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败混乱的草和伊斯兰的苗
2008-06-04于时语
于时语
美国对穆斯林世界外交政策的基本悖论,是那些在“政权更易”后扶立的亲西方代理人既无民族主义意识形态的崇高精神,又缺乏严格的宗教信仰和道德约束,唯一剩下的“信仰”只是唯利是图的拜金主义,由此导致其国内从上到下的全面腐败和社会混乱。
索马里由治到乱的悲剧
根据路透社等传媒广泛报道,3月29日,美国和西方政府支持的东非索马里“临时联邦政府”军队,以及支撑这一临时政府的埃塞俄比亚占领军,以伊斯兰造反武装攻击索马里“总统府”大院为理由,向首都摩加迪沙最大的巴卡拉市场发射迫击炮“还击”,在周末市场最繁忙的时刻,造成近20名商贩和购物者惨死、50余人受伤的血案,实在称得上是一场对平民的屠杀和战争罪行。
这场屠杀其来有自。根据《纽约时报》早先报道,索马里临时政府和巴卡拉市场结下梁子,源自临时政府军人在市场上公然持枪劫夺食品货物,激起市民公愤,招引伊斯兰民兵组织,奋起保护商场。对抗之下,只会抢夺平民的政府军士兵不敌,纷纷逃回埃塞俄比亚重兵护卫的“总统府”,才引起伊斯兰民兵攻击“总统府”大院,以及政府军和埃塞占领军炮击市场的惨案。
索马里政府军人公开去市场抢劫,则是因为临时政府已经8个月没有发饷,士兵们不仅自己饥肠辘辘,许多还要养家糊口,自然只能光天化日之下持枪“剪径”了,光凭这样无法无天的行为,就知道华盛顿年来力挺的摩加迪沙临时政府,实在已经日薄西山,而索马里正在向廿多年来的“失败国家”状态回归。
而索马里之陷入“失败国家”泥淖,绝不是命中注定的。两年前,该国宗教组织“伊斯兰法庭联盟”异军突起,于2006年6月击败了混战不休的各军阀集团,占领摩加迪沙,控制大部分国土。此后索马里首次实现了社会安定,治安全面改善。据《洛杉矶时报》当时报道:索马里的公共教育开始恢复,连关闭20多年的大学也重新开课,军阀的营房逐渐被新世纪的网吧取代……称得上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但这样的秩序是在“伊斯兰法庭联盟”的领导下,伴随“伊斯兰法”而实现的,因此成为华盛顿的肉中刺。布什政府不顾埃塞俄比亚是索马里的宿仇,又是传统的基督教主导的国家等事实,向埃塞国提供军事情报和后勤支持,鼓动该国在2007年底全面出兵,以现代化海陆空军力,打垮了只有轻武器的“伊斯兰法庭联盟”政权。而美国同时不断发动海空袭击,打击索马里境内的“恐怖分子”。
这一发展,除了开辟伊斯兰和基督教“文明冲突”的最新战场外,当时哈佛大学著名的英裔历史学家Niau Ferguson便断言:索马里又将回归军阀横行的混乱状态。一年多后,ferguson教授的预见不幸而言中。索马里临时政府完全依靠被本国人民仇恨的埃塞军队支撑,内部腐败深重,丧尽民心,不仅被“伊斯兰法庭联盟”驱逐的军阀势力重新瓜分各自原有地盘,伊斯兰宗教力量也在民意支持下,大有卷土重来的架势。政府军和埃塞军队在摩加迪沙市场的屠杀,无疑只会推动这一趋向。
从巴勒斯坦到阿富汗的乱局
索马里两年来由治到乱的不幸悲剧,并非孤立的现象,而是美国针对穆斯林世界的外交政策的典型结局。华盛顿的这一外交政策,一言以蔽之,便是“宁要腐败混乱的草,不要伊斯兰秩序的苗”。
巴勒斯坦现状是华盛顿这一外交政策的另一经典成果。众所周知,法塔赫领导的世俗巴勒斯坦解放组织政治腐败,日益失去内部凝聚力和民心。而哈马斯组织从穆斯林兄弟会脱胎,迅速成为具有强大草根基础和社会影响力的新兴力量。但是在哈马斯赢得议会选举、组织联合政府之后,布什政府一面对这一民选政府实行全面经济封锁,一面暗中协同以色列,怂恿法塔赫组织策划军事政变,详情新近由《纽约客》月刊全面披露。其结果是巴勒斯坦出现变相全面内战,并且面临经济和社会崩溃。
在黎巴嫩,华盛顿也是如法炮制:黎巴嫩真主党是最有内部道德操守和社会影响力的政治力量,真主党控制的地区也是黎巴嫩最有秩序的社区。但是这一切都是“伊斯兰秩序的苗”,华盛顿宁愿看到亲西方“温和”政府与真主党针锋相对的隐性内战乱局,而且这一乱局新近颇有失控的趋向。
阿富汗也不例外。抛开塔利班组织取缔音乐、摧毁千年大佛像等极端措施不讲,塔利班组织统治下,阿富汗大部分地区获得几十年来首次安定局面,毒品鸦片生产被大幅度压制,是有目共睹的事实。如今这一“伊斯兰秩序的苗”被美国和北大西洋公约组织以高科技武力“拔除”,换来的是“美国的小马驹”卡尔扎伊领导、号令几乎不出首都喀布尔的世俗政府,从上到下,腐败公行,社会秩序再次崩溃,按照联合国的最新统计调查,阿富汗如今是93%世界鸦片总产量的生产基地。换言之,在华盛顿的直接干预下,阿富汗演变成不折不扣的“腐败混乱的草”。
再看巴基斯坦和伊拉克这两个穆斯林国家,其日益混乱的局面,也都是华盛顿“宁要腐败混乱的草,不要伊斯兰秩序的苗”外交政策的直接结果。
华盛顿外交政策的基本悖论
笔者曾经分析过,这一局面绝不是偶然现象,华盛顿在穆斯林世界“宁草勿苗”,代表了美国外交政策的一个必然和根本的悖论。
简言之,美国要在穆斯林世界扶植亲西方政权,必须先摧毁当地反殖民运动以来的左翼民族主义,埃及故总统纳赛尔和伊拉克、叙利亚等地的复兴社会党所代表的阿拉伯民族主义横遭美国打压,都是例子。一旦实现“政权更易”,扶立了中意的西方代理人之后,美国“输出民主”的下一步便是推行利润第一的美国经济模式。由此便产生了华盛顿外交政策的基本悖论,即这些亲西方的代理人既无民族主义意识形态的崇高精神,又缺乏严格的宗教信仰和道德约束,唯一剩下的“信仰”只是唯利是图的拜金主义,故而在大部分穆斯林国家的现有社会条件下,下一步便是从上到下的全面腐败和社会混乱。
这一局面并不限于第三世界的穆斯林国家,就是在布什政府大力支持下新近宣布单方面“独立”的欧洲最新的穆斯林国家科索沃,由前科索沃解放军主导的“独立政府”,按照某联合国官员的说法,也实在无异于一个黑社会团伙。
另一方面,几乎所有的伊斯兰宗教组织都受到宗教教义的严格约束,但是这些宗教组织一旦掌握政权,都会在历史恩怨和现有国际政治影响下,采取对华盛顿十分不利的外交政策,打击美国的海外利益。即便这些伊斯兰宗教势力有足够的道德权威和实际能力,来组织有效和廉洁的当地政府,华盛顿也绝无“雅量”,允许它们掌握穆斯林国家的政权。换言之,在目前的国际布局下,华盛顿不可能改变在穆斯林世界的“宁草勿苗”外交政策。
正如索马里时局的最新发展所显示的,美国这一政策,除了加重穆斯林世界民众的苦难,只会刺激伊斯兰组织的成长,而形成不知伊于胡底的恶性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