搓搓你的手等
2008-04-02孙道荣
孙道荣
我看过不少医生,但只有_位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是去年冬天,因为颈椎病,我去医院诊治。很多病人在排队,好不容易排到我。他是个中年医生,问我哪里不舒服,我告诉他,颈椎难受,可能是颈椎病犯了。他站起来说,我先按按,检查一下。
他走到我身后。我伸长脖子,等待一只冰凉的手按上去。每次到医院检查,都不得不被医生凉冰冰的手,伸到脖子里检查一气。虽然这令我紧张,感觉不舒服,但和所有的病人一样,我已经习惯了。
奇怪,怎么没有动静?回头一看,中年医生正在搓手,两只手合在一起,不停地来回搓动。见我回头看他,医生笑着解释说,我的手凉,先搓一下,这样热乎一点。为了我的颈椎,我看过很多医生,找过不少专家,他是第一个在检查前把手搓暖的医生。他这个细小的动作,让我感动。
他的双手按在我的脖子上,暖暖的。仿佛这只手也捂在了心上,感到一股暖流涌过。他说,冬天每次为病人听诊前,他都会用双手捂住听筒,直到将听筒捂热,才将听筒伸到病人的胸前进行检查。病人本来就难受,冰冷的听筒伸进去,会让他们感觉更糟。
搓搓手,捂捂听筒,这些细微的动作,温暖了一个个病人。这些细节,似乎与治病无关,与医术无关,但它却是一股暖流,使我们原本虚弱的身体和心灵,得到呵护、抚慰。给婴儿喂食时,一个再粗心的妈妈,也会先将勺子送到自己的唇边,感受一下温度,适宜了,才会喂孩子,这就是母爱。同样,从现在起,搓搓你的手吧,当你去握别人的手时,当你用手去抚摩爱人的脸时,当你为病人检查身体时……将手搓热,伸出去的,就是一股涓涓暖流。
站在窗口的父母含辛
我匆匆赶到家,客厅里空无一人。又跑到卧室。才发现他们跪在凳子上,像孩子一样把头伸出窗外东张西望。我赶紧喊了一声:“爹,娘,你们干吗呢?”
爹扭过脸看到我,不好意思地笑了:“哦。你回来了。天晚了,看你还没有回来,我们就在这里看看……你瞅,你娘还在那儿看呢。”娘的耳朵基本上听不见任何声音,现在所有的交流都靠手势。我上前拉了拉娘的手,娘回过头看到了我,也笑了:“看了半天,咋没看到你呢?”
我说:“我骑摩托车,戴着头盔。跑得快呀。”也不知她听懂没有,她舒了一口气,把身子抽回来,又一点点挪下凳子,搀着爹,一步步摇回客厅。我跟着他们走回客厅,把电视机打开,眼里竟有一种酸酸的感觉。
这是我参加工作16年第一次将父母接到身边住。刚开始是没房子,后来有了孩子是没地方住,再后来他们年龄大了不愿意动。在我的极力劝说下,他们终于勉强答应和我住上半个月。
来到城里后,他们极不习惯,手脚都不知道该怎样放。除了睡觉,只能在客厅里看电视。
81岁的爹已经“返老还童”,基本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他的脊椎关节错位,使腰不得不弯成虾米的形状。走路已经像婴孩一样步履蹒跚。一摇三晃。
娘的耳朵将全世界的声音置之耳外,但眼睛和手脚尚好,就想帮我们干点儿家务活。可做饭是液化气罐、电磁炉、微波炉,洗衣服是洗衣机,她在农村积攒了大半个世纪的经验,在这里几乎一无所用。我们还一遍遍地告诫他们:不要乱动电,不要乱动气,不要随便出门,不要……于是,他们被“囚禁”在56平方米的小屋里,只能规规矩矩地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干坐着的滋味不好受。爹还好说,他白天看书,晚上看电视,还能抽烟。娘就不知道怎么办了,于是就拖地,择菜,做些不需要技术含量的活儿,地拖了一遍又一遍。菜洗了一次又一次。可娘已经78岁,眼神不济了。地拖了,总不净;菜择了,总有泥。私下里老婆说,别让娘干了吧,她干了我还要再干一次。我说,你不让她干,她会憋出毛病的。于是,娘就津津有味地干,老婆就不厌其烦地返工。
一个下午,太阳很好。爹娘在楼下晒太阳。可到了傍晚,爹娘竟还没有回来,我就赶忙下楼找。刚到楼下,就看到娘搀着爹在另外一个单元楼道口上下打量,四处张望。我赶快迎上去说:“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啊?”
“啊……啊……我们找不到咱家的楼道了。”爹有点儿羞赧地说。“我说是那个楼洞吧,你非说是这个。”娘还在一边添油加醋地羞他。此后,他们就再也不下楼了。
有一天上班时,路过楼下,我无意间抬头看了一眼,忽然看到了爹娘:他们挤在靠路的窗口,正朝我挥手。我朝他们挥一下,他们再朝我挥一下,如此重复了好几次。下班回来。我有意识地抬头看了看那个窗口,果然看到他们在探着头,朝我下班回来的方向张望。看到我时,他们又开始兴奋地朝我挥手……从此。站在窗口的父母就成了这栋楼一道风景:两个老人像一对老鸟一样依偎在一起,目送着或目迎着我,朝楼下的我不停地挥着手。
也许,他们知道,自己的双手已经无法像翅膀一样张开,无法再将儿女护在腋下,为他们遮风挡雨,就用目光和挥手的姿势,织一张网,将他们的孩子依然包裹在浓浓的牵盼和亲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