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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百合不一定有春天

2007-05-14雪小禅

小小说月刊 2007年23期
关键词:茉莉花贺卡邮件

雪小禅

她是十六岁那年认识他的。那年,他已经二十八岁了,是最年轻的教授,出了名的作家,他是她的校友,来学校做报告,带着他的新书。

之前,她看过他的书,那么细腻而生动,感动得让她落泪,她觉得,自己已经暗暗喜欢了那个男人,虽然她还没有见过他。

正是初夏,她站在夹道欢迎他的队里,穿着一样的白裙子,她瘦而高,没什么特色,不是一眼让人记住的女子,他演讲,带着激情,很多女孩子崇拜地看着他,她更是。

没想到他那么清秀而俊朗,细长的身体,棉的衬衣,黑色长裤,手指细长。她去找他签字时,他抬起头,灿然一笑,露出极白的牙。她的脸腾地红了,红了之后,她哆嗦着手,拿着那本淡蓝色的书,那书的名字叫《我的清清茉莉花》,封面上,是一朵两朵三朵茉莉花,好美丽。像她,淡淡的,散发着幽香。十六岁的花季,为了他,初次绽放了。

雷南,多好听的名字。

那天晚上,她失眠了,醒着睡着全是他,他知道自己在想他吗?她慌乱地笑了,觉得自己被一层淡淡的雾笼罩着,那雾里的影子,全是那个优秀的男子。

本来,她是很一般的学生,那年,她才高一。可为了上那个名校,她拼命地学习,而且在高二和高三两年,她给他写过信,她写道:您好,您记得我吗?我是那个穿白裙子短发的高个女孩子,我叫米拉,非常喜欢您的文章……写完后她看了又看,读了又读,犹豫再三,鼓足勇气寄了出去。

她没有收到他的回信。

高三的圣诞节,她又寄了一张贺年片,祝他快乐。这次,他回了一张,问她,你是那个眼睛大大的女孩子吗?

她有些失望,因为她的眼睛细细的,并不大,她想,他一定是记错人了。

但能收到他的贺年片她高兴坏了,她想,明年,明年我去找他了。

尽管她知道,他早就结婚了,而且有孩子了,她不管,只要她喜欢,她想,那是她最蓝最美丽的梦,她要去实现这个梦,去和他在一起。

十八岁,她去了他所在的大学。

但他走了,因为离了婚,他出国了。

她想,真是没缘分,她来了,他走了。

她通过朋友要了他的邮箱,她发信发贺卡。他问,你是谁?她说,崇拜你的一个女孩子。别灰心,总会好起来的。她发了很多邮件给他,让他一个人在冰凉的温哥华感觉到不寂寞,但他有一天问,你是不是那个眼睛大大的女孩子?给我写过怀念信寄过贺年片?

她说,你记错了,我不是。

很明显,他有些失望,她更失望,没想到他一点记不得她,只把她当成了那个美丽的女孩子。

到现在,她还是很普通。甚至放到人群里可以被淹没,她没有和别的女孩子一样谈男朋友,她的心思,全在他身上,因为他离了婚。

他在学校的名气还是很大的,她看到过他的前妻,一个特别漂亮的女人,典雅华贵,绝对不是她这种类型的女孩子。她也奇怪自己怎么会喜欢上他?他看起来那么浮躁,只喜欢那些美丽的女孩子,但她就是忘不掉。

她再发邮件去的时候,他没有回。这让她有点心冷,因为她发了自己的照片给她,是她在西湖照的,很一般的人,很一般的照片,景好像比人还美。她不想把那些化了妆变了形的艺术照发给他,没有意义,如果他喜欢自然是喜欢,不喜欢也就算了。

他放弃了他们之间的联络,这一断,就是四年。

四年之后,她做了一家报社的记者,跟着一个名记跑新闻,她刚刚毕业,和颜丽一组,颜丽,是美得让人惊艳的女孩子。

她和颜丽去深圳采访一个老总,刚从美国回来,开发一个新的项目,据说在国际上都领先,她没有想到的是,居然是他。

是他。少了几年前的锋芒毕露,多了男人的沧海桑田,但看起来更性感了,她的手有些颤抖,落落大方的是颜丽,她见多了这样的人,于她而言,面前的男人不过是沧海一粟。

她一直低着头,想起张爱玲说过,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可惜,自始至终,他不曾懂得她,可她的头一直低到尘埃下来,是因为,她喜欢他。

晚上,他们三个一起吃饭,他频频举杯,却不是和她,而是和颜丽。看得出来,他喜欢颜丽。颜丽风情而浪漫,穿得妖冶而骚情,和她不同,她穿的灰白的棉布裙子,短发,平底鞋,还是学生一样的单纯,男人,都是喜欢风情的女人的。

她看着他们喝酒,想起那些在网上遇到他的日子,她觉得恍如一梦。

颜丽却根本不在意他,上卫生间的时候颜丽说,一看就是个想吃腥的猫,这样的男人我见得多了,无聊。

回去后他继续献着殷勤,根本不曾看她,很快,他就喝多了,这么多杯酒,没有一杯是跟她喝的,他只当她是个点缀。

当然,她没有提起旧事,她觉得,那是件比献殷勤更无聊的事情。

后来,颜丽接了一个电话出去找同学了,只剩了他和她了。

他回过头来好像才发现了她,他喝多了,问她,你说,在单身的男人中,我是不是很有魅力的男人?

她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这个曾经让她魂牵梦萦的男人,这个让她断了肠的男人,从来不曾对她动过心。

他喝多了酒,跑到卫生间去吐。她照顾着他,一直把他送回家,到了家门口,他忽然搂住她,这个动作让她感觉那么突然,走,跟我去家里喝杯咖啡。

她想象过很多次去他家的情况,却没有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本来想拒绝,却是身不由己。

打开门,他又去吐了,吐得很厉害。她给他倒水擦地,终于不再吐了时,他昏昏沉沉地睡去了,她看他的屋子,好像来过很多次一样。

很单纯的颜色,正是他在邮件中描述过的样子,黑与白,她翻看他的书,看到她的贺卡被当成书签,几年前的贺卡了,旧了,上面的字褪了颜色,她呆了好久,在黑暗中合上书,然后走了。

第二天,没有人找她,倒是颜丽,继续接着他的电话,他明显地表示出暧昧的情绪,颜丽说,这男人真好色,没劲。

她有点难过,说不出的难过,好像很珍贵的一件东西被别人玷污了,那个别人,正是她最心疼的人。

她看了看存在手机里的号码,删了。

两年之后,她去做了一些美容小手术,和报社那些女孩子一样,割了个双眼皮,垫高了鼻子,穿了七厘米高跟鞋,加上本身皮肤就白,她看起来像是一只白天鹅了。

当然,她早就不是那个小记者了,她成了报社的主力,颜丽嫁了一个有钱男人去美国了,她成了报社的名记。

也有了男朋友,男朋友是新一代的知本家,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做了美容,男友说,这么美丽的女孩子,为什么一直没有谈恋爱?她很谦虚地说,我不是美丽的女孩子,只是在脸上做了一些小手术。

他们的关系不温不火,她说不上多爱他,也说不上离开有多难过,她想,是她自己的那场单恋毁了她的激情,她爱过,但那只是她一个人的恋爱。

他们订了结婚的日子,在“五一”。去照婚纱时,她忽然想起他说过的话,你穿上婚纱会是什么样子?那是他们在邮件联系时他问她的,她回答他说,不知道,因为我不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子。

镜子里,是一张美丽的脸,她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在意自己的长相,是她的长相毁掉了他对她的想象吧。

再一次见面,是在一家公司的酒会上。

北京,早春,他和她。

那是家世界性的大公司开的冷餐会,他来签约,她来采访,在电梯上,他下,她上,正好遇到。

他又转过来,追上她,是你吗?他问,怎么变得这样美丽?你记得吗?前年,我喝醉了,是你送我回家的。

这次,他努力地说着他们之间的联系,她站在那里,看着他说,笑着,觉得一切只是一场戏,是的,只是一场戏而已。

对不起,她说,你认错人了。

此时,她二十六岁了,与十年前相比,她不是那个单纯的小女孩子了,虽然她还留着那本《我的清清茉莉花》,可一切已经结束,从深圳回来后,一切就结束了。

甚至,她都没有告诉他邮件的事,还有她考他的大学,这一切,只是她一个人的事。

他追着她,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她笑笑,我真的不认识你,对不起。

她匆匆走了,没有留下来和他一起吃饭,她看得出,他有点失望。她明白,他和她想象的人不一样,他好色,多情,和无数女人有过交往,年少时的爱恋其实都是这样吧,爱上想象中的一个男子,把他划到自己的圈子里,认为他就是那个要等的人,她很后悔和他联系上了,与其如此,还不如一个人就那么默默喜欢呢?是她打碎了那个梦。

结婚那天,她收到一件特快专递。

她打开来,惊住,是她当年寄给他的信和贺年片。

当然,还有他打印出来的那些邮箱里的通信。

原来,他居然什么都知道,他知道是她,一直都知道。他只是不喜欢,因为她太普通,所以,他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现在,她变美丽了,成了报社主力,他又跳了出来,结果,她不要他了。

太有意思了,她想,有什么意思呢?不过是场春梦而已。

是的,只是一场春梦而已,春来春去,一场空而已。

她把那些东西撕了撕,扔到了垃圾箱,一声哗啦之后掉了下去,很空洞的声音,有人嚷着,新娘子呢,新娘子呢,快来,有人要请找你喝酒了。

来了,来了。她嚷着。

她的声音里,有一种清脆和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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