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艺术的私奔

马尚龙

城市的开化导致女人个性的张扬，城市修养的厚重导致女人的个性穿上了淑女的礼服，所有的情感都蕴藏在淑女的外衣里。一个女人每天上班下班，谦和温婉，看不出有任何的异常，但是说不定在她内心深处，就燃烧着一团火焰；而且由于淑女外表的小女人，旁人都不能相信她的火焰会有多么的炽烈，所以，一旦她的火焰有一天燃烧到了她的淑女外衣，旁人惊回首一般感叹：啊，一点儿也看不出啊！

X女就是这么一个让旁人惊叹和回味的女人。X女已经三十几岁了，而且儿子已经读到了小学快毕业的时候。就像很多的上海小女人一样，不知底细，根本看不出X女的实际年龄，而且长得也很适宜。X女和C男的婚外暧昧好几年了，在朋友的小圈子里是公开的，这个小圈子常常会去外地游乐，而且常常就是C男组织的，因为他有公司有车，X女当然也同往。各自的家庭其实都还不错，甚至他们还会说说各自的孩子，看得出完全不是不要各自家庭的一对。这符合更多有婚外情的上海女人的生活逻辑，很完整地保持着自己家庭的完整，很机密地进行着自己的婚外情愫，不到万不得已，这一段情愫永远是捏在自己的手心里。

后来C男生意受挫，车子卖掉了，公司也关了，还欠了上千万的债务，组团出游少了，但是他们两个人的火焰还在燃烧。终于C男承受不住逼债的压力，要到美国去“蒸发”了。寻常的婚外爱情故事应该到此结束了，时间也长久了，男人也潦倒了，而且也要长别了，此一别就是天各一方，是到了结束的时候。但是X女和C男的故事拉开了第二幕。X女对老公说，有朋友邀约，她要去美国旅游两个星期，她也对自己的儿子这么说，也对公公婆婆和自己的父母亲这么说。谁都相信了，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她是在和家人告别。直到她和C男私奔成功，一起在美国“蒸发”，所有的人才知道了谜底。

家里所有的人都不能接受她的私奔行为，不必说丈夫和公公婆婆的愤恨，即使是行将小学毕业的儿子，即使是她的父母亲，都无法原谅她；而旁人还觉得她痴得过分了。一个女人婚外恋不稀奇，抛弃自己的丈夫私奔不稀奇，可是舍得丢下自己的儿子私奔，那是要有非凡勇气的。有许多女人的勇气，在和丈夫对决时一往无前，但是在最后要跨越儿女亲情这一道栏杆的时候彻底溃败。一个女人如果连儿女这一道天险关隘都可以一跃而过，那么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到？从道德的层面上来说，X女是没有任何人会赞许她的，但是假如抛开道德的光环，将X女理解为是一部小说、一部电视剧里面的女主角，就是截然相反的结论：这是一个非常美丽的爱情故事，X女是一个为爱情而生为爱情而死的女人，是一个为了爱情可以不要家庭的女人，是一个敢爱敢恨敢想敢作的女人，可以将她理解为现代版的德瑞拉夫人、娜拉、安娜·克列尼娜，也可以因此想到了裘丽琳与麒麟童的私奔，真正的爱情永远就是离经叛道、大逆不道的……其实，X女就是一个小女人，在她做出这么一种壮举之前，谁都没有想到过，这么一个女人居然如此地放得下。沪语中有个词叫“模子”，也就是有侠骨侠气的意思，对于X女来说，她就是“模子”，就是一个侠骨柔肠的女人了。

只是当侠骨柔肠式的情爱离开艺术，仅仅是生活原型的时候，人们对她的判断，也一起离开了艺术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