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手

剑　飞

青城一中是青城市的一所重点中学，而夏菊老师所带的高二（1）班，又是这所重点中学的重点班，全市中考成绩特别优秀的学生均在这个班内。最初，全班只有50名学生，可一年之后班容量却猛增加到了65人。这后来的学生都是通过各种关系介绍，“走后门”来到（1）班的。班里原来的同学都管这些后来的学生叫“飞行员”，意为没走“陆地”（录取），全是从空中飞来。新学期刚一开始，校长又将一位学生带到了夏老师面前。这一次夏老师在听了校长的介绍之后，没像以前那样讲不愿接收的话，而是十分愉快地把这位学生留了下来。这位学生名叫曲靖，生得白净、瘦弱，夏老师将他介绍给全班同学后，特意安排他同班长皇甫慕蓉同桌。

“嘿，曲径通幽处，靖哥哥遇上了蓉妹妹，真是巧啦！”

“这小白脸艳福不浅，咱要能和蓉妹妹坐同桌，考试可就不用愁了。”

曲靖听了后面同学的小声议论，眉头不由皱了起来。而皇甫慕蓉心中更不是滋味：又来一个“飞行员”！看他那愁容满面、大病初愈的样子，肯定好不到哪儿去。夏老师怎么让这么一位病夫与她同桌，他跟靖哥哥比可差远了。哼，考试时别想看我的试卷。皇甫慕蓉以为曲靖同那些“飞行员”一样，又是外强中干的货色。然而令皇甫慕蓉意想不到的是，在接下来的几次考试中，那小白脸却是一鸣惊人，门门功课都在95分以上，列全年级第一名。而她，每次考试一直保持着全年级第一名的女生，却排在了第二名的位置上。一时间一直占据在她心里的那种骄傲和自豪，一下子全都变成了懊恼和屈辱，自尊心使得她在老师和同学面前第一次流下了眼泪。尤其是班主任夏老师在考试后对曲靖那总结性的评价，更像一把尖刀，深深地刺痛着她。须知，夏老师口中的那些溢美之词，以前可全是洒在她身上的啊！而现在本该是戴在她头上的光环居然被人夺了去，而夺取之人竟然是被她从来都没用正眼瞧过的同桌，这无情的打击对她来说可真是太大了。不过这样也好，有竞争对手才有刺激性。皇甫慕蓉决定擦干眼泪，同她的对手好好地较量一番，因为她从来都没有输给过谁。可是在接下来的一场表演中，皇甫慕蓉在曲靖面前却是又一次地黯然失色了。

12月25日是圣诞节，24日的晚上，同学们学西方的做法，特意带着蜡烛、糖果，邀请夏老师一起来到班里，共度平安夜。同学们点燃蜡烛，围坐在桌子四周，说着，笑着，吃着，闹着，很是快乐。为了增添节日气氛，夏老师此时提议同学们唱几支歌来活跃一下，于是同学们的目光不由地集中到了皇甫慕蓉的身上。因为大伙知道，在班里，皇甫慕蓉不仅学习优秀，而且歌也唱得好，曾代表班级参加过学校组织的演唱比赛，并得过奖。当下，皇甫慕蓉也不推辞，站起身很大方地为大家演唱了一首《青藏高原》。她的歌声甜美、动人，博得了大家一阵热烈的掌声。皇甫慕蓉唱完，夏老师发现曲靖像想什么心事似的，呆呆地坐在那里不言不语，便叫他站起来也为大家唱上一支。曲靖一开始推说自己不会唱，可在同学们不断的掌声鼓励下，他最终还是唱了一首《烛光里的妈妈》。歌罢，夏老师和全班同学都被震住了，他的歌深深地打动和感染了夏老师和在座的同学们。同学们是在他唱完歌过了好大一阵，才爆发出了一片雷鸣般的掌声。相比之下，皇甫慕蓉的歌虽然唱得也很不错，但感情效果却远远比不上曲靖，皇甫慕蓉高傲的心再一次被曲靖压制了。她对曲靖由开始的心里不服，逐渐地变成了嫉妒和憎恨。她实在搞不明白，他为什么事事都能超过自己？即使是从眼内挤出来的那么一点哗众取宠的虚假眼泪，也能博得大家的喝彩与同情，这究竟是为什么？难道他是超人吗？不！她不相信她的对手永远都这么强大，她要寻找他的弱点。终于有一天，她抓住了他的软肋。

元旦期间，学校准备组织一次迎新年长跑越野赛，学校要求全校所有同学都要参加这次活动。恰巧这时，夏老师外出去参加全国优秀教师教学研讨会，不在校内，因此组织全班比赛的任务就自然地落在了皇甫慕蓉的肩上。赛前,皇甫慕蓉先在全班做了一番动员，因为此次大赛最终要按班级的在册人数评出全校的集体前三名,所以班里任何一名请假的同学都会影响到班级的名次,故而在动员会上,皇甫慕蓉特别强调:为了班级的荣誉,任何人都要参加比赛,不得请假。其实皇甫慕蓉这番话是专门针对曲靖说的,因为在此之前,曲靖每次的室外活动都言称自己腿疼,要向老师请假,所以她这次要借此机会专门惩治一下她的这位对手。

曲靖在听了皇甫慕蓉的賽前动员之后,脸上虽然一度出现过忧郁之色,但为了班级的荣誉,他最终还是按照皇甫慕蓉的要求参加了越野赛。然而比赛的结果,(1)班却只得了全校的第七名,并未进入前三名,因为曲靖在整个5公里的越野赛中拉了全班的后腿,排在了全校的最后一名,整个赛程他是一步一步走下来的,尽管他已累得满头大汗。而皇甫慕蓉却在全校女生中获得了比赛的第三名。赛后,全班同学都用一种鄙夷的目光望着曲靖,而皇甫慕蓉的胸脯却挺得像一只高傲的天鹅，因为她第一次看到了她的对手的失败。

几天后，夏老师从外地学习归来，皇甫慕蓉将越野赛的比赛情况原原本本地汇报给了夏老师。夏老师在听了她的讲述之后，未发表一句表扬或是批评的言论，她来到班里后只是用一种温柔的目光望着曲靖。皇甫慕蓉从夏老师看曲靖的目光中，又一次感到了夏老师对曲靖的偏袒。曲靖在越野赛中跑了全校倒数第一，夏老师为何对曲靖连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呢？难道就因为他的学习成绩好吗？须知，一位好的学生可是要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呀。皇甫慕蓉对夏老师有了更多的看法。

这一天周六，班内打扫卫生。以往打扫卫生时夏老师总是安排曲靖干一些擦黑板或扫地的轻活，这一次夏老师因校长找她谈话，便把打扫卫生的工作交给了皇甫慕蓉去分派。皇甫慕蓉由于对曲靖心存芥蒂，她特意安排曲靖擦门顶最高处的玻璃。曲靖没有任何推辞就接受了任务。他先搬了一张桌子蹬上去，但却够不着玻璃，随即他又在桌子上放了一个凳子，然后艰难地爬了上去。这一次他虽然够着了玻璃，但仍需要立起脚尖来才能擦到玻璃顶端。然而就在曲靖立着脚尖，专心致志地用抹布擦玻璃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一位去教室外面打水的同学，不知室内的曲靖在“高空作业”，提着一桶水从外面推门进来，只听“咣”的一声，门撞上了桌子，站在桌子上的曲靖猝不及防，立时从晃动的桌子上摔了下来，当场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皇甫慕蓉闻讯后急忙赶了过来，她见曲靖躺在那里不动，认为他是在故意作态，不但不去扶他，而且还挖苦他几句：“你至于吗？一个大男生，摔一下便躺下来装熊，我们女生也没你这么娇气的。”“皇甫慕蓉，你不能这么说同学。”这时夏老师不知什么时候也赶了过来，她见曲靖躺在地上，赶忙俯下身去扶他，并嗔怪地责备道：“谁让你上那么高擦玻璃的？”看到夏老师对曲靖这么关爱，皇甫慕蓉再也忍不住了：“夏老师，您怎么总是护着他？他是故意装出来让大家看的。”“胡说！”夏老师听了皇甫慕蓉的话之后，脸色顿变，她“刷”地一下将曲靖右腿的裤管掀起，“你看看他的腿。”皇甫慕蓉目光扫过去，却一下子惊呆了，原来曲靖的右腿竟然是假肢！夏老师见皇甫慕蓉红着脸呆呆地站在那里，再没有过多地责备她，她扶起曲靖后将皇甫慕蓉叫到了办公室，向她讲述了曲靖的故事。

曲靖原在江川市上学，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他出生在一个警察家庭，他的父亲是江川市赫赫有名的公安局长，曾指挥破获了江川市的多起贩毒大案。贩毒分子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为了报复曲靖的父亲，毒贩们在曲靖与母亲一起外出的路上，凶残地制造了一起车祸，将曲靖的母亲当场撞死，曲靖也被撞成重伤，失去了右腿。为了避开贩毒分子的疯狂报复，防止他们再次对曲靖下毒手，上级领导秘密将曲靖送到了青城市他的姑姑家居住，因此曲靖来了青城一中。为了保守机密，同时也是应曲靖的要求，夏老师没有将曲靖的伤残情况向同学公开，而是暗中对他加以多方保护。可她没想到由此却让皇甫慕蓉产生了一系列的误解，所以夏老师今天特意单独找来皇甫慕蓉，向她讲明曲靖的情况，以免造成更深的误解。

皇甫慕蓉在听了夏老师的讲述之后，早已泪流满面。现在她什么都明白了：曲靖在圣诞晚会上那痛苦的表情，在越野赛上那一步步走到终点的艰难步履，以及擦玻璃时所表现出的临危不惧，犹如影片一般一幕幕地展现在了她的眼前，她真后悔呀！为自己过去曾一次次地错怪、误解和伤害她的对手而感到了深深的自责和愧疚——那么一个强有力的对手，原来他却是……她在暗恨自己做人失败的同时，也为对手在困难面前所表现出的那种坚韧不拔的顽强意志而深深地感动着。

“别哭了！”夏老师为皇甫慕蓉擦去了眼角的泪水，“记住：再强的对手也有他弱的一面，你要学会善待和宽容。”

“老师，我记住了。”皇甫慕蓉听了夏老师这一意味深长的话之后，仿佛自己一下子长大了许多。 ■（责编：文讲 图：薛志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