾,我不是懦夫,我告诉我自己。现在和我喝酒的这几个人,估计还认为我是一个懦夫,我一定不能让他们觉得我是一个懦夫,因为是从一个地方走出来的,他们总说家乡的人都很勇猛。
  他们几个醉醺醺地走了,我一个人孤单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灯一会把我的影子变得很长,一会又变得很短。我想起了我在家乡骑自行车的时光,那时人们的微笑总是迎面而来,可我总是瞅也不瞅,现在我多么希望他们再能给我一些微笑啊。
  对于章南这个人,我恨透他了,如果不是给我的生活弄出这么大的乱子,我怎么会落得如此地步。他现在好,一走了之,破了个头就算完事了。我似乎已经把程丹丹被强奸的事情给忘了,自己内心巨大的痛苦已经完全地把这件事的罪魁祸首给掩盖了,我现在想起了这件事,我幻想着章南肮脏的身体压着我的女人,用他肮脏的生殖器侮辱我的女人,侮辱我的人格,他无视我的存在,通过程丹丹的嘴巴向我挑衅,这些事实真相淹没了我的不知所措,我再一次感觉到身体要爆炸。
  口袋里还剩下两百块钱,我取出来握在手里,汗水一点点浸湿它们。我坐在一盏路灯下面,地下几只虫子爬来爬去,我一脚踩过去,它们却飞走了。我回想着我那天拿石头砸章南头的情景,我越想心中的火气越大,原本快要爆炸的身体已经被人点着了导火线,我不能让章南这小子再这样折磨我了。
  我想好了,我决定去火车站,坐火车前往西安。我幻想着自己酒足饭饱后会在西安的一个巷角盯上章南,他身边也许还有一个女人,我会从地上捡一板砖从身后解决他,我要用拳头死劲地打他的身体,我要用穿皮鞋的脚踢翻他的身体,就像踢足球一样在西安宽阔的大街上踢章南,我还要把他身边的女人强奸了,就在大街上,我要让他女人哭上三天三夜,最后我要把章南的小弟弟割下来,装在口袋里带回北京,给程丹丹看,给那帮曾经的好朋友看,我要用这个赢回曾经属于我的平静生活。
  我边走边笑着告诉自己,原来斗殴的原因就他妈这么简单,我现在喝得东倒西歪也能明白这个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