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最伟大的“法国演员”

董　铭

现在的希拉克在干什么？应该是在爱丽舍宫里收拾行李，嘱咐第一夫人贝尔娜黛德："妈妈，能不带的就不要带走了……"

3月11日晚短短10分钟的卸任演讲，希拉克总统深情地向全世界告别，40余年的政坛生涯，终于是退隐的时候了。无论如何，对于这个外表和蔼的政治家，我们总是要送上一份尊敬，毕竟他向中国伸出了友好的握手，向布什的伊战说了"不"。

法国电视一台TF1在希拉克电视演说后随即采访了几位总统候选人和政坛人物，希望大家给这位即将离去的前任表示一点"正面"的看法。罗雅尔女士、白鲁和前总理拉法兰都给予希拉克充分的肯定，只有老对手极右领导人勒旁不依不饶："他是第五共和国里最差劲的总统。"

如此说话是勒旁的一贯态度，也代表了部分媒体对希拉克这１２年总统政绩的极端看法。这些日子里，各国媒体都借此机会对希拉克做总结性的评论，比较普遍的看法是：内政上摇摆无建树，外交上坚定有立场。

现在就给希拉克下个定论还为时过早，毕竟此类历史人物要放在历史的演变中看，才能得出个明确全面的评价。"我花了30年才当上总统"，想来希拉克自己也还有许多话要留给世人，等他的最终版回忆录还要过上个几年，现在能做的仅仅是简略地回顾一下其从政经历，难说碰巧会发现一些有趣的东西。

有人就这么做了，今年凯撒奖最佳纪录片得主《Dans la peau de Jaquet Chirac／在希拉克的皮囊里》就是这么一部奇特的传记片。导演Karl Zero（卡尔•泽罗）试图在希拉克任职的最后一刻钻进总统的大脑里，剖析这个政坛人物的风云历程，解构种种举措后的深层动机。

这是一部关于希拉克的影片，一个行李还在爱丽舍宫、一只脚还在台上的在职总统的纪录片，那就无法也无需依照传统的手法去拍摄了。一部Guignol（法国著名的时政讽刺节目）式的纪录片，这是本片的颇受争议之处，也是本片成功之处。与去年意大利导演南尼•莫雷蒂讽刺贝卢斯科尼的荒诞政治片《政坛大鳄》不同，公众镜头前的希拉克是一个温和条理的，幽默甚至狡猾的政治家形象。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语背后都隐藏着一个潜台词，且不论他是否真的言行一致，只要人民在那一刻被说服了，被打动了，雅克•希拉克就成功了。

这张脸在总统的位子上挂了12年，法国公民们听够了他的承诺，也钦佩他的"忽悠"，不得不承认"他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的'法国演员'"。著名记者、社会学家、《希拉克，不自爱的人》一书的作者Eric Zemmour已经为这个演员拟好了对白，让他把这些年未及出口的潜台词亲自说出来。

于是我们看到了一部风格别致的纪录片。希拉克本人的语言作为话外音在为影像里的自己作解说，许多细节上的未尽之意被绝妙地点睛玩味，多年后回头再看，仍然会让人忍俊不禁。虽说导演泽罗在影片公映前宣称此片毫无偏见，既不反对、亦不支持希拉克的政治立场，可我们仍然能看到导演的自我倾向，巧妙的剪辑分镜使得讽刺的触角时隐时现。譬如，意味深长地把70年代以来的发言片段重新组合，镜头里希拉克一直把降低失业率作为执政的首要问题，可每次他的许诺之后，都是失业人数的有增无减，从50万，170万，一直到如今的400余万。难怪记者们也来嘲笑："他呼吁了许多，可惜都是他没能做到的。"

毕竟，世人对于眼前的利益得失是如此的在乎，功过都急于绑定在政治家个人身上，这样的苛刻对于一个毕生服务国家的人来说，未免有些不公。媒体多带有各自的意识形态取向，以"真实的距离"为准则的纪录片在努力摆脱偏见的同时，也会尝试一些"戏剧化手法"。导演本人也曾是个演员，这次特地找来喜剧演员Didier Gustin来模仿希拉克的语调，惟妙惟肖的话外音，如同总统的内心独白："诺斯潘现在站的地方，就是当年我站在密特朗面前的位子……"欲说还休的自嘲，注上一行老去的回忆注脚，带给观众颇为奇妙的感慨。

电视机里的希拉克一直保持着微笑，纪录片里的雅克也始终透着股"世故的可爱"，多年后我们或许能够抛去功过，重新审视这个"伟大的演员"，他曾让这个时代一度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