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仅仅是“起步”

张琏瑰

“2•13共同文件”的执行是值得欣慰的事，但还远未触及实质问题和关键步骤，一切仅仅是“起步”，而且是“原有问题开始解决”和“新问题又在产生”两方面同时“起步”

近期，围绕朝鲜关闭并封存宁边核设施以及相应工作，朝核外交出现了近年少有的热闹场面。媒体对此作了充分的渲染，有学者也撰文认为朝核问题的解决已出现了突破性进展。

但是，大凡对朝核问题的历史有所回顾，特别是对1997年展开的“四方会谈”失败教训有所记忆的话，都会感到，目前这种热闹场面固然表明“2•13共同文件”正在被执行，是值得欣慰的事，但朝核问题的解决远远未到欢呼胜利的时候，甚至还远未触及实质问题和关键步骤，一切仅仅是“起步”，而且，是“原有问题开始解决”和“新问题又在产生”两方面同时“起步”。

首先，许多人认为朝鲜已做出了“弃核换补偿”的抉择，因此现在的每一步进展都是朝着朝鲜弃核这一目标前进。但是，对“弃核”这个关键词的理解却存在盲点。自从核试验以后，朝鲜便宣称自己是“堂堂正正的核国家”，从未明确表示愿意放弃核武器，倒是表示过“试验核武器不是为了放弃”。朝鲜正式承诺仅仅是“以和平的方式早日实现朝鲜半岛无核化是各方的共同目标和意志”，“以最终废弃为目标，朝鲜关闭封存宁边核设施”(仅仅指宁边)，“放弃核计划”(放弃的是计划，而非核武器)。所谓“弃核”的說法只是外界的理解和概括。假如至今朝鲜并无放弃核武器的打算，那无论是“2•13共同文件”还是当前热闹的外交场面，都有可能是朝鲜的一种战术选择。

其次，共同文件虽然规定了“行动对行动”的原则，但迄今为止在贯彻“2•13共同文件”中，有关各方的行动并没有严格遵守“同质、同步”的规定。朝鲜核试验后韩国方面停止对朝援助，但在“2•13共同文件”签署后，韩朝恢复了部长级对话，韩方决定在春耕前向朝提供30万吨化肥援助，还准备按协议向朝提供5万吨重油。美朝邦交正常化谈判也已开始，根据双方达成的协议，从理论上说朝鲜已可以取回其存在汇业银行的2500万美元。此外，美国将从援助恐怖主义名单中删除朝鲜，解除根据《对敌国贸易法》对朝实施的制裁，以及实现两国关系正常化等等。但迄今为止，朝鲜的行动仅仅是邀请巴拉迪访朝，双方的付出存在着是否可逆的质的差别。

除物质利益外，朝鲜还获得更有价值的东西：朝鲜铤而走险进行核试验后，在未做任何让步的情况下消除了遭到武力制裁的可能性；几乎将安理会1718号制裁决议变成了一张废纸；成功地拖延了时间迫使有关各方事实上默认其核国家地位，等等。由此可见，直到未来几轮六方会谈开始谈及朝鲜弃核的实质性问题，并取得实际成果之前，付出和收获在相当程度上是单方面的。这种局面预示着朝核谈判的两种可能：前进到终点，或者后退到始点。

第三，朝鲜核问题是一个安全问题，其解决的基本思路应该是“弃核换安全”，即朝鲜放弃其核武器和核计划，美国和其他有关国家为之提供安全保障或是集体安全保障。但是，许多人为了谋求“一揽子解决”问题，把本质上属于双边问题，且与安全问题相距甚远的经济合作、人道主义援助、邦交正常化等等其他问题放到一起，结果使问题更加复杂和难以解决。比如，绑架人质问题是日朝间一个极难逾越的障碍，日朝河内会谈因此破裂，它对朝鲜核问题所产生的负面影响是不言而喻的。美国以“洗黑钱”等名义对朝鲜进行金融制裁，这件事与朝鲜核问题关联不大，但朝鲜执意把它同核问题挂钩，并得到了有关国家的认可。于是，最近金桂冠宣称，美国全部解除对朝金融制裁是朝履行共同文件封闭宁边核设施的先决条件。朝鲜此说是不是在为履行诺言设立新的条件呢？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第四，朝鲜核问题从本质上说是一个核扩散问题，涉及东亚地区各国切身的安全利益，当然包括中国的安全利益。因此，长期以来中国非常正确地坚持维护朝鲜半岛无核化，积极参加并推动旨在和平解决朝鲜核问题的六方会谈。但是，也有人把朝核问题仅仅看作是美朝关系问题，主张由美朝双边谈判解决，中国不要介入，至多做劝和促谈工作，这实际上是在中国切身利益方面自我边缘化。现在，美朝间真地开始双边谈判了，并且有了结果：美国宣布解除被封存在澳门汇业银行2500万美元的冻结，让朝鲜得到了它想要的东西，但把2500万美元这块烫手的山芋推给澳门去处理；同时将汇业银行置于了死地，对其严厉制裁，禁止美国金融机构与之发生业务关系，禁止它直接或间接进入美国金融领域。经验证明，遭此制裁的银行将极难逃脱倒闭命运。

美朝握手言和，而汇业银行替人服刑，这种结果颇应引起人们的思考。

(作者系中共中央党校国际战略研究所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