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韩关系笼中鸟

张琏瑰

朝鲜半岛南北关系将是“鸟笼子”关系：只要不飞出笼子，鸟儿尽可以自由地在笼中跳跃

2007年11月14日至16日，朝鲜总理金英日赴首尔同韩国总理韩德洙举行南北总理会谈，这是1992年以来，时隔15年后南北总理首次会晤。

在1990年9月至1992年9月期间，南北总理曾先后举行过8轮会谈。1991年12月，双方总理签署了《关于南北和解、互不侵犯和合作交流协议》，不久后又签署了《关于朝鲜半岛无核化宣言》。

1992年10月，北方通知南方中止高级会谈。

今年10初，南北峰会在时隔7年后再次举行。卢武铉和金正日在峰会上发表了《南北关系发展与和平繁荣宣言》，就双方和平与合作达成广泛协议，其中规定：为了落实宣言，将于11月上旬举行南北总理会谈。

南北关系：雾里看花

金英日这次首尔之行给人以志在必得的印象。他率领的代表团由43名成员组成，皆为造船、海运、铁路、国土环境保护、保健等部门的实务官员和对南谈判专家。其谈判意向不言而喻。

韩国方面一直迫切希望与朝方讨论军事安全保障问题。韩国国防部坚持，双方划定西海和平合作特区时，要以西海“北方线”为基准、南北“等距离，等面积”为原则，但遭到朝鲜反对。因此，朝方这次派出的代表团中干脆就不包括军方代表，以示“军事保障”“等距离、等面积”之类议题免开尊口。

经过3天紧张谈判，双方总理终于就合作事项达成广泛协议，签署了包括8条49项内容的协议和两个附属文件。根据协议，双方将在今年12月11日开通韩国汶山至朝鲜峰洞、开城工业园区的货运交通；12月初，将就开城工业园区的通行、网络及有线和无线电话通讯、通关等问题进行协商；明年启动开城至平壤高速公路和开城至新义州铁路维修改造工程，并开始分阶段进行朝鲜安边造船厂建设和南浦船舶修理厂改造工作。

双方商定，今年12月初将成立一个部长级“西海和平区域推进委员会”，下设共同捕捞、海州特区开发、海州港开发利用等几个委员会。12月上旬，双方将成立以双方经济副总理为首席代表的“经济合作共同委员会”，下辖公路、铁路、造船、海运、开城工业园区、农业医疗和环保等7个分委员会，分别主管双方相关领域交流事宜。

对立对峙数十年的朝韩双方，骤然达成如此广泛而深入的协议，使双边关系有着向实质性合作发展的趋势。有人断言，朝韩合作已“不可逆转”。但也有人认为，回顾历史，朝韩间达成的美丽协议何其多，但无一项得以善始善终。因此，南北双方是否已经是“兄弟一笑泯恩仇”，尚有待事实去证明。

众说纷纭，着实令人有雾里看花的感觉。

南北关系实质：对国家继承权的争夺

1945年8月，三八线把朝鲜半岛分裂成两部分；1948年，南北方分别建国，国家正式分裂。从那以后，以自己为主导实现国家的重新统一，就一直是南北双方确定不移的国家目标。因此，无论是热战还是发展竞争，在不同的时空环境下朝韩关系虽然有不同的表现形式，但其实质却始终是双方对国家继承权的争夺。

尽管近年来南方对北方实行“阳光政策”和“和平繁荣”政策，南北关系缓和，时有交流合作，但无论是双方政治官员还是平民百姓，都仍然把在对方那种政治体制下生活看作是不可想象的事，甚至是从来不曾想象过。这也就透露出，南北关系实质具有零和性质这一严酷的现实。

认真分析近年来朝鲜半岛南北间日显升温的交往合作，其中包括南北峰会和这次双方总理会谈，以及他们之间商定的各种合作项目，不难发现它们仍然没有摆脱三大特征，即：合作交流主体是一元的而非多元的，主导力量是政府而非民间，动因是政治而非经济。

换言之，南北关系的发展，其实是牢牢控制在双方政治领导人那里，其进退动止完全取决于整个战略考虑和战术选择，由一言而定之。这说明，认为朝鲜南北关系已经“不可逆转”实为过于乐观，而“兄弟一笑泯恩仇”之说，则是一种文学描述而非科学研究。

合作：符合各自需求

但是，由此对朝鲜半岛双方合作交流的真诚性产生怀疑也是不对的。因为无论是南方还是北方，在目前情况下进一步缓和关系，扩大合作交流，符合他们各自的战略意图和战术需求。

对北方来说，数年以前便提出了“建设强盛大国”的战略口号。最近，朝鲜方面进一步提出，所谓建设“强盛大国”就是指实现政治大国、军事大国和经济大国三大目标。他们解释说，由于有了世界级的领袖和人类最终真理的主体思想，朝鲜已成为世界的中心，故“政治大国”目标已经实现。由于去年10月朝鲜试爆了其核武器，成为了“堂堂的核大国”，故朝鲜认为，其军事大国目标也已实现。

现在，只剩下建设经济大国的目标有待完成。因此，年初在元旦社论中，朝鲜用相当篇幅谈论经济发展。朝鲜最高领导人指示，“要把今年变成建设经济强国的转折年”。

今年初以来，朝鲜展开全方位外交。缓和同韩国的关系，与南方展开更有效益的经济合作，便是其采取的具体措施。因此，朝韩总理会谈中所做出的经济合作安排，与以往类似合作安排的最大区别是：它已超越了单纯的战术运用，有了清晰的战略意图。

除此之外，朝鲜最近大力推进同韩国的经济合作，还有明显的近期追求。

首先是试图对韩国大选施加影响。今年12月19日，韩国将进行总统大选，左倾的执政集团候选人处境不佳，而一向主张对朝实行现实主义政策的大国家党候选人民调领先。朝鲜决定在卢武铉下台前夕举行南北峰会和总理会谈，并把许多合作项目启动时间安排在韩国大选前，无疑是希望以此为左倾候选人加分。

其次，朝鲜想为继任韩国政府“定规矩”。在这次南北总理会谈中，把许多合作项目特别是需要韩国拨款项目定在今年底明年初启动，这样，即使是大国家党赢得大选，新领导人一上台就面临着困难选择：或是继续执行卢武铉对北政策，推进合作；或是调整对北政策，负起背约的责任。

此外，朝鲜还想尽量获得更多实际利益。卢武铉执政5年，一直希望在推进南北关系方面有所成就，为此他愿意投入资金。朝鲜方面自然愿意合作——由韩方出钱修路、造船，朝鲜何乐而不为。

而在韩国方面，推进南北关系也是一步有利的政治棋。韩国人经过几十年建设，生活日益富裕，他们对南北对峙冲突有着极大的恐惧感。他们深信，只要加强南北交流合作，就可以避免再次发生骨肉相残的悲剧。何况，他们相信，只要北方经济状况改善了，南北差距缩小了，北方就会发生某种变化。

此外，韩国执政集团希望自己的对北政策在卢武铉任期结束后仍能得到继续，其方法有两种：一是使南北交流合作取得实际成果，让韩国民众深信其利；二是尽量制定南北交流合作长远规划，使合作走上正轨，令后来者难以掉转。

因此，以这次南北总理会谈签订的三个协议为代表的朝韩合作项目，在规定的限度内将会得到落实。

综上所述，朝鲜半岛南北关系实际上是“鸟笼子”关系：只要不飞出笼子，鸟儿尽可以自由地在笼中跳跃。

(作者系中共中央党校国际战略研究所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