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天堂的年轻人

丁先明

一辆载有遗体的车被缓缓推至火化炉旁，王鹏举在带班师傅的指导下，轻轻揭开搭在遗体上的卫生被。离去的是一位老人。王鹏举将垫在遗体头部下的枕头轻轻扶正，用手轻轻牵扯死者的衣角，小心地弄平、贴身。

整理好后，王鹏举和师傅抬起尸板的两端，轻轻地往火化板上靠，让遗体平稳地滑向火化板。接着，王鹏举解开了系在遗体双脚上的一根黑线，对着一监控设备举了举，然后放在了遗体上。“这根线必须解掉，这是习俗。”王鹏举小声解释。

再次检查了遗体的姿态和衣物后，王鹏举轻按一个按钮，将遗体缓缓送进火化炉内。而对身边失声痛哭的丧者家属，他劝慰道：“别太难过，老人走得很安详。”

王鹏举是来自重庆城市管理职业学院现代殡仪技术与管理专业的实习生。随着社会观念的改变和就业竞争压力的增大，殡葬行业逐渐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大学毕业生。

2007年北京市殡葬系统计划招收5至6名大学应届毕业生，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就收到了来自清华、北大等著名高校学生的五百多份应聘简历，有近四分之一是硕士研究生，录用比例达到100:1。

让人“眼红”的专业

重庆姑娘舒莉，在2006年填报高考志愿时，发现了现代殡仪技术与管理这个专业。“当初完全出于现实的考虑。读书就是为了就业。殡仪馆很需要人才，效益不错，但殡葬专业相对冷门，就业很好。”舒莉回忆起当时的报考情形。

选择殡葬专业，除了自己要有足够的勇气外，家庭关是要过的。尽管亲戚朋友中没有从事殡仪工作的，但家人的理解和支持坚定了舒莉的选择。

经过一年多的学习，她的底气更足了。同学们由报志愿时的诧异、不理解慢慢羡慕起来，在大学生严峻的就业形势下，殡仪专业良好的就业率和预期收入甚至令其他专业的学生眼红。“我们班到2009年暑假才毕业，但现在已经有好几位同学被殡仪馆预定了。其他同学也觉得这个专业很好，称我们为‘天堂守望者，但大部分人没有足够的心理胆量来读。”

目前，我国已有重庆城市管理职业学院和长沙民政职业技术学院两所大专院校开设了现代殡仪专业。

殡葬是一门大学问

“现代殡仪技术与管理专业创建于1999年，课程是由殡葬界理论和实务专家组成的专家委员会确立的。”该专业的老师魏加登说。殡仪专业的核心课程包括古代祭文赏析、殡葬应用文写作、殡葬管理、殡葬文化、防腐整容、殡葬环保、公墓陵园管理、火化设备与技术、殡仪服务、人体解剖学、周易知识等。

防腐整容课堂主要通过DVD视频和图片展示操作实例。同学们观摩影像后，会按照不同内脏部位的生理特点，配制相应的防腐药水。这门课涉及大量化学和人体解剖的知识。

“殡葬文化也是一门大学问。现代社会人口流动性很大，殡仪馆虽然以接待本地人为主，但也经常接待外地喪家。作为工作人员，必须对他们的风俗习惯有所了解。”殡仪班一名男生在实习时就遭遇过尴尬。“在和师傅抬尸时，把死者的帽子碰掉了，我以为捡起戴上就行，却发现家属脸色陡变，我们赶紧向别人赔礼道歉。”

殡葬专业的实践性很强，经过两年的课堂学习后，殡仪专业所有的大三学生都将进入殡葬行业实习。

2007年暑假，舒莉在重庆某殡仪馆实习一个月，做前台接待工作。行业的敏感性让她在工作中必须处处小心，专业学习也培养出她的职业道德。这个职业道德的核心就是“生死事大”，要时刻体谅和理解丧家的心情。“我们这个行业就是这样，哪怕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让丧家感觉出来什么。在丧家面前不能笑，而应保持一种理解或鼓励的眼神。我们所做的就是要让逝者安息，给生者慰藉。”舒莉说。

2003级殡仪专业学生何明晶曾经在殡仪馆殡殓组实习，工作就是给死者整容。跟死亡近距离接触，何明晶也会思考生死的问题。“以前不愿想到死，现在能坦然认识到这是一种自然状态。当然更加珍惜生命，每天看到太阳，想到我还活着，就特快乐。”

殡仪专业学生中间存在着一条不成文的潜规则：平时都不看恐怖片。老师也建议他们不要看，因为恐怖片看多了，可能在以后的工作中产生不好的联想，很多同学就自动“戒”了。

竞争难度不亚于考公务员

在就业形势严峻和殡仪馆高薪稳定的双重背景下，传统中讳莫如深的殡葬行业正成为年轻人新的竞争领域。

2007年南京市殡葬管理处提供23个殡葬岗位，吸引了近300人报名，大专以上学历者占到七成。广州殡葬中心负责人说，殡葬中心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几乎招不到人，只能去偏远的农村招人，直到1999年才招到第一个应届大学毕业生。到如今想进入殡仪馆工作，除了笔试、面试之外，一个岗位至少有20人来竞争。从2007年开始，进人殡葬中心工作还需要经过民政部rJ的批准，难度不亚于考公务员。

从德国留学回国的焦锦现在北京东郊殡仪馆工作。她说，这是她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当初找工作时，上网查招聘信息、投简历、奔走大型人才交流会等，却都石沉大海，最后她主动选择了殡仪馆的工作。工作快一年的焦锦已经成为殡仪馆引导中心的骨干。除了做引导员，她还偷偷拜师学艺，向殡仪馆的遗体整容师学习为遗体整容。对于一般死亡的遗体，焦锦现在已经可以完全独立完成整容，她还准备接受正规的培训获得遗体整容师资格证书。

东南大学一名毕业生的家长陆女士认为，现在找工作不容易，殡葬行业工作相对较稳定，而这个行业缺乏高素质人才，说不定以后会有很好的发展空间。

“大学毕业生选择殡葬行业，折射出大学生就业形势的严峻。另外一方面也说明大学毕业生择业越来越务实，收入和福利是最重要的因素，晋升空间、发展前景、薪金待遇也是他们择业时考虑的因素。”重庆工商大学教授王竹青说。

进入殡葬行业的年轻人在收入稳定的同时，也遭遇到生活中的一些不便。他们很少对别人说“你好”、“再见”之类的礼貌语，个人感情问题也会因职业的特殊引发波折。“殡仪馆的年轻人一般会找同龄的同事或者老同事的子女处对象。”殡葬行业一名老员工说。

“最重要的是整个社会应该从观念上改变对殡葬业的看法。”何明晶说，“大家一提到殡仪馆、火葬场，就感到阴森森的。而在美国，殡仪馆工作人员可以在防腐整容室吃工作餐，因为里面布置得色调温暖，令人感到舒服。国外殡仪馆附近的楼盘价格也很高，人们愿意在那里居住，因为环境布置得很美。在国内恰恰相反，殡仪馆附近的楼盘都卖不出去，因为大家觉得晦气。可见转变人的观念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