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该相信什么
2008-02-11葛红兵
葛红兵
我已经到了这样一个年龄:我开始看着我的长辈们离我而去,他们得癌症,或者……他们需要独自承担他们的命运,我爱他们,但是,除了祷告,无能为力。我的导师许志英先生过世,我也看得见,看见他做这样的选择,但是,无能为力。
我还看见我的晚辈,他们青春勃发,但是,他们找了另一半,开始放弃,文章不写了,博士不考了,他们被他们的生活压垮,早早地颓唐了。但是,我不能提醒他们,我只能在路边看着他们,看他们往那个深渊滑动,我甚至不能伸手阻挡。
是啊。无能为力。
我还看见我自己。他说:“你应该做点儿什么,也许可以改变。”我说:“不可能,什么都不可能,我们不可能改变什么,如果可以改变,早就改变了——人间就不是这样的人间。”
我曾经像孩子一样生活,总是觉得我面对的世界太高大,太权威,我需要寻找给我糖吃的人,寻找牵着我的手走路的人,需要可以让我倒下休憩一下的肩膀和胸怀,但是,我像孩子一样在人间寻找,找来找去我原先以为是爱的那个东西,后來发现原来是让世界更为狰狞的恨。
其实,人有什么能力爱人呢?他的爱,如果不融入更高的爱,只不过是恨的另一面而已。
从这个意义上说,爱和恨,在人间是一样的。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我想那更高者已经完全为我们安排好了,我们相互间的,什么,都应该承受——注定不能改变,又何必去改变呢?
看了李杨的《盲山》,被人贩子卖到山里的女大学生在山里的遭遇,她爬到了公交车上,向众人呼救,但是,大家袖手旁观,看着她被抓走,她被贩卖,被强奸,都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的啊。白雪梅能相信什么呢?她谁也不能相信,那两个人贩子自然不能相信,但是,那些“淳朴”的村民呢?那些淳朴的村民不能相信,因为他们没有上过学,没有法制意识。那个中学毕业有理想有抱负的教师黄德诚呢?他只是觊觎她的肉体,根本没有精神力量去履行他的诺言。那个邮递员呢?他把白雪梅的求救信还给了她的“丈夫”黄德友,仅仅为了几只鸡。
她真的是没有什么可以相信的了。四周都是冷漠。
当然,电影还是有亮色的,那个小孩,那个稚气未脱的小孩,他还没有受熏染,他还有本能的同情和怜悯。也许他在那些村民的眼睛里应该是这样的:他年幼无知,被白雪梅的鸡蛋给骗了,做了蠢事。
由此,想到一部美国电影,电影中主人公被总统召见,总统试图通过威逼利诱来压迫他屈服,试图让他放弃向议会检举揭发总统的意愿。但是,这位被召见的、地位卑微的军官,他拒绝了总统。
总统说:“你怎么能拒绝我?我是总统!”
这位军官说:“对不起,总统,我的确必须拒绝你,因为我不能拒绝上帝。”
【原载2008年7月22日《今晚
报·副刊》】
题图 / 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