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察夫：道德神话的坍塌

王　艳

媒体的严格监督、司法体系的强力震慑，使犯错的政客无以遁形

在是非不断的中东，政客的名字一贯与政治事件联系在一起。但这一次，摩西•卡察夫——以色列总统，却因为一起桃色事件而名闻天下。

1月23日，以色列总检察长马祖兹的办公室发表声明，称已搜集足够充分的证据，用以支持对卡察夫涉嫌强奸、性骚扰、滥用职权、妨碍司法及非法收受礼品等罪名的指控。

第二天，卡察夫在总统府发表了他有生以来最热情的一次演讲：“不要相信诽谤、中伤和谎言即便是这场抗争最后变成世界大战，我也将斗争到最后一口气。”

挥舞的拳头，愤怒的叫骂，并没有赢得丝毫同情。舆论一边倒地要求他立刻辞职。

“卡察夫一直是个循规蹈矩的人，除了喜欢在公共场合露露面，从不越权行事。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竟然与最不可原谅的性犯罪联系在了一起。”以色列《国土报》的专栏作家阿卢夫•本恩对本刊说。

丑闻欲盖弥彰

事情还要追溯到去年7月，黎以冲突爆发前的一周。

7月5日，卡察夫将总检察长马祖兹秘密召进总统府，向他告状：一名从前的女秘书“A”以告他性骚扰相要挟，向他勒索巨款。卡察夫还说，他手上握有录音证据。

总统的投诉让马祖兹不敢怠慢，紧急召集有关人员商讨对策。奇怪的是，高度机密的事件不出两天就成为了电视台的爆炸新闻。

7月11日，以色列《晚报》又以《卡察夫对我进行性骚扰》为题在头版报道了另一名女子对卡察夫的指控。该女子称，卡察夫任运输部长期间，曾要求摸她的胸部，还试图把手伸到她裙下。而且，她不是惟一受害者。

第二名女子的出现，似乎让卡察夫感觉到了危险。匆忙之下，他给马祖兹写了一封信，改口说女秘书勒索的借口并不是性骚扰，而是指责他收受贿赂。他还提到，A的确面临一些诸如个人、家庭、财务以及精神上的难题。言下之意即使她言语上有些过火，也是情有可原。

然而，已经启动的司法机器不可能说停就停。警方成立了一个由5名高级探员组成的特别小组，调查总统的性丑闻。

战争的到来，也没有终止媒体和公众对桃色事件的追逐。12日，《国土报》刊登独家新闻，又有6名卡察夫的女下属指控他性骚扰。在这些女人的细致描述中，温和宽厚的长者彻底变成了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名代号为“B”的前政府女雇员回忆说，卡察夫的恶习早在其担任旅游部长的时候就是“公开的秘密”。她因为拒绝卡察夫的无礼要求而遭到了不公正的待遇，最后只能辞职不干。

A女士从舆论的走向里获得了鼓舞，她在成功通过测谎后，将指控从灰色地带的性骚扰提升到了严重的强奸行为。A告诉警方，卡察夫曾经3次在总统官邸的办公室内强行与她发生了性关系。在她之后，另外一个女子也出面指控卡察夫犯强奸罪。

卡察夫对所有指控一概矢口否认，并指责这些人企图报复，因为他拒绝为她们提供工作。他还拿出了早先提到的录音带。但警方认为录音带有删节，不足以证明A女士试图敲诈。

为了搞清事实真相，调查人员对总统官邸发动了一场持续7个小时的搜查，没收了卡察夫的电脑以及其他文件。后来又多次对卡察夫进行质询。

10月15日，警方向总检察长提交建议书，建议检察官对卡察夫以强奸罪提出起诉。警方认为，他们掌握的证据充足，足以让卡察夫面临三项指控：性犯罪、行使赦免权时行为不当与非法窃听总统府雇员。其中，有关性犯罪的指控证据最充分。不过，警方只有间接证据，没有有关DNA样本或者指纹。

在得知检方即将提起诉讼的消息后，卡察夫仍然拒不下台，而是申请暂时停职3个月。

按照以色列法律的规定，检察部门会在起诉前召开一次听证会，这是卡察夫保住总统位置的最后机会。卡察夫表示，他将在听证会上交出新证据，让检方改变决定。

不过，在听证会前，卡察夫还可能面临被弹劾的风险。以色列议会委员会已经开始讨论30名议员联名提出的弹劾案。如果弹劾议案在议会委员会获得通过，就提交议会全体投票，有3/4多数同意，弹劾即获得通过。

“尽管卡察夫的声望已经跌到谷底，但弹劾他仍然不是轻而易举。”以色列法律专家泽夫•塞格尔分析说。

政客犯错引发道德危机

2000年的总统选举，卡察夫出人意料地战胜了“英雄世代”的重量级人物佩雷斯，最重要的原因是，从政30年，他从没有与任何丑闻沾上关系。这对于以色列政坛来说，简直就是一个道德神话。

1994年“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为中东和平献身的拉宾，曾因为妻子在美国拥有私人账户，而被迫辞职。

两度出任总统的魏茨曼，也就是卡察夫的前任，曾涉嫌逃税和金融诈骗。魏茨曼从商人和朋友那里获取了约50万美元的非法捐款，但他没有按规定将这些“收入”上报，也未缴纳所得税。虽然后来司法部门停止了调查，但同时指出“总统行为有严重的道德问题”。

关于“以色列之父”沙龙的腐败丑闻，在其任内更是接连发生，直到他失去意识前，他还背着受贿300万美元的嫌疑。虽然沙龙始终没被丑闻绊倒，但他的儿子却进了监狱。

自从去年1月沙龙倒下之后，以色列的麻烦此起彼伏，而且从没有那么多政府官员牵扯进那么多不正当行为。

去年8月，隔离墙计划的发明人、前司法部长拉蒙因为性骚扰罪名被起诉。一名18岁即将退伍的女兵指控56岁的拉蒙在国防部大楼强吻她。拉蒙虽然坚称自己无罪，但还是递交了辞呈。

麻烦最大的还是现任总理奥尔默特。1月16日，以色列检察部门下令警方对奥尔默特展开刑事调查，因为他涉嫌在以色列国民银行私有化过程中受贿并为他人牟取私利。

奥尔默特最近几个月饱受丑闻困扰。他卷入了与前总理沙龙有关的“希腊岛”腐败丑闻，还涉嫌和妻子在2004年以低于市价约50万美元购买一套公寓。此外，奥尔默特的办公室主任舒拉•扎肯这个月也因卷入腐败丑闻被警方传讯。

“纵观以色列50年的政坛沉浮史，大体上可以说以色列政治家的命运有三大特征：第一，没有不犯错误的政治家；第二，只要犯错误，一定被弄得灰头土脸；第三，黯然下台并不代表政治生命的终结，相反，能够卓有成就的政治家大多是东山再起之辈。”特拉维夫大学东亚学系教授张平在博客里写道。

司法与媒体的作用

在接受本刊采访时，以色列《国土报》专栏作家阿卢夫•本恩认为，总统在以色列政坛本来就是个尴尬的位置，不如趁此机会把它撤了，每年还可以省下数千万的预算。

“无论谁代替卡察夫，都无法弥补已造成的伤害。不能否认，以色列政治存在严重的道德危机。”本恩说。

以色列财政部总审计长泽莱克哈甚至直截了当地说，“以色列是西方世界里最腐败的国家”。

“一方面，以色列是个长期以来以‘非正式社会自居的国家，无论是经济事务还是男女之交，大多十分随便，无规可循。另一方面，由于国家所处的险恶环境，国民和司法系统对政治家的过错，哪怕只是生活小节方面的问题也表现出零容忍度。这两个方面的冲突加上以色列近年来逐步向正规化社会过渡，法律日渐完备，因此政坛丑闻不仅多，而且琐碎。”张平说。

在卡察夫事件中，媒体显出了惊人的能量。也正是因为媒体的广泛介入 ，政治道德才成为了社会性的话题。

以色列共有大小报刊数十家，电视台、电台20多家，媒体之间的竞争非常激烈。媒体为了在竞争中求得生存，往往不遗余力地挖掘政客新闻。

当年沙龙卷入“科恩事件”和“希腊岛丑闻”，就是由《国土报》率先披露。沙龙本欲低调处理，记者们又一步步提供出更为翔实的材料。

不过，媒体也很有可能陷入未审先判的偏见里。

所以，愤怒的以色列人仍然有必要听听另一位当事人的声音。“媒体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没能调查清楚真相便下结论，这严重违反了新闻职业道德。所有针对我的指控都与事实不符，当一切水落石出还我清白时，以色列人就会为这样的事实而感到震惊。”卡察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