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不得你的人是我

飞　雪

强连续三年被评为省优秀公安干警，是系统里最年轻最优秀的干警，是那种领导赏识，同事喜欢，坏人仇恨的人。其实强也没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不过是些抓点儿小偷破点儿小案和救过落水小孩而已，强主要是非常敬业和凭自己的一点儿小聪明才一点一滴地做出了今天的成就。强的妻子名叫干花，其实她一点儿都不干，相反十分水嫩，结婚四年多，因未生小孩，她仍旧保持着女孩时的身段和娇模样儿，更重要的是她很爱强。强被这样一个可人儿爱着感到十分满足和幸福。当然他也爱她，为不能常陪她而内疚。有时强有案子一出差就是好几天，让佳人独守空房很是于心不忍，却又身不由已，他很敬业。

当他办案回来把干花搂在怀里时，真有点儿爱不够疼不够的样子。他常常把头枕在干花平坦的小腹上，手指抚摸着她细腻的皮肤说：花，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一定少领点儿任务，多在家陪陪你，我们生个小孩，像你一样漂亮的小孩。

这样的话他说过很多次，但强仍旧忙，所以干花仍旧独自常守着空空的房子。

强没有想到他心爱的干花会红杏出墙，这个发现如雷轰顶，强怎么也不相信，从最初的蛛丝马迹到后来，强以他多年来干警生涯的敏锐和经验轻易就证实了他不愿证实的事实，人赃俱获。只是，在关键的时候，干花的外遇却从他眼皮底下溜走了。强不明白一向干练果敢的自己为什么反倒有些心慌，虽然血直往脑门上冲，但却在最后一秒的迟疑中看着那个瘦兮兮的家伙溜了。

干花看见强提早回了家，有一点儿局促，却还算镇静。强谎称头痛蒙头大睡，他不想看见干花那双眼睛，那双美丽却欺骗的眼睛。

强是个记仇心非常重的人，小时候兄弟打架，爸爸袒护弟弟，他会怀恨在心，每一次总会在事后找事让弟弟吃点儿小亏后才算扯平。

想到干花那雪白柔软的身体躺在那个家伙的怀里时，强的心就在滴血。此时他心里长满复仇的滕蔓。

干花对老公一样的爱和体贴，强也佯装着，其实两人都在不露声色地回避着对方。这个星期天，强没有出差，没有公务，本来他可以有时间陪干花，但今非昔比，他已不想呆在家，十点多钟就出门百无聊赖地瞎逛，不觉逛到了天桥上。他不知道何去何从，想起和干花恩爱的一幕幕，强的心很痛，突然觉得生活很没有意思。

这个时候强接到一个电话，副手小陈打的，说有个男青年在金色酒楼的11楼天台上要自杀，强应付这种事很有一套，所以打电话给他。强此时的心境对这个要自杀的人有点崇敬和好奇，还有人比自己更惨吗？

强上到11楼，其它干警也赶到了。强对那个悬空坐在女儿墙上的背影说：什么事至于这样，哥们儿？

背影瘦瘦的人手里捏着手机，他一回头，强愣住了。那个小白脸，化成灰强也认得。别过来！他用娘娘腔说。

强把一帮人拦在自己的身后，盯着那个娘里娘气的小白脸。

你他妈的，凭你这条瘦胳膊、这娘娘腔怎么可以夺走我的干花。这家伙哪点儿强过我一分。花你鬼迷了心窍，他那一身骨头不硌疼你吗？强不是个滋味，就像踢球的输在一个外行身上何等的窝囊和痛苦。

叫你们离开，否则我跳……小白脸发话了。干警们本能地骚动了一下，住后退。强一动不动。退过去，小白脸喊。干警继续退，退到天台小门边。强仍不动。你为什么不退？小白脸说。强回头看了看堵在门边的同事。我说你。小白脸吼。强的血直往上涌，双眼有点儿发红。你他妈的跳啊，请。这句话到了强的喉咙，没冲出来。跳啊，强在心里又吼了一遍。他甚至狠狠地想，要不要我帮你一把小子？

小白脸不注意他的眼神，竟然平静地指着他说，你过来，你一个人。

强对身后的同事说，我过去。然后他回脚把天台的门关了，一步步朝小白脸走去。

小白脸的确很年青，不到25岁的样子，嘴边甚至还有一圈稚嫩的胡须，如果不是这回事，他在强的眼里完全还是个孩子。小白脸晃悠着空荡荡悬着的双脚，盯着远方说，你有痛苦吗，大哥？

我的痛苦就是你他妈的快乐，强在心里说。

大哥，其实我不想死，他说，可她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谁？强问。

我的花儿，小白脸说。

强又一阵疼痛。他离小白脸已经很近，是可以一把把他抓下来的那种距离。可强想的却是挥手一拳，他听见自己捏拳头的手指关节咔咔响。他用十二分的毅力控制着自己。

我爱她，小白脸说，可她是个有夫之妇，我不知道咋办，我离不开她。大哥，我一点儿都不想死，可她不接我的电话啊。我说过她三天不接我电话我就跳楼。今天是第四天了，她还是不理我，她明知我会来真的。小白脸说着，眼泪顺着削瘦的脸往下掉。

强在这一秒钟，产生了一丝恻隐，看着面前这个和他小兄弟一般年龄的男生。但只有一秒钟，当他想到绿帽子这个词时脑里立即填满了阴冷和仇恨。

小白脸继续说，大哥，你别劝我不死，我是非死不可了。我只有真死了，她才会在意我。我只有一个要求，临死之前我一定要再听听她的声音。所以我求你一件事，借你的手机打个电话给她，我的手机打爆了她也不会接的。你的她不熟，她会接。

强说：你说她的号码，我拨。

小白脸报出了那个强烂熟于心的手机号。强用颤抖的手指一个键一个键地拨着，他的手指停留在最后一个数上没有按下去，只按了呼出键。强把手机举在耳边，片刻说，她不接。

小白脸失望地一转身，说：看来她真的……他边说边把手机向空中抛去，也许是用力过猛，一句话没说完，小白脸差点连同自己也抛了出去，被手急眼快的强一把抓住了。

小白脸真正成了白脸，惨白，他绝望地喊：大哥救我，我不想死。

但当他抬头时，他看见了强眼里的光，那光让他恐惧。当然，他不明白为什么。

大哥，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他虚弱地喊。

别乱挣，你会掉下去的！强说。若在平时凭他要把个瘦兮兮的小男生提上来根本不是个事，可此时强的心发慌，手也发抖，仿佛没有一丝力气。强听见推门的声音，只觉得大脑里嗡的一声，同事们扑过来，若干只手伸出去，也没能抓住那个年轻的生命，小白脸像一片叶子，四肢飘飘的就飘向他并不想去的地方了。

强流着泪，他用头撞击着墙体，同事们拉不住他，血流一脸。

强是连续三年的优秀干警，他的尽职敬业有目共睹。他的血和泪水感动了很多人。领导和同事都去看望他，劝他不要再自责，他已经竭尽全力了。

干花守着病床上的强，小脸苍白，眼睛没有干的时候。

强很久没有这样仔细注视妻子了，这才发觉她的肩也很瘦，不知什么时候瘦下来的，有点儿像那个小白脸。

见干花哭，别人叹气：看这两口子的感情。

只有强知道妻子的哭。

日子似乎照旧，强和干花在各自的心事里消沉。半年后的一次围捕中，强死了，他不知怎么会把自己暴露在歹徙的枪口下。

最后的日子，强对干花说，花，有件事，我一直……干花说，我知道。强问，知道什么？干花说：我都知道。强问，你还爱我吗？干花流着泪，爱，我一直都很爱你。强搂着妻子，笑了，说，我也是，我非常非常爱你。干花说，我早想对你说，请你原谅我，我也想对你说，我已经原谅你了。强说，我也是，我也想说我早就原谅你了，请你也原谅我。干花说，可为什么我们不？ 强说，早知有今天，我会拼死保护好自己的。

强死了，这一番话写在干花的日记里，不知是干花想象的还是真有其事。总之，先进公安干警强牺牲了，烈属干花哭得惊天动地，感动了多少人，都说他们相爱太深了。据消息说，公安部还准备将强的事迹和他们的爱情故事拍成电视剧，这千真万确，当然，电视剧里的爱情故事都是瞎编的。

（地址：贵州省兴义市神奇东路花月小区C2462 廖飞雪 邮编：5624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