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四神”瓦当与秦汉设计思想
2008-02-13田蕾
田 蕾
【摘要】“四神”瓦当是秦汉时期的艺术瑰宝,它自由奔放、气势磅礴,千百年来焕发着永久不息的艺术魅力。它的出现并非偶然,而是中国古代“天人合一”哲学思想与秦汉“大”、“和”设计理念所指导下的经典之作。本文通过对“四神”瓦当选材、造型、构图的具体阐述,从而揭示“大”与“和”的秦汉设计思想。
【关键词】四神 “大” “和” 设计思想
瓦当,是秦汉时期就被应用在建筑屋檐顶端的盖头瓦。班固《西都赋》曰:“裁金以饰珰”,释“珰”为“椽头饰也”。①可见,瓦当除了防雨、束水以及固瓦护檐的功能外,具有统一屋面的装饰作用,它是古代建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也是整个建筑装饰的重要组成部分。
“四神”瓦当是汉代瓦当的代表之作。它以想象中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图腾为题材,通过巧妙的构思,细腻而不繁琐的线条勾勒,将汉代质朴浑厚、自由奔放、气势磅礴的艺术风格表现得淋漓尽致,极富浪漫主义色彩。
公元前221年,“六王毕,四海一”秦始皇建立起我国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中央集权国家—秦朝。秦汉统一后,为了使皇权能得到巩固,统治者利用神权来巩固其政治统一,建立神学经学,提倡“天人合一”的神学目的论。②由于人们无法抗拒和解释许多自然现象,无法对付自然灾害。加之统治者提倡“天人合一”的神学目的论,人们理所当然认为,人自古都要投身自然,崇尚自然。宇宙是无限的,力求与自然相融合,即“天人合一”。表现了人们追求内在统一和顺应大局的思想。在这种哲学思想的影响下,秦汉的设计思想体现出了一种“大”与“和”的设计观念。这种思想是注重客观事物的整体性、形象性、朦胧性、大而化之,是从宏观角度来看世界。对客观对象并不作穷根究底的分析和思辨,而是用一种整体的、大而化之的描述方式来形象的展现。在这种设计观念下“四神”瓦当成为当时建筑广泛应用的装饰题材之一。也可以说,“四神”瓦当是秦汉设计思想的产物。
一、选材与秦汉设计思想
“四神”题材的选择与秦汉的设计思想有着莫大的联系。“四神”瓦当的题材是由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种想象中的图腾组成,分别施于东、西、南、北不同方位的殿阁上,代表着东、西、南、北四方,又代表着春、夏、秋、冬四季和青、白、赤、黑四色。它是祥瑞的象征,是秦汉人祈求保佑的神灵。
青龙,是我国人民心中一个威力巨大无比,善于变化,能兴雨雷而“利于万物”的神意动物。汉代刘向在《说苑·辨物》中说“神龙能为高、能为下、能为大、能为小、能为幽、能为明、能为短、能为长。昭乎其高也,渊乎其下也,薄乎天光也,高乎其著也。一有一亡,乎微哉,斐然成章。虚无则精以和,动作则灵以化。於戏。允哉:君子辟神也。”③可见,龙是变化莫测世间所没有的神性动物,它综合了飞禽走兽及其它动物最突出的特点,经过创造性艺术加工而塑造的,它寓意着威严、勇猛和智慧等等。另外,由于当时生产力和科学水平低下,人们无法解释许多自然现象,无法对付自然灾害,于是对董仲舒宣扬的“天人感应”学说大为迷信。④君权成为神授之意,皇帝也即成为天子,天子是龙的化身,具有与龙一样的“权力”。于是“龙”自然而然地也就带上了强烈的皇家气象,具有“皇权”之意义。
朱雀即凤,也是人们凭想象创造出来的形象。在创造时以雉鸡、孔雀等鸟的形象为原形。《说文》云:“凤,神鸟也……出于东方君子之国,翱翔四海之外,过昆仑,饮砥柱,濯羽弱水,莫宿风穴,见则天下大安宁。”⑤“出于东方君子之国”说明“凤”代表权贵,而“见则天下大安宁”表明了“凤”预示着祥瑞,平安。“凤”形象的出现即表明当时人们对和谐社会生活的祈盼。
总之,“龙”与“凤”分别代表着“权力”与“富贵”,是当时人们崇尚和膜拜的对象,也是皇权的象征,理所当然成为创作之首选。因此可以说,从自然万物到想象图案“龙凤”,到社会之“权贵”,再到人们的日常生活,无不体现秦汉的“天人合一”的宇宙观和“大”的设计思想。“大”的设计思想——即天地人整体思考状态下的设计。整体性包含着由人到社会、由人到自然、由人到环境无限“大”的思想。
白虎,指白色的虎,白虎少见,故物以稀为贵。东汉王充在《论衡·物事》中说:“或问风何从虎也?风,木也,虎,金也;木受金制,焉得不从?故呼啸则风生,自然之道。”⑥虎具阳刚之气,人们认为它能“直搏挫锐,噬食鬼魅”,并将这种被扩大和神化了的威力赋予了虎的图像,使之成为守卫门户的神兽。玄武的形象为龟蛇合体,正中为一龟一蛇,龟匍匐爬行,蛇蜷曲蟠绕于龟体之上。玄武为北方七星宿的总称,包括斗、牛、女、虚、危、室、壁以形如龟而得名。雷圭元先生在《四神纹》一文中谈到玄武时说:“对于玄武图的出现,有研究者认为要从原始社会的图腾信仰和氏族制度中求解释。……龟蛇相交的玄武图,可能就是寓有龟氏族与蛇氏族通婚的意思。后来,用龟蛇相交的图像表示生殖。”⑦
可见,“守卫门户”的白虎与“表示生殖”的玄武,淋漓尽致的表现了人们的美好愿望与追求。这种“愿望与追求”与“天人合一”哲学思想影响下的“和”的设计理念相吻合。“和”要求人与自然、人与环境密切相关,融为一体。因此,“和”所指导下的图案(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具有浓厚的生活气息。它物化了人的美好愿望与理想,融入了情与理、意与趣,达到了一种神韵美的境界。
二、造型观念与秦汉设计思想
“天人合一”表现了中国人追求内在统一和顺应大局的思想,这种思想在造型艺术中体现出了一种“大”的设计理念。这种思维方式并不对对象作一种穷根究底式的分析与思辨,而是用一种笼统的描述方式将对象形象地展示出来。
青龙,是由飞禽走兽及其它动物最突出、最富寓意的特点经过创造性的艺术加工 “综合”而成的,其中包括蛇身、鹿角、虎眼、牛耳、剑眉、鹰爪、狮鼻、金鱼尾、马齿等等。汉代许慎《说文》云“鳞虫之长,能幽能明,能巨能细,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入渊。”⑧可见“龙”是变幻莫测,人间所没有的。朱雀,是各种飞禽与动物的综合。《说文》云:“凤,神鸟也,天老曰:凤之像也,前鹿后,蛇项鱼尾,龙文虎背,燕頷鸡喙,五色备举……”由此可见,“凤”是“综合”鹿、蛇、鱼、龙、虎、燕、鸡最突出的特点经过艺术塑造而成的。龙与凤的这种“综合”都是在“大”的设计思想指导下完成的,使得造型既大胆又巧妙,虽然违反了生物的生理规律,但符合艺术的创造规律。然而,创造出的形象又是客观世界所未有的,但其每个部分又源于自然界形形色色的事物之中,是整个自然界事物的概括,是超于现实之上的新生命,这都得意于“大”的设计思想。
“白虎”虽没有经多种动物的“综合”。但在造型艺术上,也脱离了现实。为了使白虎更具阳刚之气,头部与尾部稍作了“夸大”处理。“玄武”纹中“蛇”的造型显然脱离了日常生活中蛇的模样,不仅给蛇添加了“羽”和“足”,还添加了与凤相似的“尾”。添加浪漫色彩之余,让它多了几分神气。这种艺术处理是在“天人合一”哲学思想影响下,创造者既遵循自然事物之规律,又超越于客观规律之外,而发己之肺腑,是从“物”与“我”两方面整体全面的考虑,从而创造出秦汉设计思想下的经典之作。
综上所述,“四神”纹的造型之所以唯美,是与秦汉哲学思想“天人合一”指导下“大”的设计思想有直接联系的。这种海阔凭鱼跃的宏大而宽广的思维方式,体现了整体性、形象性,展示了东方特有的文化和独特的思维方式。
三、构图美与秦汉设计思想
“四神”瓦当的成功,不仅得益于它的造型美,构图之美也是功不可没的。秦汉时期,瓦当的形状有半圆形和圆形两大类,但圆形瓦当在秦汉时期占了重要地位。“四神”瓦当的形状就是圆形。除了瓦当形制是圆形,里面图形的构图也是圆形。为什么秦汉时期的人们对圆形情有独钟呢?众所周知,很久以前,古人就认为天是“圆”的,地是“方”的,即中国最基本的“圆”与“方”的图形概念——“天圆地方”。“天圆地方”中的“圆”象征着天,代表着乾,是阳性和阳刚;方象征着地,代表着坤,是阴性和阴柔。这体现了“天人合一”的宇宙观思想,表现了人们力求与自然相融合。相比之下,人们更喜爱“圆”,常常用“圆满”、“团圆”、“团聚”来表现他们的希望。这种“圆”也体现了中国传统哲学中所认为事物是周而复始的运动变化,宇宙万物的兴盛与毁灭都呈现“圆”形轨迹。这与“天人合一”影响下“和”的设计思想相吻合。强调人与自然相互之间是联系的,因果循环的,体现了浓厚的生活气息。
“四神”纹的构图美,先从姿态在圆形瓦当的位置说起,“四神”的头部分别在“圆”形的左上侧;“足”部都统一的“扒”在“圆”形瓦当的左下侧与右侧,其余均匀地站在下侧;龙身、虎身、凤身、以及龟身占据在“圆形”瓦当的重要位置—中下侧;它们的尾部翘起居右上部位。由此可见,姿态相当的“四神”体现出构图中的整体统一美与协调美。再从单个的特征来看,龙、虎凶猛的“足”与凤、蛇蜿蜒的“足”形成了强烈的对比;龙身、凤身的鳞片纹与白虎的几何纹、龟身的纹饰各不相同,对比鲜明;凤独特的“羽”与玄武是龟、蛇缠绕的“组合”都显得与众不同。这些都体现了对比与协调、节奏与韵律之美感。
姿态与特征无不体现着构图美,体现着中国最古老的形式美法则——对立与统一、对比与协调、节奏与韵律、动与静、黑与白、疏与密、虚与实、大与小、局部与整体。而这种形式美法则直接来源于传统的哲学思想——“天人合一”与“大”与“和”的设计思想。
四、结语
综上所述,从“四神”瓦当的选材、造型、结构无不体现着宏观整体性“大”的设计思想与人和自然融合协调“和”的设计观念。可见,“四神”的出现与秦汉“大”与“和”的设计思想是紧密相连、水乳交融的。亦即是说,在秦汉“和”与“大”的设计思想指导下,成就了经典的“四神”。我们必须继承古人积累起来的艺术设计思想,进而推陈出新,创作出既能弘扬民族文化,又富有创意的优秀艺术作品。
注释:
①郑军《汉代装饰艺术史》,山东美术出版社,2006年9月第124页.
②任继愈《中国秦汉发展史》,人民出版社,1985年2月第第4页.
③⑧郑军《汉代装饰艺术史》,山东美术出版社,2006年9月第130页.
④王荔《中国思想发展简史》,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3年10月第84页.
⑤贾经生《“尚象”—中国传统图形设计思想的价值》一文,引自杭间、何洁、靳埭强著《中国传统图形与现代视觉设计》,山东画报出版社,2005年1月,专文.
⑥郑军《汉代装饰艺术史》,山东美术出版社,2006年9月第131页.
⑦郑军《汉代装饰艺术史》,山东美术出版社,2006年9月第134页.
(作者单位:陕西师范大学美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