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彝族女性的两个版本
2007-12-01陈鼎波
陈鼎波
我去过大凉山,对那里的山水和人们留有极其深刻的印象。当有这两本书置于案头,其中的各种描写与叙述,尤其是提及大凉山具体的景致之处,便能勾起不远的记忆,也促使以文字的表述来探察和思索……
四川省雷波县,是深处大凉山彝族地区的一个县。那里的彝族同胞生活在高山与峡谷之间,他们崇尚火,有火一般热烈的性格;他们又极其的恬静,显示出内心世界似泉洗一般的清灵。吉胡•阿莎与鲁娟,就是生长在那里的两位彝族女性,一位当过刑警、漂过长江、在北京上过大学、在巴黎出版过文集、曾在伦敦与剑桥居住、做过房地产商、在国外的十几年中游历过10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传奇女子。而鲁娟,则是一位新生代的女诗人。初读其诗,并不察觉是出自一位80后的作者之手,因为那些长短不一的句子,经过她的排列,显得极为深邃与耐人寻味。那种独特的立意视角,以及明显的地域色彩的表露,更使人刮目相看。待你阅读过她的诗集《五月的蓝》,就不能不对这位彝族女诗人的母族情结与诗赋情怀所感染。那种女性独有的细腻,以及对世界,对母族,对人生,以致对她所能接触到一切外部事物,都能够有一番独到而深刻的体察。的确,只有根植民族的沃土、根植内心世界的直率流露、根植对生命、对亲人,乃至对万事万物的热爱,才会有如此读来令心灵震撼的文字吧。
《吉胡•阿莎》:“我要做我想做的一切”
我要做我想做的一切,这句话没有用叹号结尾,但是依然显得那么的有力和坚定。这就是吉胡•阿莎,一位具有传奇色彩的彝族女性,且看她对自己的一段描述:“尽管心碎过千万遍,眼泪足以浇灌我的橄榄山园,我仍然像大凉山那只孤独、坚韧、顽强的山鹰一样,全身血淋淋的,蹲在寒冷、高不可攀的岩石上,双眼直视着不动,一动不动,等待着宝贵的重生,等待着脱胎换骨,等待着涅炏……”短短的几行字不难看出,这位彝族女子具有怎样的内心世界和不俗眼界。
扬子江的女儿注定了的搏击命运
率性而为,具有盖过男子气概的吉胡•阿莎,从担任刑警队的侦察员开始,既表现出了这种卓尔不群的特点。而在她20岁成为首次全程漂流长江探险队中唯一的女漂流队员时,更显示了超人的胆识和不羁的秉性。扬子江,就是长江,在其上游被称为金沙江,蜿蜒在云南与四川的大山之中。万里长江从青海高山之巅东奔入海,流经四川的地方,正好经过阿莎的故乡,四川雷波。从小谙习水性的阿莎且不肯服输的个性促使她自告奋勇的报名参加长江首漂。当她面对受理人员的问讯,她也振振有词:“代表少数民族,代表伟大的妇女同胞……”这些文字其实绝非妄加虚言,阿莎也绝非是一时的冲动,以后的训练,出生入死的漂流,从通天河到虎跳峡,在到长江入海口,一路生死相随的急流险滩就是最好的证明。
从此,阿莎便开始了数年的“漂流”命运,这段岁月带给她的,将是欣喜、刺激、成就感等等,其中也不乏失落、惆怅与无奈。但是这位彝族女性,总能以更新的姿态来看待她所经历的一切。正如她所描述的,如山鹰般的坚韧、顽强的活着。
“我的大学”
不断追求进步与自我提升,是吉胡•阿莎的秉性。在经历了长江漂流这一壮举之后,她的视野开始进一步拓展,外部广大的空间及未知领域是吸引她求学的原动力之一。继而,她被中央民族学院破格录取。当录取通知书因为种种原因未能邮寄到她手中的时候,阿莎再也按捺不住了,她决定立即动身,搭汽车、挤火车,赶到了北京,来到了向往已久的大学。“千辛万苦拼下来的这个小床位,比我住过的那些高档安逸的高级宾馆还要舒服百倍。为了这个大学梦想,我都有一种付出生命的感觉。”然而,这只是一个开端,当大学梦想变为现实以后,也随之改变了阿莎的人生轨迹,以后若干年发生的种种或欣喜或伤感的事情,也是随着大学梦想的实现而步入她的生活。参加过长江漂流的名气使阿莎有机会参加一些大型的涉外场合,在那里,她绽开了美丽的情愫,异国情缘也就此上演。
“幸福如同水中之月”
水中月与镜中花固然美丽,但是毕竟是幻化而成,美妙却不真实。阿莎在经历了巴黎出版文集、巴黎圣母院的传奇婚礼、成为两个可爱女儿的母亲、伦敦与剑桥房地产投资的盈利等等欣喜之后,婚变成为她重新看待人生的转折点。面对曾经相恋的爱人的背叛,以及被剥夺的母爱……在激烈的诉讼过后,她选择了最具理性的对待方式,冷静、释然、包容依然占据着阿莎的精神境界,她选择了回归。
回到凉山
西昌邛海泛起的连天碧波令人神往,见过的大体都会爱上它,况且对于一位生于斯长于斯的阿莎。阿莎的与众不同就在于坚持自己的想法并敢于把它变成活生生的事实,邛海畔的橄榄园便是她现在经营的精神之园。在这个天空下,这片土地上,她更能以最饱满的热情经营自己的人生。
《五月的蓝》:飘落于大凉山的睿智精灵
蓝色代表什么?神秘、忧郁、静谧……大凉山起伏的群山、害羞而热情的彝族同胞、乡间山路上飘荡的查尔瓦、令外人陌生的彝语……所有这一切,都是大凉山独有的符号,以及留给我的种种记忆。而当打开彝族年轻女诗人鲁娟(彝族名阿赌阿喜)的诗集《五月的蓝》,引领思绪飞扬的,便是她那一段段长短不一的诗句,透过那些诗句,大凉山诱人的气息仿佛沁入五脏六腑,醍醐灌顶般的浸入思想的深处。
鲁娟最新出版的诗集《五月的蓝》,是她近年来诗歌创作的集成,其中最能使人产生思想上契合的大略是诗人独立思考,颇有见地剖析内心的感受。以《独语》开篇,实则是向读者宣告独立和自强,坚定和不移的信念。
“而如今我以一个女人的身影站立/美丽不可言及/若你以陌生人的方式/误解并攻击我时/我将沉默如水/坚强如石”
常言道女人如水,水虽性柔,但未必不具备至刚之力,往往具有更大的穿透力,水滴石穿就是例证。女性如水般的柔性美态和坚定独立的内心性格巧妙地糅合,通过短短的数十字表露无遗。《独语》虽短,却能引领读者的思域迅速地扩展开来,阅读兴趣会占领你的思绪,促使读者决定看下去的念头,也会疾速蔓延。
《美人》中写道,“虽蓬头垢面/不掩天姿国色”。在这组诗当中,鲁娟本能地站在了自己母族的立场上思量自己、观察自己,以及自己的同胞。将诗歌、母族、女性视角巧妙地结合,描绘了《瓮》、《小指甲》、《阿玛》、《在车上》等几个精彩片断。她在《瓮》中写道:爱情这门玄妙的艺术里/女人必须是善于驾驭的主角/她自语道:/“解救一场热爱的唯一的办法/是陷入另一场热爱”……
由此可见,诗人有一种强烈的独立女性意识。性别给予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但是能够以性别视角全面而深刻的省察自己、看待他人、观察世界。能够有如此与年龄不太“相仿”的种种断论,似乎又不是每一个人能够做到的,而鲁娟做到了。
女性诗人的细腻不言而喻,但又没有表现出矫情和盲动,而是冷静和理智的对待,对待自己,对待他人,《在车上》可见一斑:“……瞧,她睁大眼睛的样子多像我年轻时情人/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任凭这些身居山里的男人/活灵灵而本真的赞美/无关于亵渎/下车之前/令他们吃惊的母语的冲动”
有一种美丽的德行体现在鲁娟身上。如何看待自己的同胞对自己的那一段形容?怎样理解那些直白的“叹啧”?而她却忍住的说出母语的冲动,背后显示的,大体是遇到的是本族的人,有着同根同源的历史渊源,还有女性独有的善良和宽容。大概还有女诗人鲁娟对自己的民族,以及操着彝族语言的同胞有一种天然的亲近与宽容,这等的宽容与容忍正是诗人内心世界中最美好的一面。
《美姑组诗》中的《八月安睡于黄茅埂畔》便是以黄茅埂为意象的一段描述:“八月安睡于黄茅埂/安睡于黑色的脊梁,那些光滑/一泻千里的黑色脊梁/传说中由男人之血构成/山神的新娘曾无数次端坐于上/从颜如桃花到白发苍苍”
黄茅埂,位于雷波县与美姑县的交界处,海拔较高,常年积雪。2005年的冬天从雷波返回西昌时,来时路因山体滑坡阻塞交通,只能绕道旧时路,必经黄茅埂。山上大雪,人几乎不能站立,待吉普车的轮子悄然掠过铺满冰凌,且在悬崖边的山路,突然冲破了带有雨雪的云雾,骄阳与湛蓝的天一下子包围过来,仿佛从一个世界到了另一个世界。而那时大凉山的天空出奇的湛蓝,令人不禁屏息。鲁娟诗中提及的黄茅埂,便是我曾经路过的一处,透过她的诗句,不免忆起冲破冰雪的艰险和摄人心魄的蓝色。
《五月的蓝》最后一辑以“信仰”命名。信仰对于鲁娟意味着什么?这里的信仰也许指的不是一种或某种宗教,而是作者对理想、对人生、对自己信念的一种婉转的肯定与坚持。
吉胡•阿莎与鲁娟,均是四川雷波的彝族女性。透过她们的文字,以及文字背后的所蕴含的同与不同,相信一定能够引起读者拾卷而阅,阅而后悦。大凉山,也因为有如此优秀的女儿显得更加的崔巍,更具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