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成全了自己
2008-05-22王芳芳
王芳芳
书生仓皇逃跑,看似弱不禁风的步非烟,被武将绑在柱子上用鞭子抽得血肉横飞,她却不讨饶,更不肯供出书生的来历。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这是韦庄《思帝乡》一词里的女子。五代时民间男女情事尚有唐之遗韵,加上花间词派风格绮艳,这种泼辣大胆的口吻并不足为怪。我奇怪的是,这里完全没有爱情战场上的种种张望与试探,没有眉来眼去、欲擒故纵,她就这么蛮撞地、没有章法地、气势如虹地冲了出来,而且预先承担了一切后果。
虽然词是男诗人写出来的,这里的情感,我却相信是完全女性化的。重温这首词的时候,我正在听一首歌。是电影《青蛇》的插曲:“跟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流光飞舞,刹那红颜,好像从来只有女人,或白素贞那样不谙世事的妖精,为了爱,有莫大的勇气和担当。担当完了之后,估计就真的是一生休了吧。
唐咸通年间,有一位薄命女子叫步非烟。她在童年时就失去了双亲。成人后因为美丽,被人拐骗嫁给一个粗鲁无文的武将作妾。这样的身世,加上她本身是个性格敏感的文艺女性,既能诗善画,又精通音乐,自然感到非常苦闷。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是不幸而“匹合于琐类”,翻译成现代话,就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于是,很顺理成章地,非烟和邻舍的一个英俊书生好上了。两人私通款曲,来往了一年多,终于被武将发现了。有天,武将亲自来捉奸,书生仓皇逃跑,看似弱不禁风的步非烟,被武将绑在柱子上用鞭子抽得血肉横飞,她却不讨饶,更不肯供出书生的来历。到死,她只平静地说一句:“生得相亲,死亦何恨。”深夜,武将睡觉去了。非烟让贴身的女侍倒来一杯水,饮尽后,从容死去。
“相思只怕不相识,相见还愁却别君。愿得化为松上鹤,一双飞去入云行。”步非烟对生活的美好梦想终于破灭了。但是,这柔弱女子捍卫爱情的惊人勇气,和面对死亡威胁时的淡然,令人惊叹。她个体灵魂的光彩,遮盖住了这桩偷情事件本身的庸俗与血腥。
此时,那书生的去向究竟如何,在故事听众的心里,早已无关紧要。就像并没有人想到去关心,那陌上女子所爱上的“风流年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又会与她如何结局。
重要的是,这一生,她已经成全了自己。
我爱你,其实只是成全了我自己,成全了这段花痴般的热情。当热情烧尽,那灰烬里舍利一般的珍贵与美丽,早已与你无关。
在步非烟临终淡定的眼里,在陌上女子热情的歌声里,她们如是说。
你会看到《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那女人的执著和自足,但更多值得思索的,还有卡门式的热情任性。卡门骄傲地宣布:“是的,我爱他,我爱他,即使是面对死亡我也要说这句话——我爱他!”你也完全可以想象,像这类的女子,当她一旦不爱,又将是如何的心如铁石,绝不回头。
编辑 赵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