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运动员与国家的诞生
2008-08-14王艳
王 艳
1952年芬兰赫尔辛基奥运会
为了给年轻的里托拉一个机会,芬兰政府禁止努米参加他最擅长的10000米跑。愤怒的努米在科龙贝体育场另一条跑道上独自跑完全程,比最后取得金牌的里托拉跑得还要快
1952年,芬兰赫尔辛基举办奥运会,曾经的“长跑之神”帕沃·努米已经是一个秃头、有些发福的老人。那个阴沉的午后,他手持火炬跑进奥林匹克体育场,点燃圣火台。7万人呼喊着努米的名字,甚至盖过《芬兰颂》的乐声。体育场的门口,一座青铜塑像将努米定格在最辉煌的27岁。
多年以后,努米的儿子向国际田径联合会的记者说起这段往事。“为了亲眼目睹父亲点燃圣火的那一刻,我向打工的地方请了假。父亲却很生气,认为我不应该轻易放弃工作。”
像科勒赫迈宁一样跑步
1897年6月13日,努米出生在芬兰第二大城市土库。
那时的芬兰还是沙皇俄国统治下的公国。革命者们在城市间游走,演奏刚刚完成的《芬兰颂》,呼唤人民起来反抗。
努米的家人没有参与这场独立运动。努米的父亲是个木匠,1910年死于咯血。他只给妻子和五个孩子留下一间卧室和一个厨房。父亲死后,黑面包和鱼干成为努米童年的固定食物。
当家里无法靠母亲做清洁工的微薄收入维持生活时,12岁的努米被迫辍学。离开学校前,努米是个好学生,总共10个学分,他得到9.38分。
努米先是在码头找了一份搬运的工作,没有确定的上下班时间,必须随叫随到。后来,他又在修理铺当起锉工,一干就是4年。如果没有芬兰人科勒赫迈宁,努米也许就会一直这样干下去。
1912年斯德哥尔摩奥运会上,23岁的科勒赫迈宁夺得5000米、10000米和8000米越野赛三块金牌。虽然芬兰可以和俄国分别组队,但是芬兰运动员赢得奖牌,高举挥舞的必须是俄罗斯帝国的旗帜。成功者科勒赫迈宁为国家的命运悲喜参半,而穷小子努米看到了改变生活的一条路。
15岁的努米买了生平第一双跑鞋,开始认真训练。芬兰的雪原山峦是中长跑运动员最好的训练场。1914年,努米加入土库运动俱乐部,并在一项3000米比赛中打破国家纪录。
第一次世界大战使努米失去20岁前参加奥运会的机会,却使他的国家获得独立。刚独立的芬兰并不平静,发生了持续2年的内战。
1919年,努米应征入伍。战争非但没有损害他的健康,军队还提供了更加严格的训练方式。负重行军使努米保持着良好的运动状态,直到战争结束。
战后,努米回到土库运动俱乐部。没过多久,他就和科勒赫迈宁一起出现在安特卫普的奥运赛场上。科勒赫迈宁虽然如愿以偿为祖国参赛,但已年过三十,只得到此生最后一块金牌。年轻的努米为这个新生的国家获得了10000米、越野跑个人和集体三枚金牌。
“努米的国家”
又过了4年,巴黎新建的科龙贝体育场正式为这位20世纪最伟大的赛跑家加冕。1924年7月10日,1500米决赛冠军;26分钟之后,5000米决赛冠军;7月12日,10.65公里越野跑个人和团体双冠军;7月13日,3000米团体赛冠军。这就是努米最著名的“奥运四赛五冠军”。
越野跑是最艰难的比赛。当时气温高达摄氏45度,是巴黎历史上最热的一天。比赛路线沿着无树阴的塞纳河,穿过浓密的草丛,经过一个排放废气的工厂。开始时有39个运动员,后来只剩下15人,其中8人被担架抬走。那情景就像一部灾难片。努米似乎不受什么影响,他以超出同胞里托拉半分钟的成绩获得冠军。
为了给年轻的里托拉一个机会,芬兰政府禁止努米参加他最擅长的10000米。愤怒的努米在科龙贝体育场的另一条跑道上独自跑完全程,比最后取得金牌的里托拉跑得还要快。
当年的法国杂志《运动镜报》说,“帕沃·努米超越了人的极限”。甚至有人把这届奥运会称之为“努米奥运会”。
从1920年开始,芬兰政府就通过运动比赛来宣传自己的国家。1925年,美国的芬兰移民邀请努米来到美国。
5个月里,努米参加55场比赛,赢得53场,创下 39 项正式与非正式的世界纪录。《纽约时报》史无前例地发表 70 多篇关于努米的报导。
“芬兰,也就是努米的国家。”因为对芬兰的情况知之甚少,后来的美国媒体曾这样介绍那个北欧小国。
从1928年阿姆斯特丹奥运会开始,越野跑被排除出奥运会,这是努米的优势项目,但在他保持世界纪录的10000米跑比赛中,努米成功卫冕。此外,他拿到5000米跑和障碍赛的银牌。
“我开始变老了。跑了15年,我已经受够了。”一向少言寡语的努米赛后主动对瑞典记者说。过去,他总是躲避媒体,几乎从来不接受采访。
不过,努米并没有放弃收入丰厚的第二次美国之行。在那里,他又创造了两项世界纪录。
被禁赛的爱国者
35岁的努米原本希望在奥运马拉松赛中获取一块金牌来结束运动生涯。
1932年,国际田径联合会主席瑞典人格弗里德·埃德斯特隆宣布,努米在比赛时收取出场费,已经是职业运动员,终身禁赛。顾拜旦最早号召举行奥运会,是想把它打造成一个精英式的体育事业,反对职业选手参加奥运会,并把这一条写进《奥林匹克宪章》。那个年代,“职业体育”被等同于卖艺。
芬兰田协拒绝执行对努米的禁令,热爱努米的美国人依然将他作为贵宾请到洛杉矶,住进奥运村。努米的对手也希望他能参赛,但国家田联无动于衷,甚至不允许努米出现在观众席上。
失去了国际舞台,努米只能选择退役。接下来的20年,人们很少听到有关他的消息。
后来人们知道,努米用跑步赚来的钱开了一个建筑公司。这家公司一共建了40栋住宅楼,至今仍然矗立在赫尔辛基。
1940年,努米第三次去美国。他参加一系列表演赛,把所有收入捐给正与苏联作战的芬兰军队。这一年,赫尔辛基原本要主办奥运会,却因为战争而不得不放弃。努米还试图游说美国政府给予芬兰支持。
二战前期,苏联为了自身的安全要求芬兰割让土地,芬兰先后被卷入与苏联的“冬战”以及“续战”。在“续战”中,芬兰不得不向纳粹德国靠拢以抵抗苏联的侵略。正因为如此,芬兰被列为二战战败国,必须向苏联割让1/10领土,但它避免了与其他波罗的海国家一起被并入苏联的命运。
1952 年,芬兰举办因战火而延后的奥运会。芬兰人重建家园,安置了数十万不愿留在苏联占领区的芬兰难民,还在1952年前还清了战争赔款。
努米出现在赫尔辛基奥运会的海报上。奔跑的努米是海报的中心,背景是世界地图,粗重的黄色勾画了芬兰的国土。
1973年,73岁的努米死于心脏病。在此以前,他用所有财产建立了“帕沃·努米基金会”,从事心脏病研究。
芬兰人为他举行国葬,将他送回家乡土库安葬。国家悼词上写着:“纪录会被打破,金牌都会褪色,胜利者也会一再出现,但在历史上,努米永远都不会被超越。”
今天,在努米从未输过的10000米项目中,已经有10个女人超过他的纪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