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路上的考验

赵　义

美国《新闻周刊》3月17日(提前出版)发表了一篇文章，声称中国新保守主义正在，崛起。假以时日，保守主义有可能成为中国国际动向的主流。文章认为，中国的发展道路是以经济、社会、政治领域的高度国家控制为特点的，非洲、中亚和拉美等地区的发展中国家有可能会走上这条路。中国变得越富有强大，“中国道路”的吸引力就越大，对冷战后统治国际事务的所谓自由民主政体所带来的威胁也就越真实。

同样，一段时间以来，国内舆论对于中国式民主的讨论升温。其雄心是寻找中国特色民主政治的实现形式，“形成真正有用的民主政治的体制和机制”。但几所有关于中国式民主的论述，除了道义上的感召力之外，并无切实的、有说服力的制度层面的言说。而目前的促进民主的实践，比如差额选举，公职候选人电视辩论，本来就是民主社会常见的民主运作方式。

有的观点将民主划分为三种形式：选举票决，协商，谈判。就一个成熟的民主社会而言，三种方式其实并不能截然分开。没有一个民主社会只有选举，没有协商和谈判。但对于一个需要民主转型和完善的国家而言，的确有一个排序和时机选择问题。中国式民主的探索，最大的心病是如何看待竞争性选举。因为选举直接关系到各种权力的更迭，面临着各种遗产，情况各异，后果难以统一判断。

借助比较政治学领域对民主转型的研究，倒是能够增加这方面的知识，提供些许借鉴。两位毕生研究民主崩溃、民主转型与民主巩固的美国教授(林茨，斯泰潘)的著作，《民主转型与巩固的问题：南欧、南美和后共产主义欧洲》，就是这方面一本有力量的著作。在略显枯燥的理论文字背后，那些民主转型开始后的悲欢离合，也是细品之后，不能不让人感慨的。竞争性选举之后，真是一幅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的景象。

上世纪80年代，阿根廷首位民选总统，在其就职典礼之后，就一直受困于5次下级军官政变和12次总罢工，而经济处于恶性通货膨胀之中。即使是被认为协议式民主转型与迅速民主巩固的“榜样”的西班牙，除了军事政变的潜在危险之外，在佛朗哥政权结束后的第一次自由选举之前，首相苏亚雷斯做出的使共产党合法化的决定是相当危险的，因为这一决定必将遭到右翼(特别是军方)的激烈反对，以至于海军部长愤而辞职后，现役将军没有人愿意接替这个职位。苏亚雷斯通过电视向大众如此呼吁。

“在一个民主国家中，我们必须警醒自身，必须见证和判断我们的公共行为。我们必须存有对合法少数的尊重，共同生活的权利与责任屯蕴含着对反时派的认可。一个人如果反对另一个人，必须通过文明的竞争来实现。坦率地说，投票箱难道不比街头的动荡局面更可取吗?”

更富戏剧性的是，1982年的西班牙大选期间，法院竟然允许1981年2月军事政变组织者之一的莫利纳中校在狱中掌控西班牙团结党。理由正是他代表了反对民主转型方向的思潮。这个党的得票只有可怜的不足300O涨。苏亚雷斯评价说，通过包容，客观地“计算”出选民对于反叛者的彻底拒绝。

相反，对于一代枭雄叶利钦在民主动阶段的做法，作者不无讽说：“1991年8月，叶利钦的形象是站在一辆坦克上保卫‘白宫，而1993年10月的象征，则是叶利钦的坦克‘粉碎了‘白宫”作者认为，在支持率仍然过六成的情况下，叶利钦优先选择经济重建而不是民主国家重建，削弱了国家，削弱了民主，并最终削弱了经济。他应当像苏亚雷斯那样首先确保旧政权时代的议会尽早进行自由选举。这个新的议会将为政府提供政治、经济和社会改革的宪法基础。

担心国人陷入西式民主迷信的学者曾经不断善意提醒，与民主相比，国家建设同样重要。没有强有办的国家，照样一事无成。其实，正像直接断言“从来没有，也几乎能确定不可能有一个现代巩固的民主政权会建立在一个纯粹的市场经济的基础上”一样，本书的作者同样以直接引用的方式告诉读者：经济学家忽视国家在转型中的作用，简直就是犯罪。现代民主需要实行有效的命令、管制和提取资源，为了做到这一点必须有一个有效运作的国家和国家官僚体制，并且能够为新的民主政府所使用。

列入本书比较研究的三个南欧国家——西班牙、葡萄牙、希腊，在成为新兴民主周家之后，都能够通过不断增加的税收强化他们的国家力量，进而显著增加了社会福利支出与国家雇佣，为民主巩固做出了巨大贡献。在巴西，即使民主转型后，公民对警察仍怀有强烈的恐惧。而在智利，即使是在军人政权时期，警察系统仍然完整保留某些职业形象，民主转型后，多数民众仍然保持这样的信心。

正如作者所说，使用非常严格的跨区域比较分析的方法，找出世界不同区域民主化的主要的差异性和类似性，可以创造民主(和非民主)政治知识。比较研究的很，多发现是引人深思的。比如，不同政体，在民主转型后，面临来自旧势力的性质是不一样的。在多数后共产主义国家，前党国权责们并不试图推翻或直接挑战新政体，而是通过它来牟利。而军人政府的动机则更在于避开集体性的消极行动，比如对侵犯人权的审讯。

“理解这些发生在1970年代中期至21世纪之间的事件，是一件非常有价值并且激动人心的任务。”这些事件至少涉及5亿人的生活。这本书的分析框架是完整的，内容是丰富的，热爱民主的人们会从中发现很多有启发的思考的起点。尤其是在行文结束的时候，两桩美国教授再次提醒人们，民主的维护必须基于自身的优点的提升，而不是鼓吹所谓完美的民主政治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