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2008-05-14
黄色笑话
叶倾城
他和她,相好过,后来不要好了。一夜一夜,她借着看韩剧的当口,偷偷抹眼泪,每一句滥俗的台词,都是她心里的小声音,在嘲笑她在说服她。
那一天说好了,他接她去吃晚饭,她等到窗外全黑,星子全落,终于忍无可忍打电话。男人一如既往地沉稳:呀,太忙,我忘了。她冷笑:原来我不是你忙的理由,只是你不忙时候的消遣。摔电话的时候,还痴心妄想,他也许会急急拨回来解释。他没有。
像所有曾经缱绻过的男女,她有不少杂物在他那里。过了一段,她发短消息给他,问他哪天在家,她去取,没回音;再发,让他叫快递给她送回来,没回音;再发,叫他全给扔了吧,当然当然——还是没回音。
他和她,相好过,后来不要好了。他说他受到重创,于是闪电结婚,她该信吗?身份不同了,他还来找她。理性告诉她,这当口,胳膊肘必须向外拐;感性却一阵阵地迷糊、软弱。这成了一个奇怪的约会模式,她说:“你别来找我了。”他说:“咱们下次去看哈七吧?”暧昧,有时候,也可以长久。
她一直寄居在亲戚那里,与亲戚吵了架,想搬出去住。向人开口这么艰难,她唯一可依赖的不过是他:你能……借我五百块吗?
男人一如往常地温柔:好,告诉我你的卡号,我下午给你打——当然,没有打。
他从此失踪,没有电话没有QQ,原来缠得她神魂颠倒的一切,全都不复出现。
他和她,相好过,后来不要好了。分的时候,他答应过要给她一些资料。她天真,太记得他曾经的言出必行,于是等,等得个不耐烦,催他。
男人一如往常地深情款款:下个月一定给你——你放心,这事,我搁在心里呢。
当然没给她。她不年轻了也不暴躁,但因为是他,于是自取其辱,又催一次。
男人一如既往地诚恳:呀,实在太忙了。但我一定会给你的。真的。
几时呢?
明年吧。
……明年?明,明年?她刹那间以为自己失忆,以为窗外不是白杨刷刷的初秋而是白雪遍地。他在九月,向她说明年?
这简直是一个极之猥亵、极之下流的黄色笑话,既不撩动情欲也不好笑。听者却面临困境,勃然大怒,显得小气,心领神会而笑,就更加猥亵。她,只能像所有被调戏、被轻侮的女子一样,脸嚓嚓地红起来,因此结结巴巴:我不要了。我真的不要了。
男人如何还能这样地温柔:我一定会给你的,你要不要是你的事。
她想,这一定是她能听到的最搞笑的黄色笑话。啊,不不,还有两个更低级的他没说,一个是:有生之年,我一定会给你;第二个是:你百年之后,我会在你坟头焚化。
美好的故国,是如何不堪回首月明中?不过是因为人的贪婪、愚蠢与自私。
美好的,自以为是的“爱情”,是如何变成不堪回首的“相好”,也不过,因为这一个一个的黄色笑话。
催生记
上上签
囤积已久的剩女终于嫁了出去,身边的亲朋好友非但没有松下一口气来,反而变本加厉地催促你快点生孩子。人对自己的惰性总是像驴一般在磨房中悠悠缓行,可人对别人的激励却总是策马扬鞭。那些在你婚前热衷于拉郎配的三姑六婆们,在你婚后摇身一变,成了催生委员会会员,每次见你总是要盯着你的肚子瞧半晌——有反应了没有?
于是你开始要小心翼翼:从前最爱穿的单件套小洋装,现在只能压箱底了,年轻人追崇的时尚在中老年妇女眼中就成了“肚子有希望”;吃东西千万要小心,也不要受凉,否则因肠胃不适而引发的呕吐很可能造成大家一场空欢喜。
剩女时期奔波于各种相亲场合,总以为自己像是喧闹菜场里降价抛售的鱼肉,任那些介绍人将自己的身高、体重、薪水、甚至老爸老妈的单位、退休工资,一桩桩细列给相亲对象听。当时觉得自己很惨,总是自怜自伤。可当剩女结了婚,觉得从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生活还算是幸福的。起码自己只是失去了工作、薪水这些外在的隐私。可现在,我在那些三姑六婆们的八卦档案库里的资料信息可全面着呢。每月的某个固定日子,我总会接到热线电话:“大姨妈可有来?”
想起曾去听赖声川的《这一夜,WOMAN说相声》,里面有一段说“大姨妈”。每个女人都有一个大姨妈,每个月都会来一次,每次来都让自己很不舒服。然而,如果这个“大姨妈”不来,却又真是出大事了!
我妈四月里给我打电话,史无前例地说客气话:“最近……可好?”绕了半天,终于说出自己的真实意愿:“有空的话,生个小老鼠来给我玩。”
哎,生孩子这事其实也没多难,海吃海喝怀胎十月,使把劲一努力,大喊两声,就有小儿呱呱落地。可我妈实在是数学不好,四月里怀,十个月后就是生小牛犊而不是小老鼠了。很多人跟我说属牛的太辛劳,属老虎的脾气躁。若是生儿子,属小白兔的话也不够个性叛逆。这样一算,怎么也只能生个龙种了。我喜欢孩子像我一样摩羯座,属龙的摩羯大概要在2013年元旦前后出生,往前推算十个月,这样我就必须2012年2月怀胎——那一年的情人节我真的是要好好过。
我把计划眉飞色舞地告诉我爸我妈还有公婆,他们一个个气得直瞪眼睛:“你们呀,从现在开始,每一天都要好好过!”
听说有急着抱孙子的婆婆每晚八点便赶儿子回卧房熄灯睡觉一如果真有这么恩爱缱绻的夫妻生活,我们为什么要生孩子?
谁是你亲爱的?
韩浩月
经常收到不知从何处发来的广告邮件,这些邮件通常都有这么一个开头——亲爱的×××:欢迎你访问××网站,体验××服务云云。看到这种邮件我的第一反应总是,谁是你亲爱的?然后一删了之。
隔壁办公室有个女孩,是做媒体公关服务的,经常听到她给别人打电话,她的第一句话通常是这么说的——亲爱的,我的那个稿子帮我发了没有?每次听到她这样讲,我总忍不住想笑,在她口中,“亲爱的”这三个字好比“你好”一样普通平常了。不知道面对她的公关对象,这三个字好用不,不过据我猜测,恐怕是用处不大,因为她经常愁眉苦脸,说这份工作做着实在是太辛苦了。
很不幸,我也被别人公关过,打电话过来的女孩开口便称,亲爱的,帮我们写点东西吧。乍听之下不免有点心惊肉跳,什么时候开始,公关人员的糖衣炮弹变得这么厉害了?不过,对于类似电话,我的警惕性一直很高,前三个字装作听不见——即便听见了也要争取做到内心波澜不惊。所以,在经过几次轰炸之后,再接到类似电话,已经可以像对付卖保险的那样游刃有余了。
世界上什么东西都可以商用,唯有情感不可以,可所谓的“情感营销”,已经无孔不入了,这其中,有做得清新自然令人如沐春风的,也有做得咄咄逼人让人寝食难安的。几年前,我收到过某保险公司一位职员的信件——请注意,不是那种千篇一律、修辞完美的商业信函,而是一封完全手写且投递到我信箱里的传统信件。他用整整四页纸
的篇幅、表达了他复员之后的坎坷求职路,他的奋斗,以及希望成为朋友的意愿。坦白说,我被感动了。但是我最终还是没有买那份保险,因为内心潜在的那份抗拒心理。
百度百科对于“亲爱的”是这么解释的,“对丈夫或妻子的俗称,在我们国家夫妻之间常互称‘亲爱的”。而且据传,此称呼最早出现于唐代,至今已有一千多年了。如果严格按传统办事,那么我们每一个人大可以对“非授权”的“亲爱的”进行义正词严的拒绝:谁是你亲爱的?!但在英语词义中,Dear却是非常常见的称呼,和“男女关系”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也只有像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中老年人对“亲爱的”这三个字还比较敏感,对思维和表达方式都很新潮的年轻人来说,开口闭口“亲爱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古语还有云“礼多人不怪”。所以,建议大家在听到“亲爱的”这个称呼时千万要沉住气,别一惊一乍的,否则,不一定别人会觉得你怎么着了呐。
修辞手法
刘诚龙
齐桓公名叫姜小白。公元前643年,姜小白生病了,而且沉重,易牙与竖刁等同志在他寝宫四周筑起围墙,隔绝内外,姜小白活活饿死在床上。
当年,姜小白随口感叹了一句:咳,我当王当了这么久,山珍海味什么都吃过,就是没吃过人肉啊。他说这话的时候,易牙只是个一般的勤务兵,帮着端茶送水,因为他是领导身边的人,所以就听到了这句话。第二天,齐桓公准备用早膳,忽然看到桌上有一盘肉,齐桓公就问,这是什么佳肴呢?易牙同志赶紧上前说:这是奴才的儿子,您说人肉没尝过,奴才一想啊,老骨头肯定不太好吃,嫩肉才是真的好,所以,奴才把小儿给烹了,请您慢慢品用。
易牙同志把儿子给齐桓公“蒸了吃”,在当时也作为一个大问题提了出来,主要有两种意见。一是管仲派,这派说:易牙连亲生崽都给蒸了,还有什么人不敢蒸呢?竖刁一派则说:连自己的儿子都舍得给桓公您吃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忠诚的呢?姜小白采纳了竖刁等同志的理论,对易牙一路提拔。
如果姜小白不生病或者说生的不是要命的病,那么易牙等同志一定会忠诚下去的,问题是他病入膏肓了。竖刁、易牙发现姜小白已没有利用价值,于是决定杀掉太子姜昭,拥立姜小白的另一个儿子姜无亏,这样就可以立拥戴之功当宰相了啊。于是把姜小白的卧室全部封锁了,任何人都不允许进,谁也不知道他的最后情况,知道他的时候,他已经变成蛆虫了,满地的蛆虫爬啊爬,爬出宫殿外了,大家才知道,得举行国葬了。
当初把儿子都给蒸了,现在病了,却连一口水都不送,姜小白一定很困惑:这是怎么回事呢?
英国文学博士罗玢小姐肯定知道,这是一种修辞手法。罗玢小姐是英国一部小说中的人物,左倾文学评论家、女权主义者。1986年,英国把这年叫作“工业年”,搞了一次“知识分子下企业活动”。所以,罗玢小姐就碰到了小厂长维克先生。有天,罗玢小姐与维克先生一起出差,当晚,知识分子与工农阶级真的结合了。维克先生说:我爱死你了,你不相信我吗?你等着,我一定离了婚娶你!什么?你不相信?你等着看,等我把那黄脸婆一刀杀了,把我的心也剖给你看吧。维克先生有点语无伦次了,罗玢小姐就笑了:喔,亲爱的,别说了,你现在要我,是真的,而且是诚的,但是,你说你要把你老婆杀了,你说你要剖开你的心,哈哈,这是修辞手法。你怎么这么爱用修辞呢?维克先生不知道怎么说了,嘴里突然蹦出了一句很经典的心灵独白:“好吧,但是,我喜欢在你上面。”所以,他就爬到罗玢小姐上面去了。
这个故事或许对姜小白先生会有所启发。像易牙同志如是夸张的,绝大多数是为“我喜欢在你上面”这句内心独白做修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