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大地之子黄汲清的九十年风雨与辉煌

2007-12-29

中华儿女 2007年1期

  2006年,在新世纪召开的第一次全国科学技术大会上,国家主席胡锦涛将“陆相成油理论和应用”与两弹一星、载人航天、杂交水稻、人工合成牛胰岛素等一起,列为新中国成立以来最重大的科技成就之一。
  “陆相成油理论”的提出者,就是黄汲清。正是在他的理论指导下,大庆油田得以及早发现。从1904到1995年,在长达91年的人生历程中,他走出巴蜀,奔向北京,周游世界,用自己的双脚,一步步踏勘中国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在每一个历史动荡、变革的关头,他的生命始终与中国的地质事业融为一体,在地学与石油领域佳作迭出,取得了卓越的成就与荣誉:1982年,他荣获全国自然科学两项一等奖和一项二等奖;1994年,他荣获陈嘉庚地球科学奖;1995年,他与钱学森、王淦昌、王大珩一起,荣获首届“何梁何利”成就奖……
  
  年少志高
  
  80多年前,1921年夏,江轮蜀通号上,几位少年坐在船头,心随浪高。
  其中一位气宇轩昂的少年,名叫黄德淦,他出生在四川省仁寿县一个书香门第,祖父和父亲都是清朝秀才,长期教书,在当地有一定名望。
  黄德淦自幼饱读诗书,在父亲进步思想的影响下,从小就显示出与众不同的气度。一次,老师在课堂上提问“飞蛾扑火”的寓意,同学们都回答“自取灭亡”,唯独黄德淦答“不畏牺牲,向往光明”,令老师颇觉意外,感到这孩子年少志高,必有作为。
  同学有一册中国地理图,黄德淦借来看,爱不释手,竟用薄纸细心地一省一省地将地图描绘下来,予以珍藏。当时,中国国土形似一片秋海棠叶,从此这片秋海棠叶就深深地印在德淦心中,永不褪色。
  “五四”运动一声号角,将新文化运动及对民主科学的追求传遍神州,身处四川的黄德淦决定东出夔门,北上京师。
  1921年夏,年仅17岁的黄德淦背上行李,惜别家乡,与几位同窗好友一起,由成都到重庆,乘江轮过武汉到北京,寄宿在前门外四川会馆。
  当时,德淦的志向是报考北京大学,但时值暑假,北大尚未开始招生,而北洋大学的招生广告却张贴在会馆中,于是,德淦赶往天津报考,并被录取。
  北洋大学是一流的工科大学,学制六年,头两年是预科,德淦先进入预科学习,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却不承想在北洋学潮中被开除学籍。
  为救中国,一腔热血,恨不得撒在这块土地上,结果却被扔出学校大门。政治的腐败,政客的丑恶,在德淦眼前暴露无遗。报国无门、救国无路,黄德淦彷徨在人生十字路口。
  1924年,在走投无路、囊中羞涩的窘境中,黄德淦再次来到北京,在朋友的资助下,考入北京大学地质系。从此,黄德淦改名“汲清”,走上“科学救国”的道路,展开了他70余年的地质人生。
  当时,在中国,地质学是一门新兴的、正在蓬勃发展的学科。当黄汲清进入北大时,教师中已有王烈、朱家骅、葛利普、李四光、孙云铸,学长中有赵亚曾、田奇镌、杨钟健等,学友中有朱森、裴文中等;地质调查所有章鸿钊、丁文江、翁文灏和谢家荣、王竹泉等地质十八罗汉;中国地质学会也刚成立不久。良好的学习环境,周围的良师益友,相互切磋的学术气氛,潜移默化地影响着黄汲清的成长。
  北大四年,黄汲清勤奋好学,刻苦钻研,如其名“汲清”那样广纳新知,博采群书。除课堂学习外,每学年还必进行野外地质旅行,先后考察了北京西山、山东泰山、淄博煤田、内蒙大青山、大同煤田、北票煤田等。
  
  才华初露
  
  1927年,大学三年级时,黄汲清在《中国地质学会志》上以英文发表了他的首篇学术论文“北京西山之寒武纪及奥陶纪地层”,获得中国地质学会和农商部地质调查所140元大洋重奖。
  1928年夏,黄汲清以优异的成绩从北京大学毕业,进入地质调查所。到所不久,就随王竹泉赴东北考察辽宁本溪和阜新煤田。他们翻山岭,越河滩,两次穿越煤田,测量地形,查明地层层序,了解构造轮廓和煤系分布范围。
  1929年春,在完成本溪和阜新煤田地质报告后,黄汲清又随学长赵亚曾踏上了西南考察的征途,先后踏勘了陕、甘、川、康、滇、黔等地,为时一年又_一个月,徒步万里,翻越了峰高谷深的秦岭、大巴山,涉过激流汹涌的白龙江、金沙江,穿越人烟稀少的原始森林,踏过土匪出没的不毛之地,纵穿四川盆地,二渡贵州赤水河,获得了极为丰富的第一手地质资料和大量化石标本。
  在踏勘途中,赵亚曾在云南昭通惨遭土匪杀害,将鲜血撒在了攀登科学高峰的荆棘道路上。身在四川叙永的黄汲清获得这一噩耗后悲恸欲绝,但他未被艰难险阻吓倒,肩负同伴未竟的事业,继续奋勇向前。只身一人,下云南、入贵州,随后又并入丁文江率领的川广铁路勘查队,终于出色完成了调查任务。
  1930年7月初,完成长达15个月的野外调查后,黄汲清回到北平地质调查所。为了纪念赵亚曾这位杰出的学长和战友,他以赵亚曾为第一作者,完成了《秦岭山及四川地质之研究》的专著和地质图册,这是我国区域地质之重要经典。
  此后,黄汲清在大量第一手资料基础上,潜心于室内研究和著述。在桌案两端堆起厚厚的参考书籍,正面望去,只见黄汲清在两座书山的夹缝中埋首疾书。从1930年夏到1932年夏,短短两年时间,黄汲清就写出6部达世界水平的专著。
  其中,《中国南方二叠纪地层》是我国第一部断代地层总结,把中国二叠纪地层作了系统划分和对比,初步奠定了中国南方二叠纪地层的研究基础。
  当时,二叠纪地层研究在国际上是薄弱环节,黄汲清在西南考察中获得大量化石,测制许多剖面,参考前人成果,作出了全面总结。在当时,是世界上这个研究领域中最先进最系统最可靠的总结之一,立刻得到国内外地学界的一致好评。
  当年,黄汲清才年仅28岁。这位青年才俊引起了各方瞩目。
  
  游学欧美
  
  在丁文江、翁文灏的建议和支持下,1932年夏,黄汲清接受中华教育文化基金会的选派,由上海乘船赴欧洲留学。
  构造地质学是地质科学中最基础也是最前沿的学科。黄汲清决定选择构造地质学作为主攻方向。他先入伯尔尼大学,后转入浓霞台大学,投师于世界著名地质学大师阿尔冈门下攻读博士学位。
  留学三年,平静安宁的环境,诚挚友好的气氛,和平自由的生活,使青年地质学家黄汲清十分陶醉。但每当明月高悬,繁星闪烁在天空,黄汲清思念祖国之情便油然而生。祖国也有一样美好的河山,也有一样勤劳而酷爱和平的人民,为什么祖国这么弱,这么穷,长期受帝国主义欺负?
  那时,他虽然无法解答这样的问题,但有一条是明确的,祖国缺少现代科学技术和人才,一定要抓紧时间学好本领,报效祖国。
  1935年夏,黄汲清以法文写成博士论文《瑞士华莱县素女峰——破金瓜峰地区之地质研究》,顺利通过答辩,并获得博士学位。
  依依惜别恩师,离开瑞士后,黄汲清用节省下来的生活费,先后考察了比利时、英伦三岛、美洲新大陆。
  当时,他已认识到石油资源是矿产资源的重中之重,美国当时是世界石油理论和生产的头号大国,学习先进的石油地质理论和经验,以用于未来祖国的石油勘查,这是黄汲清为自己设定的目标之一。
  1937年底,黄汲清被任命为中央地质调查所所长。翌年二月,中国地质学会在长沙举行第14届年会,黄汲清当选为理事长,至此,年仅34岁的黄汲清已成为中国地质学界的主要领导人。
  1938年夏,日军突破九江江防,武汉告急,黄汲清再次组织地质调查所员工进行第二次搬迁,他们仍租用民生公司轮船,逆长江而上将调查所搬到重庆北碚,在那里度过了艰苦难忘的八年时光。
  在北碚,作为所长,黄汲清布置和开展了大量矿产资源调查和地质工作。在他的带领下,建成了中国第一个工业油田——玉门油田。玉门油田是中国人创建的第一个工业油田,是中国现代石油矿藏开发的第一个里程碑,在抗战期间为国家提供r急需的油品,特别是为解放后新中国石油工业大发展储备了宝贵的石油技术力量,被人们称作中国石油工业的摇篮。
  1938年底至1939年初,黄汲清携陈秉范一道,到四川巴县石油沟一带开展石油天然气调查,发现了隆昌圣灯山构造,与人合作建成了中国第一
  
  肩挑大梁
  
  1936年1月,黄汲清出色完成了欧美学习羽考察的重任回到祖国,遂被任命为中央地质调查所地质主任,肩负起国家一线地质矿产调查的重任,亲自率队先后调查了浙江、江西、湖南、广东、广西、贵州等地的地质矿藏。
  1937年7月,中日战争爆发。战火逼近南京时,黄汲清临危受命,组织地质调查所员工进行第一次大搬迁。他与卢作孚联系,租用民生公司船只,不分昼夜将所里的仪器设备和书籍资料装箱上船,亲自押送至武汉,转运至长沙,借用湖南地质调查所简易房合,将所安顿下来。
  
  佳作迭出
  
  身为所长,黄汲清必须每隔两三周到重庆经济部向部长翁文灏等上司汇报工作,不免接触国民党官场。当时重庆作为战时陪都,党政军达官显贵麇集于此,人浮于事,互相倾轧,争权夺利,乌烟瘴气。
  1940年,黄汲清毅然辞去所长职务。这在当时国民党官场实属罕见。但黄汲清以从事地质科学为一生之抱负,他坚定不悔地走出了这一步。辞去所长职务后,黄汲清把全部精力投入到野外工作和室内科学总结。
  1941年夏,黄汲清率队踏上了河西走廊石泔考察的征途。他们沿河西走廊西行,一路考察,在玉门及周边安西,敦煌,白杨河等地作了详细调查。这次玉门石油调查为以后陆相生油理论的提出提供了初步地质基础。
  1942年11月,黄汲清率领专业精英组成新疆石油地质调查队,赴新疆考察。这是由中国人第一次组成自己的科学考察队对我国西部边陲进行的科学考察,意义相当重大和深远。
  回所后,黄汲清马不停蹄抓紧总结这次考察成果,于1943年10月完成了著名的《新疆油田地质调查报告》,提出了陆相生油论和多期多层生油论。
  在20世纪40年代以前,根据当时全世界的已知经验,几乎所有具经济价值的油田均来自海相沉积,尽管陆相地层也可以生油,但尚未见具工业价值的油田出现。因此“海相富油,陆相贫油”是当时地学界的普遍认识。
  这一点在中国又表现得格外突出。1915年美孚石油公司投入大量资金和人力,在当时中国唯一产油的陕北地区打了七口探井,未有收获,败兴而归。1922年美国斯坦福大学布莱克威尔德教授来中国进行地质调查后发表了《中国和西伯利亚的石油资源》一文,断言“中国贫油”。他的断言一时成为国际定论。
  中国地质科学工作者们也曾质疑过陆相贫油论,但始终难于翻越陆相贫油这道理论障碍。黄汲清等地质科学工作者提出的陆相生油论和多期多层生储油论冲破了传统的陆相贫油论的束缚,丰富了世界石油地质理论的宝库,成为指导新中国首轮全国石油普查工作的可靠理论依据。
  1943年11月,黄汲清开始撰写他前半生的代表作《中国主要地质构造单位》,这是他对前半生丰富实践和理论的一次全面总结。1945年2月完成,费时14个月。
  这期间,中日战争已进入最后阶段,条件非常困难,生活极为清贫,黄汲清的第三个孩子也在那时出生,日军轰炸机仍不时进行骚扰,尖锐刺耳的防空警报一拉响,黄汲清马上卷起文稿,和夫人一起抱着孩子,带上随时准备好的用品,随人群躲进拥挤的防空洞,在洞中他没有中断自己的思绪,不理会外面飞机呼啸轰炸,仍然在昏暗的桐油灯下继续写作。
  没有参考资料,就凭着记忆来写。孩子们睡了,夫人陈传骏守护在身旁,尽可能分担他的一点劳动。这位出身大家闺秀,毕业于北平女子师范大学经济系的才女,自从1937年12月在长沙与黄汲清结婚后,就把自己的命运同丈夫的命运结为一体,丈夫的事业,就成为她自己的事业。就是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黄汲清完成了这部在国际上被誉为“亚洲大地构造研究史上具划时代意义的经典著作”。
  1947年5月,黄汲清回到南京地质调查所,继续主持百万分之一国际分幅地质图和三百万分之一中国地质图的编制。
  地质图是所有地质工作的最后总结,是地质工作的结晶和表现。它不仅是找矿和开矿的基础,也是评价一个国家地质水平的标准。因此,地质图的编制是一项浩大的地质“系统工程”。
  这项工作早在1936年就开始酝酿,当时在中央实业部地质调查所下组成了“中国地质图编撰委员会”,黄汲清以副主任的身份(主任是翁文灏)主持这项工作。由于抗日战争的爆发,这项工作被完全搁置下来。
  抗战胜利后,黄汲清刚刚完成他的《中国主要地质构造单位》著述,就马不停蹄地开始了这项工作。这项工作既没有设专门机构,也没有专项经费和专门编制,当时留在北碚的主要地质负责人只有黄汲清一人,他将几乎所有留在北碚的地质人员都组织起来紧张地投入这一工作。后来,这批年轻人大都成为新中国地质事业的优秀人才和骨干力量。
  1947年,中央地质调查所由北碚回迁南京后,在黄汲清领导下,绘图工作继续紧张进行。从收集资料,编写卡片,分析地层系统,直到编图例,清绘,出版,审校等,黄汲清都是亲自动手。全部图稿在解放前夕基本按计划完成,它是以黄汲清为首的地质工作者向新中国献上的一份厚礼。
  (未完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