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杀害她的凶手

沙　沙

NO.1 这起案件是从发现三根白骨开始的

东郊水库是我们这里不是名胜的名胜，因为僻静和没有工业污染，风景十分优美。由于交通不便，游人很少，也保留了这里最自然和完美的风景。这天，却在灌木丛中发现了一具尸骨。

这是一具年轻女性的尸体，因为是夏天，已经严重腐烂，部分地方呈白骨化，衣服散落在树丛里。现场除了尸体边发现的三根动物毛发和从尸体上提取到的“地狱使者”——蛆虫之外，没有发现任何能够证明被害人身份的东西。

法医实验室高速运转后，给了我们几个结论：一是从蛆虫的生长速度看，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在一个半月前。二是死者虽已白骨化，但还是能看出有性侵害的痕迹。有意思的是，法医在反复清点之后，发现尸体少了三根骨头。最后一个结论是，我们从尸体身旁提取的动物毛发是一条大黄狗身上的，这样的黄狗一般都是家养的。

由于死者头部严重腐烂，基本只剩颅骨，无法辨认。我们请来了省公安厅颅像重合的高手。经专家用颅像重合技术复原的女尸头像，在第一时间被刊登在各大新闻媒体上，我们想以此来确定受害人的真实身份。与此同时，狗毛和尸体之间的关系也成了我们必须解开的谜。我们几路人马夜以继日地走访事发地点附近的居民，以期能够寻找到可能的目击证人和相关线索。

NO.2关于狗，关于骨头，都是能够引起高度重视的字眼

目击证人没有找到，但附近村委会的人提供了一个线索，他说村里一个妇女家的狗曾经两次带过骨头回家，当时她觉得这骨头有点异样，便报告村委会。村委会觉得她多事，看也没看，就让她扔掉。

妇女家在村头，算是离水库最近的一家了。我们到的时候，她正在院里干着活。当我们问起她狗和骨头的事时，她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惊慌。妇女说，她家狗一共叼回来三根骨头，前两根她报告村委会后扔掉了，最后一次她告诉了丈夫，然后骨头和狗都不见了。

那么，狗为什么不见了呢？

刚问到这里，妇女的丈夫回来了。他在附近的学校当民办教师，穿了一件白得刺眼的长袖衬衣。听到我们的疑问，他毫无表情地说，他把狗叼回来的骨头扔掉了，没几天，狗就失踪了。这附近经常有人偷狗卖。

线索到这里又断了。我们不免有点沮丧。是啊，也许有人杀了这狗，仅仅是偷狗卖钱的。

离开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民办教师那件白得刺目的衬衣老在我们眼前晃。

高超的颅像重合技术却在这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有五个人给媒体来电话，指认女尸为同一人：某大学地质系大三学生张曼。接到消息随即赶来的张曼的弟弟，确认了死者就是他姐姐张曼。

至于张曼怎么会到这个离家一千多公里的地方来，张曼弟弟提供了一个情况：张曼有一个联络频繁的网友就在这个城市，她对这个网友感觉良好。他估计，姐姐是受了网友的诱惑，到这里来见面的。

NO.3 这名与死者网上接触频繁的男子，有个让人警觉的网名——“花神”

这位“花神”有诈骗女网友的前科，因为证据不足，被无罪释放。“花神”在网上和张曼最后一次通信就在张曼遇害前不久，估计之后张曼就来到了这里。

我们来到“花神”家。“花神”是一个中年男子，弄出一副半艺术家的颓废模样。屋里挂着一些低俗的人体摄影图片，电脑还开着。我们询问他是否“花神”，是否认识张曼，他矢口否认。我们的电脑高手迅疾跑向他还没来得及关闭的电脑，固定了他就是“花神”的证据。

“花神”的电脑被我们作为证据带走，同时我们对“花神”的家进行了仔细的搜寻。床单早就清洗过了，地面显然也已经反复清扫过，不过，他总有疏漏的地方，我们在床头柜上发现一盏只剩下灯罩的台灯，在床底隐蔽处发现了灯泡的碎碴。还有，在床边的衣橱上，发现了一面打碎的镜子，一切都显示着这里发生过激烈的打斗。在“花神”的洗手间里，我们发现了女性化妆品和两把牙刷。牙刷被我们带回。另外，在洗手间隐蔽处，我们还提取到了毛发，那看上去显然是女孩子的。

鉴定结果很快出来，毛发和牙刷上的生物信息告诉我们，张曼来过“花神”家。“花神”在说谎！

“花神”让步了，他承认认识张曼，承认张曼来过他家，甚至承认和张曼发生了性关系。因为他知道，在DNA面前，他无法说谎，那是可以作为法庭证据的。但他依然拒不承认自己杀害了张曼。“花神”强调，他和张曼发生性关系是在双方自愿的基础上，心理素质颇好的“花神”甚至吹嘘，但凡他看得上的女网友，多半都能让他俘获。至于张曼为何出现在水库边上，他解释说，张曼喜欢游泳，而且喜欢风景秀丽的水库。他一再跟张曼吹嘘这里的水库风景如画，张曼就兴冲冲地来了。两人分手那天，张曼说她要去游泳，就带着自己的包走了。后来他再没有见过她。他觉得网友就是这样，萍水相逢，好就见个面，不好就散，所以对张曼的一去不回他并不觉得奇怪。

法医对“花神”的家进行血色反映实验，结果证实“花神”家不是血案现场。而从张曼指甲里提取到的皮屑也做了DNA检验，结果除了“花神”的皮屑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的DNA。

案件越发扑朔迷离。这另外一个人是谁？是否是他导致了张曼的死亡呢？

NO.4 队长提出，如果回到最早开始的地方，就会发现狗和现场之间的关系没有得到合理的解释，也许可能会找到答案

我们再次来到狗的主人家，这次我们带去了相关的勘察工具。

当我们在院子里寻找失踪的狗身上的毛时，我们的女刑警队员不失时机地跟妇女进行了一场严肃的谈话。我们已经从她家桌子上摆放的药品感觉到这个家庭夫妻感情之间可能存在的问题。

出于强大的心理压力，妇女终于说出了家中的隐情。由于她的身体问题，她和丈夫之间基本无法有正常的夫妻生活。丈夫正值壮年。她可以感觉到丈夫对这个家日渐厌倦和冷淡。丈夫提出过离婚，她死活不同意，事情就这么拖了下来。拖下来的结果是丈夫对别的女性越来越感兴趣。一个多月前的一天，她确实看见丈夫浑身湿漉漉地回来，而且显得很慌张。她问丈夫，丈夫什么都没说。后来，自己家的狗叼骨头回来，那骨头一看就不是动物的骨头。她很害怕，报告了村委会。村委会没有当回事，她只好自己扔掉。最后一次告诉了丈夫，丈夫说由他处理，然后，狗也失踪了。不久，她就听说前面水库边死了个女大学生。她非常非常害怕，怀疑狗叼回的就是那个女大学生的骨头，怀疑这事和丈夫有关系，也许一切都是因为狗跟着丈夫去过现场造成的。但她不敢说，她想，丈夫能杀别人，说不定也会杀了自己。本来，夫妻间的感情已经十分淡漠了。

经过反复耐心地询问，确定了她丈夫那天反常回来的时间，和法医解剖判断的张曼死亡时间吻合。于是，她的讲述让我们形成了这样一个推断：那天张曼从“花神”家出来，去水库游泳，和该妇女的丈夫相遇，被其强奸。也许是遭到张曼的强烈抵抗，他就把张曼杀死了。由于狗跟着他到过现场，所以就经常带着骨头回家，为了怕罪行败露，他干脆把狗也杀了。

妇女家的院子里，我们顺利提取到了狗毛。光用肉眼看，和我们在现场提取到的狗毛十分相似。当然，能否认定同一，还要经过仪器的检验。

我们开始坐等妇女丈夫回家。

民办教师终于回来了，依然穿着那件白得耀眼的长袖衬衣。队长微笑着走向他，他的脸上露出张惶的表情。还没等他意识到来者不善，我们队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撸开了他的袖子，几条长长的红色抓痕赫然在目！怪不得，我们总觉得那件白得耀眼的衬衣不顺眼，是啊，这么热的天，谁还那样穿着长袖白衬衣呢？

民办教师依然什么也没说，包括对抓痕。我们带着他，带着提取的狗毛，在一路夕阳里颠簸着下山了。临出院门的时候，我们看到他望了一下妇女，妇女已经泪流满面，而他望向她的目光里，有怨毒，也有其他只有他们自己能够读懂的东西。

NO.5 民办教师的DNA被送检，结果和死者指甲里另外一个人的皮屑完全吻合

在山一样铁定的鉴定结果面前，民办教师惊恐不已，但依然不承认是他侵害并杀害了张曼。他承认，他是见过张曼。因为张曼来这游过泳，他躲在树丛里窥视张曼换衣服，然后看她游泳，谁知张曼突然在水里挣扎起来，眼看快要沉没下去，他急忙跳下去把张曼救了上来。手臂上的伤痕就是在救张曼的过程中留下的。

上岸后他发现张曼已经没有呼吸了。他非常害怕，因为同时他还发现张曼身上有很多淤伤，好像跟谁发生过激烈的打斗。他知道自己再也说不清楚，惊慌之下，就把张曼的尸体拖进树丛，用落地的叶子草草盖了，自己赶紧跑了。没想到当时跟他到过现场的狗后来会几次叼骨头回来。他怕狗再叼骨头回来，最终会把人们引向张曼的尸体，引向他，所以，第二天，他就把狗带得远远的，杀了，埋了。

民办教师反复强调说，张曼那天是哭着来的，衣衫不整，他猜测这个漂亮的女孩是跟男朋友吵架了，但没想到她就这么死了。

民办教师讲得痛哭流涕，我们听得半信半疑。如果说张曼到水库之前已经受到过侵害，那和我们在“花神”家里获得的信息是一致的。但是，张曼游泳水性很好，怎么会突然死在水库里了呢？但任由我们如何施加压力，民办教师一口咬定，事实就是这样。

张曼究竟死在谁的手里？大家心里疑云重重。目前的证据，有张曼指甲缝皮屑的DNA鉴定，有狗毛的认定同一报告，有教师妻子的证词，他去过现场，他有犯罪动机……但还是不够，案件中还有我们未能解开的谜团。

我们决定调查张曼的身体状况。我们不远千里来到张曼所在的学校，找到了张曼的病历和为张曼看过病的医生。在调查中我们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张曼患有隐性心脏病，这种病平时很难发现，发作时却非常凶险，尤其是在精神受到强烈刺激的情况下。张曼发作过一次，那是在她大二面临期末考试的时候。因为当时症状很快缓解，张曼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谁也没有告诉。这就是谁都不知道张曼有心脏病的原因。那么这次是不是也有可能是张曼心脏病发作导致了她的死亡呢？

我们请来了最权威的法医对张曼的尸体进行了更加细致的勘验，最后给出结论：张曼当时因为精神受到强烈的刺激，加上当天气温较低，张曼下水时又受到了凉水的刺激，导致心脏病突然发作死亡。

这是一个很难令人接受的结论，从内心来讲，我们是那么想把“花神”或者别的伤害张曼的人送上法庭。现在，我们可以推断，张曼之死的前后是这样的：张曼受到专钓女性的高手“花神”的诱惑，来到这个城市和“花神”见面。在我们截获的他们往来的电子邮件里可以看出，当时张曼十分向往着来到这里，一是因为“花神”的甜言蜜语让张曼怦然心动；二是“花神”把水库风景优美的照片发给了张曼，这让酷爱旅游和游泳的张曼最终下定了到这里来的决心。张曼踏上旅途的时候绝对想不到，已经被她用作电脑桌面照片的水库，将成为自己人生最后的葬身地。来到“花神”家，张曼的美貌远远超过了“花神”的估计，欣喜若狂的“花神”在短暂的君子之交后，对张曼露出了流氓的本性。张曼纵然年轻，也对付不了一个如狼似虎的中年男人。不幸的张曼在“花神”家里遭受了性侵害。受到侵害后伤心欲绝的张曼跑到风景秀丽的水库边痛哭，为了排解自己的痛苦情绪张曼下水游泳。那天正好是寒流降温，张曼的精神又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下水后很快诱发心脏病。在岸上窥视的民办教师发现异样，将她救了上来。如果及时抢救，张曼还有活下来的希望。民办教师却因为害怕自己受牵连，将张曼扔在荒野里逃跑了。

“花神”被释放了。因为所有“花神”对张曼实施性侵害的痕迹已经被时光消磨掉了，即便我们刑警队的每一个人都绝对认定他有罪，法庭也无法判他有罪。“花神”被释放的那天，我们都去了。我们堵住了“花神”的去路，警告“花神”：我们会一直盯着他。

张曼就这么死了，死在异乡，死在网络给她指引的不归路。法律上，没有人为她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