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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锡山枉杀李服膺纪实

2008-04-23兰安乐

文史月刊 2008年1期
关键词:傅作义阎锡山太原

兰安乐

引子

1937年10月2日,古城太原之夜,万籁俱寂。突然,“唰”地一道亮光,划破夜空。从太原绥靖公署大门冲出一辆武装森严的汽车,风驰电掣般直奔大教场刑场。

“砰”的一声枪响,一条汉子应声倒下了……熟睡而被惊醒的人们万万没有想到,被杀的竟是一个在抗日前线立下了战功的晋绥第六十一军军长——李服膺。

审案

李服膺何罪之有?请看审案过程,便可一目了然。

深夜,11时许。太原绥靖公署大堂内外,卫兵林立。为审判李服膺,10月1日刚从抗日前线山西代县太和岭口跑回太原的阎锡山草草组成的高等军事法庭正在开庭。第二战区司令官阎锡山亲任审判长,稳坐大堂中央。审判官谢濂、李德懋,军法官张克忍、薛风威,陪审官傅存怀、宪兵司令张建(字达三)、省政府主席赵戴文及第七集团军司令长官傅作义等数十人分坐两边。当天值日官庞小侠(上尉副官)也在场。

宪兵把李服膺押上法庭之后,阎锡山不慌不忙地站起,双手支于公案,拉长了他那一贯冷冰冰的脸,用责备、惋惜而又假惺惺的口吻说:“慕颜(李服膺字),从你当排长起,一直到连长、营长、师长、军长,我没对不起你的地方。但是你却对不起我。你做的天镇盘山工事不好……”这是阎锡山加给李服膺的第一条罪状。但还没等提出第二条罪状,李服膺便急不可待却又神态自若地答辩道:“没有材料……”李服膺明知在完成阎锡山交给他修筑国防工事问题上责任在阎而不在己,所以他有一肚子的委屈要迸发出来。可阎锡山使用了咄咄逼人的态势,不等李服膺把一句话说完,就把第二条罪状抖露了出来。他打断李服膺的申辩说:“第二,叫你死守天镇、阳高,你却退下来了……”这时李服膺已知大事不好,他意识到分明是要给他妄加罪名,便一反平时惟命是从的常态,立马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阎锡山命六十一军从天镇“相机撤退”的电令,勃然吼道:“我是奉命退却,有电报为证!”此时的阎锡山万万没有料到李服膺会来这一手,大变其颜地指着李服膺斥道:“你胡说!”没等李服膺开口,他又色厉内荏、自觉理亏地变为爱莫能助的样子说:“今日处你,实在让我伤心,但我不能因私害公。你的家,你的儿女,有我接济,你不用顾虑。”李服膺已怒不可遏,正要与之理论,阎锡山看势不妙,没等李服膺再开口,便向左右点了点头,离席转身走出大堂后门扬长而去。刹时间,整个大堂鸦雀无声,人人面面相觑,伺机退出。这时傅作义无可奈何,只好悄悄起身默然退出法庭。接着赵戴文也随着悄然离席……作为审判官的谢濂,见状已习惯性地知道该收场了,便上前劝道:“慕颜,别提那些事了。你还有什么家事,可以告我……”李服膺深知大势所趋,命在旦夕,便瞪大双眼盯着阎锡山的背影破口大骂:“那还说×哩,为啥这样糊里糊涂杀人?军人当死疆场,我要重返前线杀敌。让我死得不明白,我不甘心。”他边骂边把军帽从头上抓下,朝大堂上摔去……此刻陪审官傅存怀上前对李服膺说了句“咱们上车再谈吧!”便和警卫连长康增、张建等人把李服膺押上了汽车,连法绳都没有捆(搭在李的肩上),便急令开车,直奔刑场。

李服膺明知要作冤魂,却毅然刚强,他下了汽车,便向刑场走去,隐隐约约地看见前边有口棺材,便径直而去。可没等他走到棺材跟前,与李并肩前行的张建有意往旁边让了几步,警卫营的一个执行官(连长)康增便举起手中那山西土造的大眼盒子枪,“砰”地一枪,击毙了李服膺。

刑场的人退场后,李服膺的女儿李撷英在亲朋好友的帮助下,草草把父亲安葬了。

冤情

李服膺到底何许人也?阎锡山为什么要加害于他呢?

李服膺,字慕颜,山西崞县(今原平市)兰村人。1890年出生于贫苦农民家庭。自幼读私塾,稍大赴太原谋生,考入山西陆军小学。辛亥革命时随军攻打大同,尔后考入北京清河陆军第一中学深造。1918年与傅作义、楚溪春、赵承绶等12名义结金兰号称“十三太保”的把兄弟一起投奔阎锡山麾下。李服膺深受阎锡山赏识,逐步由排长升至军长,成为晋绥军将领之一。

阎锡山杀李服膺,给李服膺定了两条罪。

“国防工事不好”罪,是强加给李服膺的。

1934年4月间,阎锡山曾借在晋北修筑国防工事之名,向南京国民党政府申请到一笔巨款,亲派得意慕僚、第六十一军军长李服膺率部赴山西北大门天镇县一带修筑国防工事。可是,在一年多的修筑过程中,工程困难重重,难以如愿。首先,他从太原领到的施工材料不足,特别是重要建材钢筋、水泥差额太大,远不足所需供配总量和计划请准数的百分之一,且建筑机器和工具少得可怜。其次,塞外之冬,滴水成冰,施工难度加大。加之民夫和工兵的津贴由于层层盘剥克扣,工程实在不能如期开工,直到日军开始进攻天镇时才急忙动工。当日军进攻时,第六十一军将士们就在这简陋的工事里,拿山西土造的枪炮与用飞机大炮坦克等先进武器武装起来的日军拼搏,尽管打得很艰苦,但将士们不怕牺牲,奋勇杀敌。

那么,那笔巨款哪里去了呢?据知情人士讲,这笔巨款大部分被阎锡山拿到全国各大商埠做自己的发私财的买卖去了。在法庭上,李服膺一听到要把“国防工事不好”的罪名加给自己,便想借机一股脑儿地把一年来在天镇修国防工事施工中窝在肚子里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但阎锡山却不容他再作申辩就道出了李服膺的第二条罪状。

第二条罪状是“放弃阵地,擅自撤退”罪。当阎锡山说到“第二,叫你守天镇、阳高、你却退下来”时,李服膺想“这分明是说我是临阵脱逃”。

1937年7月7日,日军侵华战争全面开始。为了推行“两翼钳制、中央突破”的侵占华北的战略计划,日军兵分三路向山东德州、河南新乡和山西大同进犯,然后攻取山西太原和绥远包头。这时中国军队也相应有所布防。8月26日汤恩伯部镇守的南口失守,日军继续西犯,27日攻克张家口,进逼雁北,危及山西北大门天镇。阎锡山便急电隶属傅作义第七集团军的第六十一军军长李服膺“坚持三天,拒敌西进”。李服膺得令即调兵遣将,火速集结布防御敌。他将南口之战损失所剩的不足一个师(仅六个团)的兵力,布防在天镇、阳高一线(十九军布防大同一带)的防线。第六十一军进入阵地的第二天,日军就发动了强大的火力攻势,先在李家山、罗家山阵地激战数日,屡攻不下,便把矛头指向盘山阵地,在上述阵地战斗中,日军飞机低空轮番扫射轰炸,日达32架次之多,致使我阵地难保,伤亡惨重。第四二五团的1300人伤亡已逾700,就这样还是打退了日军一次又一次的进攻……鏖战三天后,阎锡山又电令李服膺“续守三天,掩护大同会战”。中国军将士同仇敌忾,继续浴血奋战,这时伤亡更加惨重。守军工事被炸殆尽,士兵们利用弹坑禾束掩护,用刺刀手榴弹与敌拚杀。第四○○团伤亡500人,一个营和一个火炮连的官兵大都被压在炸塌的山洞里阵亡,一○一师伤亡1000余人。在天镇的三九九团利用地形打伏击受到日军炸弹轰炸后,日军又使用了燃烧弹和瓦斯弹(毒气弹)。守军坚持战斗,坚守七天。在完成坚守六天的任务后,阎锡山又电令李服膺的六十一军“相机撤退”。守军则连夜撤退了下来。在阳高,四一四团团长白汝庸亲率残兵300名阻敌登城,与之巷战,伤亡亦重。在大势所趋且无防守时限令的情况下,率残部突围而撤。在上述阵地激战的日日夜夜里,作为一军之长的李服膺,多次到天镇、阳高前沿阵地督战,勉励官兵“继续抗敌,报效祖国”。由于李服膺及其所率六十一军官兵在六、七十里长的防线上舍死阻敌,死守门户达十天之久,使日军难以长驱直入,占领雁北。阎锡山一定要以“放弃阵地、擅自撤退”的罪名置李服膺于死地的目的是不言而喻的!

那么,阎锡山为什么要睁着眼说瞎话,一定要枉杀李服膺呢?

李服膺奉阎令布防后,日军于9月6日攻打天镇县城,并占领阳高县城,杀人千余。10日周恩来、彭德怀由太原前往大同会晤傅作义,11日返回代县在太和岭口与阎锡山商谈坚守国防工事等问题,并帮助阎锡山谋划有关抗战事宜。12日天镇县城陷落,日寇烧杀三日,杀死2200多人,293家绝户。此时,全国军民愤然,强烈要求追究天镇失守之责。李服膺情知不妙,便急电南京政府军法总监唐生智,要求南京派人来山西调查或命他亲赴南京面述天镇战役实况。唐生智接电后即电令阎锡山速送李服膺到南京,要“军法从事”。阎锡山生怕李服膺去南京后“泄露天机”,自己受罪不起,便一方面把李服膺押回太和岭待处,一方面再三电请蒋介石,不要送李服膺去南京,并表示一定要就地军法严惩。就这样,在全国民众抗日呼声中,阎锡山为了推卸责任,向南京政府和全国人民交代,就把李服膺当做了替罪羊。其实,在此期间傅作义曾建议阎锡山只追究团长李生润和旅长刘馥的直接责任,他说:“为严明军纪,激励军心和平息国内舆论,可以杀团长,处分旅长。”因为那封让李服膺“相机撤退”的电报,正是傅作义派人交给李服膺的,他深知内情,此举完全是为了保护李服膺。由于阎锡山深知李服膺和傅作义的个人把兄弟关系,且鉴于傅作义的地位和为人,不敢操之过急,他表面上表示要考虑傅作义的意见,可心里早有了另一套打算。所以他先把李服膺押起来,直到10月1日阎锡山才从太和岭口跑回太原,草草组成高等军事法庭,于2日开庭审判李服膺。假使阎锡山不杀掉李服膺,即使再多杀几个团长、旅长,也难除阎锡山怕李服膺迟早会泄密的心头之患。

余波

李服膺被杀后,曾遭到不知内情的人们痛斥,但却堵不住知情人的嘴巴。时为第二战区参谋长的楚溪春气愤地报不平,他说:“慕颜死得太冤枉了,这件事是不得人心的。”

当阎锡山抓捕了李服膺后又要去抓捕在盘山战斗中死里逃生的四○○团团长李生润时,二○○旅旅长刘馥气愤不已,冒险掩护李生润逃走,并把李团长留下的“盘山战役”和“阵前日记”收藏起来,准备到国民党中央控告。

六十一军二一三旅旅长杨维垣,从天镇撤下来辗转到太原驻防时,不顾阎锡山的忌讳,亲率全旅官兵佐属乘坐军用卡车到李服膺墓地献花祭奠。

11月8日太原沦陷前,阎锡山早已逃到临汾。阎锡山令晋绥军文宣队排演话剧《枪毙李服膺》以继续蒙蔽天下,威慑官兵。一次在陈长捷部(由六十一军改编的)演出此剧时,李服膺部下一名叫倪保田的排长跳上戏台,脱下军装指着身上的伤疤高喊:“说老子们不抗战,这身上四五处刀伤枪疤是怎么来的?莫非是狗咬的?”当他讲到他们四○○团冲锋陷阵死伤八九百名官兵时,台下顿时群情激愤,官兵哗然,乱作一团。后来阎锡山怕事态扩大,便下令停演此剧。

李服膺死后,第六十一军的高级将领深知阎锡山生性诡诈,唯恐遭到暗算,便纷纷逃走。副军长贾学明、军参谋长刘全声、师长李俊功、旅长刘馥等都不辞而别,相继脱离晋绥军。

尾声

日月荏苒,斗转星移。上世纪60年代初,特别是纪念抗日战争胜利50周年的1995年,一些知情人,特别是第六十一军尚健在的老人,就此案写了一些回忆录,在《山西文史资料》上发表,之后又有一些有识之士撰写这方面的文章。笔者在山西省政协编辑《山西文史资料》时曾编过《抗日战争时期山西各县沦陷经过》一组稿件,看到过不少相关资料,聆听过阎锡山原侍从秘书主任徐崇寿(我在进山中学执教时的同事,已故),侍从秘书李蓼源(山西省政协原副秘书长、文史委员会原主任、省人大原副主任,已退休)等先生的讲述,对李服膺之死一直耿耿于怀。今就我所知撰写拙文,以飨读者。

(责编 张静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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