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场表演

郑俊甫

人生如同表演

坦然时辉煌

刻意时破碎

狄克是一位特技演员，他的职业是高空走钢丝。这是一件危险系数很高的工作，用大多数人的说法，狄克是在玩儿命。

可狄克却把这件工作玩得很好，很艺术。在一根纤细得让人心惊肉跳的钢丝绳上，手持一根长长平衡杆的狄克，就像是被上帝施了魔法，快慢由己，进退自如。他甚至边走边为大家表演一些小節目，唱歌，跳舞，做各种我们在平地上都很头疼的动作。狄克在大家心里，就是行走在高空的王子，尽管狄克长得并不帅气。

开始看狄克的表演时，大家的心都吊着，像是要跳出来。他们甚至不敢呼吸，生怕呼出的气会变成风，把狄克从钢丝上吹下来。后来，看的次数多了，大家的心便都放下来，边看边指点，谈笑风生地议论狄克的每一个动作。他们已经不担心了，在他们眼里，狄克脚下的钢丝就是平地。

狄克在人们崇拜的目光里表演了一场又一场，一直到第99场。

那天早上，狄克坐在桌前沉思良久，忽然对助手说：“等我表演完第100场，就打算改行了。”助手不解，问为什么7狄克说：“一场戏总有谢幕的时候，工作也一样。有几个年轻人已经成长得差不多了，我该把机会让给他们。况且，年龄不饶人，我总不能在钢丝上呆一辈子，趁着现在脑子不坏，我想读点书，学点别的技术。”

首先支持狄克的是他的妻子，妻子每天都要为狄克的安危担心，以至于寝食难安，落下了失眠的症状。妻子说：“你一停下来，我就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然后是狄克的教练、同事，还有粉丝们，大家虽然觉得狄克这么激流勇退有点可惜，但听了狄克的那番话，他们觉得应该理解和尊重狄克的选择。

接下来，大家都翘首以待——狄克的第100场也就是最后一场表演。表演时间定在了10天后，因为那天正好是狄克35岁的生日，他想把这场最具意义的表演当作礼物送给自己。

表演的地点设在市郊一个有名的风景区。景区里有一个很大的广场，非常适合于这样大规模的演出。钢丝就架在景区里两座相距50米的铁塔之间，铁塔共10层，高约25米。这个高度对于狄克来说，实在是太低了，在狄克的表演生涯中，他挑战的极限高度是一座峡谷，深不见底。

钢丝绳架好后，助手关切地问了一句：“要不要铺救生气垫？”狄克笑了，狄克说：“你觉得有必要吗？”助手就不吭声了。他知道，狄克决不是怕铺了气垫影响到表演的刺激和观赏性，狄克是太自信了。过去的表演中，无论是跨越峡谷，还是波浪滔天的江河，钢丝绳下都没有任何防护措施。

一切准备就绪，狄克开始派发请柬。所有能想到的人，狄克都请了，包括他的启蒙教练，儿时的玩伴，以及给过他支持和帮助的朋友。大家也都关心着狄克的最后一场表演，那几天，狄克的手机一直处于战备状态，像只不知疲倦的蝉。

“喂，狄克吗？准备得怎么样了？大家可都是憋足了劲儿等着呢。”

“狄克先生，这次在钢丝上有什么特别的节目呈献给喜爱您的观众吗？”

“狄克，最后一场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加油啊!”

“……”

表演的前夜，狄克失眠了。这是狄克从事走钢丝运动以来第二次失眠。第一次是在他的首场演出前，那时他整夜睡不着觉，心如鹿撞，有紧张，也有兴奋。现在呢，现在是因为什么？狄克说不清楚。

那天人来得很多，偌大的广场成了疯狂的海洋。后来有人在报纸上形容那次盛况，用了一个词叫“万人空巷”。

狄克上来了!高空王子上来了!人群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南腔北调呼唤着一个共同的名字：“狄克，狄克!”

钢丝上的狄克走得很顺，和他以前的那些表演一样。中间，狄克还穿插了两个高难度的旋转动作，抛了好几个飞吻。再往前走10多米，狄克就成功了。好多人都已经伸出了双手，准备迎接胜利的时刻。

悲剧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当时，狄克回过头，朝人群里望了一眼。那一眼很短暂，大家甚至还没来得及弄清它的含意，狄克忽然身子一歪，整个人像是一只中弹的鸟，直愣愣地从高空跌落下来，发出了一声沉闷而令人窒息的声响……

最先跑到狄克跟前的是他的教练，教练抱起狄克的身子，让他偎在自己的怀里。血不断从狄克的嘴里冒出来，在地上洇出一片令人心悸的红。狄克嘴唇动了动，喃喃着说：“不好意思，我没能表演好。”

“不怪你，真的不怪你。”教练抚着狄克的脸，语无伦次，“我知道，你是太在乎这场表演了。

说完，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