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蔡康永

亲爱的宝宝:

你抵达这里以后，这里便是你第一个过夜的地方。

很多婴儿都会跟你一样，先在医院住一段日子。但却从来没有听说谁就因此把医院当成了第一个家。

大家对医院都出奇地冷淡，没有听说哪个生小孩的女生偷偷在那张分娩的床边刻下自己的名字;没有听说哪对情侣约会是带彼此去看自己出生的那间医院;没有听说谁把自己的病历张贴在征友的版面上;更没有听说过谁把自己胸腔的X光片裱起来挂在房间里。

我们这么多人在医院出生，但一点儿也不想把医院当成我们第一个家。我们有意无意地略过和医院有关的一切，觉得在人生的剧院里，医院应该永远被埋在“后台”。

我们会一辈子对医院保持警戒，每次进去都只想尽快离开，我们一点儿也不觉得亲切，也一点儿没有回到儿时母校的感怀。

就这样保持冷淡，直到最后。最后，我们很多人又躺回医院的床上，但是还是有几个人会固执地说:“让我回家，我要死在自己家里……”

我们既不肯承认医院是我们的第一个家，也不承认医院是我们的最后一个家。

我们真别扭。

（选自《有一天啊，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