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送唠叨

高　军

县城的大街上鞭炮齐鸣，又一家门面开业了。这几年小城越来越繁荣，每天都有开业的门面，这实在没有什么稀奇的。可这次开业的店门前，人却越聚越多。因为招牌太吸引人了，上面的烫金大字是：赠送唠叨工作室。而这工作室的主人又是县一中的退休特级教师杜广厚，就更引起人们的好奇了。

人们逐渐散去，门面上的广告语显得更加清晰了：“你想再体会到母亲的爱吗?那么请来听听母亲的唠叨吧!”

开始几天，门庭很冷落。杜老师头顶满是白发，面容和善，不急不躁地继续整理着店内的摆设，闲下来就拿着本书低着头读。

每天，店内的音响响起来几次，放出不同的母亲的唠叨声，营造出一种温馨的家庭气氛。

杜老师教了一辈子语文，他教学成绩每年都在全县名列前茅，很受尊重。更让人佩服的是他特别善于做学生的思想工作。退休后，他闲不住，就一本本地翻阅自己的教学笔记，从中摘摘抄抄地忙活了几个月，把他收集到的各种母亲的唠叨整理出来，然后又找人录了音，想送给人们一份心灵的慰藉。

他说：“现代社会，人们都很忙，回家的机会也很少，有时身心疲惫不堪，听听母亲的话语，管用!所以啊，我这个店光顾的人会逐渐增多的。”

他说得还就是准，一段时间后，人们适应了，门面逐渐热闹起来。

这天，门外天色暗下来，不久就下起了雨。一个乞丐跑进来：“杜老师，我躲躲雨。”

“快进来，快进来。”杜老师热心地把他让进来，搬给他一个座位。

坐了一会儿，乞丐的眼光从门外收回来：“我母亲活着的时候，一到下雨，一就叨叨开没头没尾。唉，那时一听就烦。可是，现在多想再听她唠叨一回啊。”

“完全可以做到啊!”杜老师热情地接过话茬来，“我就是提供这项服务的，你试一下吧。”

乞丐很惊奇：“我……能享受这？”

杜老师笑道：“谁说你不能享受!母爱是无私的，是无边无际的呀。来来来，跟我来。”

一边说一边引导他进入一个小包间。

杜老师走出来，里面响起一个母亲的声音：“孩子，天下雨，有伞就赶快打伞，没伞就赶紧找埝儿避雨啊，别不听话啊，千万不要……”

5分钟后，音响停下来，乞丐满脸泪痕地笑着走出来：“杜老师，这简直和我母亲说得一模一样啊。”

雨停后，他心满意足地走了。

过一段时间后，来了一个下岗工人：“杜老师，我下岗了，想来听听母亲的话。”

“好的好的。”杜老师把他领到另一个包间里。

母亲的话响就随之起来：“孩子，人一辈子什么事儿都会碰到，碰到了你就得受活，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龙玩水，鸡刨食……”

5分钟后，他走出来，消沉的气色不见了：“叫母亲这么一唠叨，我想开了。”

杜老师高兴地说：“这就好，这就好。”

几天后，他专门跑来和杜老师说，自己也开了一间小店，给人送水了。

一个大热天，门外“日儿”一声停下一辆小车，下来一个大款，脸色灰暗，疲惫不堪的样子：“杜老师，我要夏天母亲的唠叨。”

他随杜老師来到包间，立刻就听到了母亲的话语：“天这么热，千万别一头汗就下水洗澡，叫凉水炸着可了不得，你看头疼的人有些就是不听话，炸的。晚上睡觉一定盖好肚子，别晾着……”

大款非常满意，拿出鼓囊囊的包：“杜老师，多少钱？”

杜老师笑笑，用手指指牌子：“免费。”

“光尽义务，怎能运转下去？连门面，带设备，还得搭上人力，花费不会少。我能……”

“我有退休金，生活没问题。放心，绝对运转得下去。”杜老师用宽厚话语打断他，“再说了，母爱，是无法用金钱去标价的。”

“母爱，是无价的。说得真好啊，杜老师。”他的眼圈红了。

多年后，杜老师病了，是不治之症。躺在床上，他交给家人一盒录音带，示意要听。家人赶紧放上，声音响起来：“有病嘛，就不要乱跑，躺下好好歇着，我去给你打荷包蛋……”

在这不间断的唠叨声中，杜老师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赠送唠叨工作室暂时关门了，人们走到这里，总是忍不住停下脚步，看几眼，好似期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