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嫂开店

胡海林

柳嫂在村道与国道交汇处的岔口开一小酒店。“小龙工资低，种田不赚钱，俩个儿女正在上大学。我是卢俊义被逼上梁山，开小酒店补贴家用。”柳嫂如是向来来往往的路人笑着解释说：“有时间和机会，来小酒店歇歇脚，捧捧场。”小龙是柳嫂的老公，在远方的铁路部门工作。

柳嫂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特别是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人一眨一眨地转动像会说话似的。她有一手精湛的厨艺，小酒店的酒菜货真价实。没遭日晒雨淋，日子过得舒适而开心，半老徐娘的柳嫂，像熟透的红樱桃，浑身散发成熟女人特有的风韵。柳嫂话语如珠，整天与来小酒店用餐的客人插科打诨，生意十分火爆。

那晚，月上柳梢，柳嫂搞完店里卫生正准备关店门。一辆红色嘉陵摩托呼地冲店门边停住，下来三位男青年，领头的是脸上有疤痕的男子，三人大摇大摆地走进店里，傲慢地说：“老板娘，有什么特色菜，尽快炒来，哥们饿啦。”

柳嫂小心地说：“我准备关店门，你们另找一家吃饭吧。”

疤痕双眼一鼓，气汹汹地说：“怕哥们几个不数钱？”他呼地拉开手中提包，掏出一摞老人头摔桌上说：“我用钱砸死你都能！”

“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柳嫂不悦地捅开已封好的炉火，打开冰柜说：“你们来点菜。”

疤痕男子不耐烦地说：“你点好菜炒得了，别啰嗦。”柳嫂不再说话，麻溜地忙活起来。很快，炒血鸭、辣椒炒肉和家常鱼三个热气腾腾的荤菜端上桌。疤脸男子一筷菜入口，面露喜色，高兴地说：“老板娘，手艺不错，你开店多久啦？”

“哥们走南方转一圈，就是大半年，怪不得眼生。”疤脸男子大大咧咧地说：“我叫疤子，这一带开酒店的老板都知道我，你怎么称呼？”

“柳嫂。”

“柳嫂，有意思。”疤子笑嘻嘻地说：“我原以你脸嫩叫柳姑。”柳嫂懒得搭理，埋头搞卫生。

“柳嫂，这店里就你一人呀，有没有小姐？”

“我这儿不请小姐。”柳嫂厌恶地说：“你们吃完没有，我关店门啦。”疤子板着脸说：“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转而嘻皮笑脸地说：“你一人怪寂寞的，要不，哥们今晚陪你，价钱你开口为准，怎么样？”

“你嘴巴干净些，我儿女年龄有你大。”

“我们就想尝尝嫩牛啃老草的滋味。”

“你们给我滚出去！”柳嫂双眼喷火，恼怒地说：“你们撒野找错了门！”

“你以为我们当真那么下贱泡你呀！”疤子见柳嫂秀眉倒立，不怒自威，悻悻地说：“哥们，走吧。”

“你们想空手套白狼呀，那不行！”柳嫂伸手拦住疤子，说：“你们付完钱才能走。”

“天下奇闻，你出门问问，我疤子在这一带酒店吃饭从不花钱。”疤子凶神恶煞地说：“我实话告诉你，我愿在你这吃饭是看得起你，否则，你这店没法开！”

“我们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我的一双儿女读大学正需钱，客人吃饭不数钱，我开什么酒店呀?”

“你还真蛮横呀。”疤子一使眼，俩名同伙挥拳欲打柳嫂。柳嫂麻利地从案板上抄起雪亮的菜刀，迎着拳头砍去，嘴里说：“看你拳头硬，还是我菜刀利！”

疤子被唬住，还真没遇见这么不要命的女人呢。扔下一张老人头，恶狠狠地说：“我以后再来收拾你！”灰溜溜地开着摩托车跑了。

围观的人群被吓出一身冷汗，纷纷劝说：“柳嫂，你得罪疤子，最好关门走人，不然，有你吃亏的日子。”

事后，柳嫂才晓得，疤子是这一带的地头蛇，专收保护费。半年前，因砍伤人，才跑到南方避风头。

柳嫂依然开店。不过，她已给派出所报了案。所里说，下回疤子再来，你先稳住他，想法再通知派出所，我们正在抓他。再者，柳嫂准备几把锋利的菜刀，放在案板随手可拿到的隐处。真遭疤子一伙报复，大不了鱼死网破。

一切风平浪静。

柳嫂勇斗疤子的精彩情节被传开，她的生意越发火爆了。餐饮市场有限，此消彼长。另外几家跟风而开的小酒店生意十分冷清。嫉妒呀，堂堂的男子汉不如一个半老婆姨，心态不平，就会产生仇恨。

谣言渐起：“疤子为什么不报复柳嫂呢，俩人早就有一腿。俩人动刀子，是因为疤子白睡了柳嫂不说，还想侵占她的钱财。”三人成虎，谣言传遍相邻的村庄，只有柳嫂一人蒙在鼓里。

那天，小龙回家休假，久别胜新婚。柳嫂早早地关上店门，俩人激情汹涌，缠绵到黎明，述说离别苦相思情。第二天起床，对镜梳妆，一夜冒出两个墨似的黑眼袋，俩人相视一笑，柳嫂忙用眼影遮盖。

小龙回家看望父母，柳嫂依然开店。傍晚时，小龙阴沉着脸回到酒店，脚未洗，饭不吃，倒床便睡。柳嫂坐到床沿，摇小龙，娇嗔地说：“都老夫老妻啦，有什么话不能明说，犯得着生闷气？”小龙翻身坐起，红着双眼说：“你干的好事，专给我戴绿帽子。”

“这从哪说起呀？”柳嫂双眼一红，委屈的眼泪刷刷地往下掉。小龙见状，便把听到的谣言述说一遍。

“这样的谎言你也信？”柳嫂颤声地问：“疤子多大，论年龄，我该当他的母亲。”

“开始，我也不信，自己的女人，我心中有数。何况，疤子是什么货色。”小龙点燃手中的烟，深深地吸一口说：“可胡家坪的老少都这么说，我信谁？无风不起浪，平地三尺波，绝不是空穴来风。你若真为这个家着想，就别开这小酒店了。回胡家坪，安安心心地种几亩田，熬到儿女大学毕业，就随我到单位养老。

“可儿女的学费怎么办？”柳嫂说：“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现在就是借钱都找不着门。”为了供儿女读书，家里负债累累。

“儿女的学费，我来想办法筹。”小龙铁板钉钉地说：“穷死饿死，我是决不允许你开这小酒店了！”

“我再也经不起穷折腾，凭双手赚钱养家有什么错？”柳嫂丝毫不退让，说：“这小酒店我开定了！”

“你……”小龙恼怒地扔掉手中燃至一半的香烟，粗声粗气地说：“我是一个活生生的男人，给我一点面子好不？”

“死要面子活受罪，那样的苦日子我过够了！”

“既然这样，我们离婚，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柳嫂冷冷地说：“你看着办吧。”从衣柜里翻出被子到另一间房子去睡觉。

小龙匆匆结束休假，回到单位上班。

爷爷姥姥叔伯婶姨轮流上阵做柳嫂的思想工作。柳嫂似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

小龙一状告到法院。法院调解几次无效，判决俩人离婚。接到法院一纸离婚判决书，柳嫂关上小酒店门，足足昏睡了二天一夜。第三天，柳嫂双眼红红的，肿得像桃子，依然强颜欢笑开店。

儿女大学毕业了，希望母亲停开小酒店，破镜重圆，与父亲复婚。柳嫂理解儿女的良苦用心。不过，她拒绝了。柳嫂心灰意冷地说：“一张白纸切断了，凭你手艺高超，再怎么拼接，也会留下裂痕。你父亲心眼太小，我们再在一起过日子，只会翻陈年旧帐，弄得俩人身心俱疲，两败俱伤。我再也经不起折腾，只想轻轻松松地度过晚年。”

父母是天，儿女只得罢手。

柳嫂依然开小酒店。不同的是，她店里多了一个与她年龄相当的男雇员。据说，是她的初恋情人。因柳嫂父母攀高枝，一对情投意合的恋人才劳燕分飞。日月如梭，初恋情人的妻子病逝，他偶然路过这里，在这儿候车，突然望见柳嫂，四目相对，像带负荷不同的电，擦出爱的火花。俩人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他便留下帮柳嫂打工。

“柳嫂，放着清福不享，还开什么小酒店？”望着忙碌的柳嫂，有人这样调侃她。

“生就的辛苦命，先前开店为儿女供学费，现在则为自己养老打算。”柳嫂乐陶陶地回答说：“据报道，国人平均寿命75岁，按此计算，我们还能度过二十多年的快乐时光。”柳嫂深情地电一眼忙活的初恋情人。似乎心有灵犀，恋人敏感扭头迎着柳嫂那火辣辣的目光，嘿嘿地点头含笑，一副妇唱夫随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