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瓣丁香

释　然

我和他有缘相识，却无分相守。

我们分别来自两个不同的城市，却在另外一个城市里相识，且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又成了同桌，你能说这不是缘吗？他个头不高，很秀气的模样，微翘的鼻子上架着一幅细腿眼镜，使他显得有几分俏皮。他性格开朗，言语幽默，按说是最能讨女孩子喜欢的那种人，可我就是不喜欢他。我坐在他的里面，每次我出去进来他都要站起来为我让座，每次，我都高傲得像个公主，从不正眼看他，更不用说同他说话了。心里有一种对他莫名的怨恨，原因就是他成了我的同桌。我们班有九个女生，只有我和男生同桌，我对老师的安排感到气愤，找老师理论，老师说总得有一个这样吧！那为什么会是我呢？老师让我理解他配合他的工作。我愤愤地回到座位，使劲地摔打着课本，很用力地挪动凳子。而这时的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惊恐地看着我，小心地瑟缩在桌子的那一头。我的心里却荡漾着胜利的蜜意，享受着出口恶气的快感。

他写的一手好字，看他的字就好比欣赏一件艺术品，怎么看都是自己的最爱。这点儿令我佩服不已。我提出要拜他为师，他很爽快地答应了，于是便买了字贴、笔墨纸砚，他说要想写好钢笔字得先从毛笔字入手。于是每天下午课后饭前的一个小时，他就成了我的老师，我就成了他的学生。他不厌其烦地给我讲每个字的框架结构，运笔的力度，以及颜体、魏碑的特点，我不禁被他的博学多才折服了，第一次发现他身上的魅力不只停留在写的一手好字上。他看我写的实在不成样子，便握住我的手教我如何运笔。这是我第一次与男生亲密接触，心便跳动得一发不可收拾。从此，我的傲慢在他面前已荡然无存。

我们的关系越来越融洽了。他就坐在我的旁边，我能时时感受到来自他的气息。他很聪明，每次的作业他都是第一个写完，然后就专注地练写他已经很好的书法。我心里有些不服，故意给他使坏，趁他不注意时去抽他手中的笔，不想把墨弄倒了，墨瞬间就浸湿了稿纸。他一扫往日的斯文，怒视着我大声训斥：“你干什么！”我本来是想给他开个玩笑，看着他怒不可遏的样子，我委屈地哭起来。

自那以后，我们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过话。其实在我的心里已经向他道歉过一千次、一万次了，就是无法说出口。他好像能猜透我的心思，主动打破僵局，理由是问我借书看。他的方式很特别，不说话只是对着我吹气，我额前腮边的头发飘将起来，遮住了我的眼睛，我不得不抬眼看他。他狡黠地笑着，冲我做鬼脸，我被他的滑稽模样逗笑了，我们的冷战也就此结束。

当时流行的那本书叫《五瓣丁香》，讲的是一对青年男女忠贞不渝的爱情故事，其中有句对白是“谁能找到五瓣丁香，谁就能找到幸福”。我们校园的围墙边上恰好栽满了丁香树，每到丁香花开的季节，满眼的洁白，满院的清香，使我们这些少男少女们花不醉人人自醉。也就是从那时起，丁香花成了我的至爱。

我和他相约去寻找五瓣丁香。说来也怪，我寻遍无数棵树，看过无数朵花，就是寻不到我心中的那朵五瓣丁香，到处都是四瓣的，一个四瓣，又一个四瓣。我的心咚咚地跳动着，蛮好的心情也一点点地消失殆尽。不远处的花丛中传来他的声音：“我找到了，我找到五朵了，你呢？”我伫立在丁香花丛中，失魂落魄，哑口无声。他没听到我的应声，便手持一大把五瓣丁香气喘嘘嘘地跑到我跟前，高兴地把花交到我的手里：“送给你。”我没接他的花，一个人转身默默地离去。这次经历就此在我心中打了个结，至今想起来心还隐隐作痛，我怎么就找不到五瓣丁香？我怎么就找不到我心中的幸福？

日子就这样伴着眼泪和着欢笑一天天地逝去。我从心理上已把他当成我美丽的依赖，感受着他的眼神、感受着他的气息、感受着他的呵护，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分开，可这一天还是残酷地来到我们面前。

毕业了，我们从此将各奔东西。我们相对无语，我在默默流泪，他很无奈地冲着我吹气，长发被他吹起又落下，他说他喜欢我长发被风吹起来的样子，即使在那样的时刻。

我忍受不了目送他乘车而去的时刻，我决意我先走。他提着我的行李，我们一路默默无语。我心里明白就这一别将意味着什么，我不敢再往下想了。他说假如我们有缘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再次相遇的。我姑且相信了他，便乘车而去。我不敢回头，怕再次掀起心上的伤痛，只是想像着他站在月台上的样子。就这样列车走了500公里，我的眼泪飘洒了500公里。

事隔10年后的一次同学聚会上，我再次见到他，他已为人夫，我已为人妇。他比从前稍胖了些，嗓音低沉，目光略显忧郁。我问他：“还好吗？”他说：“挺好的。”

他问我：“幸福么？”我说：“很幸福。”

他说：“我们很有缘分啊，如今又在同一座城市工作。”

我说：“我们是有缘无分。”

他说：“假如我们有缘有分呢？”

我说：“我不知道。”

（地址：山东省黄河搬运局 裴庆美邮编：2500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