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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贵的生日礼物

2006-12-03李晓英

北京文学 2006年12期
关键词:商场鞋子丈夫

我的自白

我写东西绝不像别人是有文学情结,有文学美梦,我从来就没有。我很早就知道所有美梦都不可能属于我,所以我从来都不敢去想。我十一岁半就帮父母担起了管理家务、照管弟弟妹妹的重担,初中毕业就辍了学。从年少我就有一种尽职尽贵尽能力的品质,以后不管在工作中,在自己的小家庭里,我默默地尽职尽贵尽所能做好自己能做的事。但我会写写日记,用来排遣心情。大概因为写的过程中把自己感动了,我就萌生了梳理修改出来去投稿的念头,就有了1992年在《家庭》杂志上的第一个4000多字的铅字文。从此,工作家务之余我开始忙里偷闲读几页书,儿子长大些了,我又参加自学考试。有了“灵感”,就又拿起笔来写。陆陆续续竟然又有了几个小小说小散文发表出来。

儿子长大了,外出求学了,我的时间多下来,读和写就几乎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

儿子假期回来,问起我写东西的情况。我说:还是像过去一样,充实生活,调剂心情。儿子说:其实,只有把它当作事业来追求,才会得到真正的充实。真是说得太好了!

当作事业追求,就有了事业“心”,有了“这颗心”,感觉和收获还真就不一样了,我甚至觉得自己有了“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的境界。我很快体验到了“此中有真意”。现在我儿子已是大四学生,很快就要毕业了,我也终于有了一个作品在《北京文学》这样重量级的刊物上发表了。在这里我借贵刊给我这个自白的机会,对我儿子说一声:谢谢你,儿子!

这两年多我能进步这样快,能有这个上万字的小说发表,我特别感激白连春老师,特别感激《北京文学》。2004年5月的一天,我在市图书馆发现《北京文学》在2001年已改了版,我读到了“新人自荐”栏目的文章,那篇稿贵编是白连春老师,当时我正在尝试写一个中篇,也就是这个现在已改成了短篇的万字稿。完稿后我懵懵懂懂就寄给了白老师。白老师很快给我回复,稿子退回,并诚恳地给以指导。我又感动又感慨,现在还有这样信守承诺的好刊物,有这样厚待新学写作者的好编辑。以后我又给白老师寄了几稿,无一不是及时回复,并给予诚恳指导。从2004年下半年至今我一直订阅《北京文学》。读《北京文学》,我获益匪浅。

这个稿素材我很喜欢,里面的人物吟洁和文老师我更喜欢。从写初稿到一次次的修改稿,我无一次不落泪,所以我要自己不能放弃,一定要把它修改出来。吟洁给乞讨老人几角钱,老人打量吟洁的破旧衣裳,老人落泪,老人说谢谢好心人,我难过得泪流满面。而婆婆给吟洁那份珍贵的生日礼物,丈夫和儿子为她的生日祝福,我又感动得泪流满面。我总觉得,在物欲横流的今天,平民才富有真诚的同情心;真挚的相互关爱、真正的幸福在平民的小巢里。

文老师找遍了城市的每一条街,也找不到妻子。他先是到妻子惯常坐摊的地方去接妻子,可只有一个女人孤零零地坐在那儿了,甚至已见不到过往行人。他心里就急得慌了,忙问,你认识吟洁吗?也天天在这儿坐摊,她去哪儿了,听她说了吗?那女人说认识,我们的摊位打邻居,她下午带了东西走了,捡拢东西时我还以为她收摊回家。问她,她说去另找个地方,这里坐摊的下岗姐妹越来越多,几元零散钱越来越难挣,坐大半天摊也没卖一分钱东西,而她等着钱要给儿子在商场买双足球鞋。听女人这一说,文老师更急了。妻子会去哪儿摆摊了呢,这么晚了她会不会出什么事?文老师转头就走,迈出去一步又回头对那女人说:你回家吧,街头都见不到行人了,还有谁来买你的东西?她说,回家?怎么回家,坐一天摊一分钱没赚,丈夫生病卧床,儿子等着钱交学校,明天一家三口的吃喝还等着我坐摊的钱。我还是盼着有人来买东西,坐摊的人多时也不好与姐妹们争生意,大家都是可怜人,我一个人在,来了人要买东西就只买我的了。文老师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水。他得赶快去找妻子,也许妻子与这个姐妹的想法一样,也正孤零零地独坐某条街头,等着人来买东西。文老师这条街转到那条街,僻静的街上只见角落处一对对男女搂抱一起;热闹的街上那些明明灭灭闪烁的灯光下豪华轿车停满夜总会门前的大坪。见一个个衣着笔挺的男人从夜总会出来,钻进轿车一溜烟开走了,也见搂抱着时髦女子钻进轿车的,车也很快开走了。可僻静的繁华的街上都不见妻子。妻子你在哪儿呢,为了要给儿子在商场买双足球鞋,你好苦自己啊,你让我好李晓英焦心啊!文老师感到脸上有东西爬,伸手摸上去,湿湿的,是泪水。

“先生,要吗?”紧接着一只手在文老师后背拍了一下。文老师吓了一大跳,转头见一个打扮得妖艳怪气的年轻女人看着他笑,心里清楚这就是那种做“鸡”的贱女人。“先生,看得出你不是有钱人,五十元,怎么样?”女人就用胳膊来挽文老师,文老师甩开她,连退几步,“你把我当什么人了!”那女人就怪笑,“这么晚了你在外面游荡不就是想消遣一下吗?”文老师逃避瘟神一样竟拔腿跑起来。身后又传来那女人的怪笑。现在一些人!一些现象!文老师感到心里有些难过,有些厌恶。

文老师继续找妻子,见远远的一个女人边朝他招手边走过来,吓得拔腿又跑,转到另一条街上,放开喉咙就喊妻子,“洁,你在哪儿啊,洁——”

“文诚,文诚。”侧在一边的妻子转过身子拍了拍丈夫,“你做梦了?”“洁,你急坏了我。”文老师一把搂紧妻子。“文诚,你做噩梦了?”吟洁发现丈夫一身毛毛汗。“是梦吗?”文老师尚没有完全从梦境里醒过来,摇摇头,睁大眼睛,却清楚看见妻子在自己怀里,一只手抚在他脸上,“啊,是梦,我是做梦了,梦见你好晚也没回家,我找遍了每一条街也找不到你。”“文诚,我在你身边呢。都怪我昨晚不该说要去坐夜摊。”“洁。”文老师把妻子搂得更紧。这时窗外谁家传来悠长的钟声,连响了两下,凌晨两点了。

吟洁一直没入睡,先是小鸟依人地安静地贴在丈夫胸前。听见丈夫发出了有节奏的鼾声,就轻轻地小心地侧在了一边,得让丈夫好好睡。

儿子要去省城参加足球赛,晚饭桌上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的。儿子学校在市里拿了第一名,就代表市里去省里参赛,儿子还是学校的主力队员。行期是这个星期六。儿子脚上的这双足球鞋已补了两次了,如果不去省里参赛,这双鞋还可以让他将就穿一段时间,可是儿子要去省城参赛,就得给他买双鞋子。她就想给儿子在商场买,都八年没有在商场给儿子买过东西了。地摊上的鞋子不经踢,上次买的那双鞋穿一天踢一次球就开了帮。是在一个摊点上讨价还价了三元钱,最后以十七元钱买的。她去找那摊主,那人说,踢球用力那么大,又不是走路走开帮的,走路一天就开了帮我给你换,何况,不就十几元钱吗?吟洁记得当时摊主说这是正宗的双星牌,就说:你不是说这是正宗的双星牌吗,正宗品牌都是讲信誉的,请你给我换一双吧。摊主说,正宗的十几元钱到哪去买?你有多少我要多少!这不是横蛮不讲理吗?吟洁知道跟这样的

人再说什么也不会有结果,只好认了,就走了。晚上就要丈夫给儿子把鞋子补好了。丈夫弄几样简单的补鞋工具,这几年,竟然掌握了一手补鞋的好手艺。有那次教训,吟洁就更坚定这次要给儿子在商场买,不然,若一两场球就踢开了帮,人又在外地,谁给他补?晚上上床睡时,她就跟丈夫说了想法。他说有在商场买双鞋子的钱吗?

是啊,在商场买双足球鞋的钱都不够,拿什么买?昨天丈夫领了四百余元工资,她先给他老家寄去三十元,然后连同收回的不敢随便动的几十元进货“本金”及“盈利”,她全拿空了,凑足五百元,去还清了欠她表姐的最后五百元钱。表姐两口子几个月前都下了岗,女儿在上大学,家里等着钱用。还欠她表弟一千多元。她就说明晚起她坐夜摊,要他晚上不要等她吃饭,和儿子先吃。他不同意,说中午你草草的几口冷饭冷菜,晚上怎么也得回家来,一家人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

是啊,一家人围桌而坐,即便是白水青菜汤,也是一份温馨,这份温馨给她艰辛的生活多添了几分慰藉。更有一景是这一家人所追求的,每天晚饭后,儿子在外间为学业发奋努力,丈夫在里间为热爱的事业孜孜以求,她收拾停当,就静静地伴在丈夫身边坐下读小说。小说是丈夫从单位图书室给她借的。这一景给这个贫寒的家平添了几分富有。所以任她说什么丈夫也不同意她坐夜摊。她答应了,可她要给儿子在商场买双足球鞋的意愿依然强烈。

吟洁现在依然睡不着,只安静地缱绻在丈夫怀里。

文老师再次醒来时天已蒙蒙亮。他小心地起床,蹑手蹑脚开门出去,又小心翼翼把门关好,生怕惊醒了妻子。妻子仿佛一只定了时的钟,到时就醒了,总是早早起来做早餐,总是要他多睡一会儿。今早妻子没有按时醒,文老师知道昨晚妻子一定失眠了,因内心对儿子的歉疚太深失眠!妻子悄悄抚摸儿子的破旧衣裳,悄悄抚摸儿子补了又补的鞋子,他看见过几次。母亲对孩子的歉疚是一个母亲的痛,是一个母亲的心伤。他对不住妻子!

洗漱完,文老师先给妻子备中餐。妻子坐摊地点离家有几里路,他上班儿子上学又都跟她不一个方向,给她送饭来不赢,她自己就带着中餐。文老师本想给妻子留张字条要她今天不去摆摊了,她今天过生日,整生日,四十岁,她该在家休息。但想想又不给妻子留字条了。他知道他说什么妻子也会去摆摊的,她要去挣钱,她要给儿子在商场买双足球鞋。文老师先把饭蒸上。然后切了几个青椒,几瓣边边角角的香干,炒了。又给妻子煎了个荷包蛋。然后做早餐,下面条。他把妻子早餐的面条汤料配好,就下他和儿子的面条。完了烧开水。然后和儿子坐下吃。儿子小学初中都在厂子校读,初中时是父亲的学生。子校没高中,儿子现在是重点中学的高二生。学校离家有几里路远,时间紧,他呼噜噜吃得飞快,吃完放下碗先上学去了。文老师上班近,不那么急,吃完收拾一下。又把妻子的饭菜盛好,怕妻子把鸡蛋夹出不带上,就把它埋进饭里去,再把晾着的开水顺进一只塑料瓶里,和妻子要带的饭摆放一起,也上班去了。

文老师正登往三楼时,一抬头,就看见楼梯口墙上贴了张认领启事,上面写道:

认领启事

如有谁遗失了人民币若干元,请到四楼文诚家认领。

即日

进了家,文老师在桌子上看到妻子留的字条,字条上放着一百元钱。字条上写道:文诚,我出门摆摊,在下了三楼的楼梯口捡到一百元钱。当时楼里已很清静,大家都出门忙去了,我写了张认领启事贴在那儿。钱应该是这三楼四楼谁掉的,我早出晚归,中午你就多留意一下,看是谁掉的这钱,让人认领,

“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以穷困而改节。”文老师情不自禁吟出这两个句子,他觉得这正是他妻子的人生写照。

文老师进了厨房,开始忙他和儿子的午饭。他们住的是四层楼直通走廊的老式房子,带厨房,公共用厕所。文老师家在四楼一方走廊尽头,二十来平米,两间房。文老师大开着门,一边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楼道里热闹起来了。

“真是倒霉透了,一个月才三四百元救命钱,前天才领了,今天就不知道在哪掉了一百元。”住四楼的谷芹芹一路嚷嚷上楼来。

有人说三楼楼梯口墙上贴了认领启事,可能是文老师家谁捡了钱,上面说到文老师家认领,你去问问。

谷芹芹说:“你看我这人好心粗,怎么就没看到。”

谷芹芹是个大嗓门,文老师听到了她的嚷嚷,这时出来了。文老师说吟洁在三楼楼梯口捡了钱。就问谷芹芹掉的什么钱,多少。

谷芹芹迫不及待地说:“一百元,一整张的一百元,吟洁捡的是这样的钱吗,文老师?”

文老师说正是。就回头拿钱。

谷芹芹松了一口气,“哦,谢天谢地,该我走运,遇到真正的干净人了。”

谷芹芹要文老师给她五十元就行了。谷芹芹说:“吟洁捡了如果不声不响我五十元也没了,文老师你一定要收下五十。”

文老师说:“拾物应该完璧归原主,”

谷芹芹说:“好人,你们都是好人啊,祝福好人有好报,祝福好人一生平安。”又连说两句,无比感激的样子,才走了。

儿子也看到了认领启事。又看了妈妈留的字条。

餐桌上,儿子说:“爸,你说这钱如果是别的人捡了会不会往自己口袋里塞?”

父亲说这就很难说。就给儿子讲了几件发生在他妈妈身上的他不知道的事。

儿子说:“爸,我记得你曾经在班上说过,一个人美好的品德不一定是在紧要关头或大的事件上体现出来,往往从一些小事上就能看出。我们现在的班主任昨天也在班上这样说。的确是这样,妈妈好了不起。”

父亲说:“是的,是这样。你妈妈总让我特别感动。”

儿子吃完饭,到学校去了。

文老师吃完了就收拾厨房。收拾完,文老师走到书桌旁,拉开抽屉。

抽屉里有两个铁夹子,这是家里欠账后吟洁备的。铁夹子上贴了白胶布条,白胶布条上分别写着:本金、盈利。她把家庭收入和开支作出严格的安排:文老师拿不满的四百余元工资专门还账和给婆婆寄,儿子要交学费了,就停两个月或三个月不还账,给儿子备钱交学费。吟洁坐摊的钱负责家里日常开支。每天坐摊回来,吟洁都会坐到书桌边,把收回的本钱先剔出来夹进“本金”里。这是生钱糊口的钱,动不得,收回了百把元几十元,她又去进些货作补充,每天带着找零的几元钱也是动不得的,专门留出找零用。净挣的买了菜后,剩下的就夹进“盈利”里,有时一天也就刚够买小菜,就没有分文夹进去了。每天收了摊,吟洁会拐进菜市场去拣便宜的收摊菜买,没有冰箱,这收摊菜到了第二天吃就更少了几分新鲜。

文老师拿起写着“盈利”的铁夹子,一张元票,其余全是角票。他数了数,三元一角钱。他想拿钱去买只鸡,他想晚上给妻子做两个好菜,妻子今天过生日。可三元一角钱怎么买得起只鸡?他又拿起“本金”,除

了一张五元票,其余也是零散钱,数数,十九元五角钱。妻子昨天坐一天摊,盈利加本金,全部在这儿了。文老师把“盈利”和“本金”全取出来,把抽屉往里推,突然抽屉推不动了,他停住了。他想起妻子昨晚上说要给儿子在商场买双足球鞋,要让儿子穿上新足球鞋去省城比赛。他盯着手里的零散钱。盯着,盯着,他脸部就全变了形。他怒视了,他像盯着有仇的仇敌。不知哪儿传来响声,文老师受了一小惊,意识回来了。他把它们又夹了回去。

文老师把抽屉推进去,一步一挪离开,准备去学校。

抬头看天,太阳挂在了西边天,像要很快躲进江里去,吟洁恨不得自己有力量拉住它不让它落下去。她还没有一分钱生意!想着要给儿子在商场买双鞋子,心里头目光里尽是焦急,一心希望来来往往的过客在她摊位前留步,买她几样东西。仿佛小板凳上突然长出来几枚钉子,吟洁坐不安宁了。她得去商场看看,心里得有个数,四十码的足球鞋现在商场要多少钱一双。厂子垮了她没了工作后就没进过商场了,都不知道商场的行情了。她跟相邻的姐妹说了一声,请帮忙照看一下摊。

走进前面一家商场,顿时吟洁就有些迷乱了,一时不知道自己走进了一个什么地方,完全不见了多年前商场的影子,豪华气派得让她觉得自己与环境格格不入,却不想退出去,还是想去看看鞋子的价格。她这边看那边看,这家商场扩展得仿佛无边无际。她左转右转。她转过去转回来。她找不到鞋子柜。琳琅满目,陈设形式各具特色的化妆护肤品柜、首饰柜、钟表柜等等,充满她的眼帘。可她记得鞋子柜过去设在一楼。心里头就生了几分悲凉,觉得自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好奇又摸不清方向。看到指示牌时,才知道鞋柜搬到了四楼。吟洁没有上电梯,电梯上人太多,就爬楼梯。来到四楼,转了一会,转到了一个运动鞋柜前。柜台里有两人在拿鞋子比较、观看。她睄了他们几眼,确定是顾客,就往里走,她拿了面前一只贝贝牌足球鞋,是四十码的,看大小儿子是穿得的。她拿着鞋子走近服务员:“请问这鞋子多少钱一双?”服务员说:“上面贴了价的。”她脸马上一热,在大商场购自选商品她真还没有过体验。她退到陈列柜边,在放鞋子下方看到了标价,脱口她说出声来:“四十二元一双,怎么这么贵。”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时已经覆水难收了,本能使她即刻看顾客和服务员,还好,没有谁注意她,才稍稍安了心。她又拿了只双星牌足球鞋看,觉得这鞋子比先头那种款式更好,又轻巧。就想到上次在摊子上买的双星牌足球鞋,那冒牌货哪能与这正牌的相比,这看着都舒服,拿在手里心里都踏实。看标价:四十九元!幸好这次她没有叫出声,只在心里这么叫一声,但悲凉感迅速充满心头。偏偏顺手又拿了旁边一只,也许是那鞋子格外抢眼使得她不假思索便拿了它看,先也不看价,只看鞋子,牛皮钢钉底。她流露出很喜欢很欣赏的目光,心里说:好漂亮啊!再看标价:天啊,二百九十八!那鞋子仿佛突然间变成了烫手的烧烙铁,她手一抖,鞋子掉落地上。她弯腰去捡,鞋子仿佛又突然长了数倍的重量,竟捡了两次才捡起来。放回原处,嘴里连声对不起,她人就往外退。她知道自己的脸早红透了,心狂跳得更不行,都觉得自己不像是来看鞋子的,像是来偷人家鞋子的。泪水就往外涌,却怎么也不让它们落下来。

“滚开!脏老婆子!”听见呵斥声抬起头来时,吟洁才发现自己出了商场,一个浑身珠光宝气的胖女人正在眼皮前,但很快胖女人进了商场去,卷起一股风。而一个衣衫褴褛的乞讨老妇人正踉跄着,就要摔倒,吟洁立即伸手扶住了老人。吟洁知道刚才那胖女人是吼这乞讨老人。老人站定了,手里的竹棍支撑稳当,两只手动了动,竹棍就拄到了左手里,右手手背叠放左手背上,右手几根枯树根般的指头抠紧一只破搪瓷碗,衰老佝偻的身体依靠着竹棍,身子还在哆嗦着。她这时慢慢抬起了头看吟洁,干裂的嘴就嚅动了一下,吟洁听见了有气无力的声音:“谢谢。”老人收了目光,又转向了过往行人,伸出搪瓷碗,乞求来来往往的行人能给她几个钱。吟洁这时看见那碗里有两个硬版角币。她不由得也看过往行人。走过去的走过来的,视而不见走过去走过来;有的瞥一眼乞讨老人,走过去的走了,走过来的也走了。吟洁松开了握在手里的塑料袋,里面是每天带着找零的几元散钱,伸手捏起个硬版角币,没捏出袋子口,又看老人一眼,放下角币,就捏出张五角票放进老人碗里。老人又慢慢抬起了头,看她,还在她那身破旧衣服上上下看几眼。吟洁又听见了有气无力的声音:“谢谢好心人。”同时看见两行浑浊的老泪从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流下。

回到地摊上,吟洁禁不住总想着那乞讨老人。一个耄耋老人怎么会沦落在街头乞讨?她没有儿女吗?也没有其他亲人吗?她没有过单位吗?没有管辖地如居委会吗?她是本地人还是外地流落来的?她剩余的人生难道就这样度过吗?心里就一阵阵怜悯和难过。

吟洁又抬头看天。好像是这么一看再看,太阳就能懂一个母亲的心,就不会落下去那么快。可是,太阳今天偏偏就落得快,仿佛一忽儿就沉到江里去不见了,把这一天就这样带走了。吟洁的目光更加急切切的,紧盯着来来往往的人们,心里祈求他们在她摊位前留步,买她几样东西。

燥热淡去了。喧嚣淡去了。车流缓解多了。行人少了。依然在街头上、在车座里的人们或许正往家赶,和家人团聚吃晚餐;或许要事缠身,正赶着去办;也或许有些人根本无所事事,自由散漫惯了,就仍在外面遛。

阵阵清风送来湘江的气息,湘江的凉爽。

千万个家庭正围桌而坐,米饭飘香,佳肴飘香。

吟洁席坐街头,她还没有一分钱生意!

街上又热闹起来,一些人们晚饭后出来溜达了。观夜景了。购物了。

吟洁还没有一分钱生意!

收摊吧,收摊回家吧,丈夫和儿子在家等久了都饿了,也心急了,她不回家丈夫是不会炒菜和儿子先吃饭的。屁股就离了小板凳,蹲下来要捡拢东西,却又坐了回去。坐一天摊一分钱没挣,儿子的鞋子拿什么买?

终于,一个中年妇女走过来,吟洁笑脸相迎。妇女蹲下,买了包牙签和一扎橡皮筋,还有把小木梳。

过一会儿,一个中年男人走近,蹲下,买了个手机套子。

城市浸泡进了灯海里。那边两个住得远的姐妹在收摊了。想到丈夫和儿子在家等得急,吟洁坐不住了,曾几次她收摊晚丈夫不放心都来接她了,再不收摊丈夫又要赶几里路来接了,就蹲下捡拢东西收摊。丈夫给她做了个两个轮子的简易小拖车,她把东西捡好装进纤维袋里,放在小拖车上,把小板凳放好在上面,用绳子一起绑好,拖着就直往家赶。

不去菜市场了,家里还有几个鸡蛋,给儿子每天一个还能吃几天。还有些自己腌制的酸菜。没买冰箱,昨天收摊后买了一斤边边角角的香干,她用盐水煮了几滚,晾开在篾箕里,剩余的今晚上再煮几滚,虽然香干经盐水一煮不再有那么软,不那么好吃

了,但这样吃两三天也不会坏。昨天还买了冬瓜,买了青椒。回去她得告诉丈夫这两天要省一点,她要先给儿子攒够了买足球鞋的钱才会买菜。一路走吟洁一路计算着钱。今天共赚一元七角钱,收回本金共五元三角钱。一包牙签本金三角,赚两角;一扎橡皮筋本金三角,赚两角;一把木梳子本金七角,赚三角;一个手机套子本金四元,赚一元。前天她拿空了家里全部的钱,凑进丈夫的工资里,去还清了欠表姐的最后五百元钱,家里只有昨天坐一天摊收回的本金十九元五,挣了六元二角钱,但买菜花了三元一,还剩三元一角钱。全部的钱加起来,也不到三十元,就是动用“本金”,要在商场给儿子买双一般的足球鞋,也还差十几元。今天已星期三,但愿明天后天比今天运气好,有生意。她一定要让儿子穿上商场买的新足球鞋去省城比赛。

文老师在厨房准备晚餐,吟洁回家了。他从厨房迎出来。发现妻子没有买菜,心知肚明是要省钱给儿子在商场买足球鞋。他不便说什么也不便问什么,只说:“洁,去坐下休息吧。”

吟洁说:“文诚,今天我没有买菜,给儿子攒够了买足球鞋的钱我才会买菜的,这两天就省一点。”

文老师心头一酸,点点头。

像往日一样,回家吟洁就要丈夫歇着,让她来忙。丈夫当然仍是不同意,要妻子歇着,就把妻子往里面房推。儿子已放学回家,在里间看足球赛,他让了让地方,说妈妈,坐这儿,和我看球赛。丈夫轻轻按着妻子的双肩,吟洁就坐下去了。文老师又去了厨房。

吟洁对儿子说,你看吧,儿子,妈妈有事。走到外间书桌旁坐下,拉开抽屉,剔出五元三角钱夹进“本金”里,剩下的一元七角钱夹进“盈利”里。然后登记。然后又算来算去算几遍,又数几遍。好像是今天不只赚一元七角钱。又好像是希望今天不只赚一元七角钱。可是,算了几遍,又数了几遍,也没有多出一分钱来。又进去坐在儿子旁边陪儿子看球赛。

小方桌上摆了四道菜:青椒炒香干,炒冬瓜片,一碗酸菜汤,一个小碟子里是两个煎得嫩黄嫩黄的荷包蛋,文老师又盛好三碗饭。然后一脸笑去叫妻子儿子吃饭。

儿子出来看桌子上这么多菜,说:“今天过什么节?做这么多好菜。”

吟洁的心一阵痛。这些年,不是过年过节,哪有四道菜上桌子。她见了桌上这么多菜心头本已上了气,正想低声说丈夫今天怎么偏跟她作对,说好了要攒够给儿子买鞋子的钱才买菜的,这两天就省一点,却偏做这么多菜。她要告诉他如今坐摊赚几个零散钱多不容易,她今天坐一天摊才赚一元七角钱!可儿子一出来那高兴的神情让她把火气压了下去,心里反而告诫自己:既然已经做了,就让儿子好好吃一顿。她就说:“也没过什么节,也许是你爸爸有什么好事吧。你今天就好好吃一顿吧,儿子。”

儿子的话让文老师心头酸楚,妻子这一说男人的泪水就潸然而下了,他连忙进了厨房,擦去泪水,平静一下自己,回到餐桌前,说,“过节算什么,今天这个日子才值得庆贺。”说着夹个鸡蛋放进妻子碗里,“洁,祝你生日快乐!”

吟洁一愣,看着丈夫,今天我生日?

文老师心里充满着无比的爱怜和心疼,“你总是忘记自己,今天是八月初八,你四十岁生日。祝你生日快乐!健康平安!”说着鼻子又发酸。

吟洁把农历八月初八这个日子忘得干干净净了。

文老师从口袋里掏出几页纸,“这是妈妈来的信,信是托人写的,我昨天收到。”文老师展开信,给妻子。吟洁接过。

吟洁,我的好媳妇,好女儿,今年八月初八是你四十岁生日,这可也是大寿,在城里,应该是兴庆贺的,在我们乡下,也是兴庆贺的。可是,我寻思好多个日日夜夜,也没这个能力拿出什么为你贺生,我就请来村里有文化的人给我写了这封信,作为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孩子,妈先向你祝福,祝你生日快乐,健康平安,长命百岁。

孩子,妈对不住你,你嫁到我们文家是受罪啊。你出落得那么标标致致的一个孩子,又生在城市长在城市,却偏偏与我儿子有缘。他虽然自小聪明懂事,上学了又刻苦用功,书读得好,可他命苦,十三岁就没了父亲。他要回家帮我干农活,我怎么能同意?我当时只一个想法,吃尽人间苦头也要让他兄弟俩多读书,只要他们能读。他争气,学习成绩总是年级第一名,他高中毕业考上了省师范大学,我高兴啊。他竟然不肯去读,说在农村好好干是一样,天天和妈妈在一起,和弟弟在一起,心里才踏实。我知道他是懂事,知道家里没钱,他去读书,我就得欠债。但我骂了他,骂他没出息,没有志向,不像我的儿子。当然还骂了更多,还说了些道理,他才肯去读大学。也就在他去大学不久,我六岁的小儿子生了病,因为欠了债,我又没有想到病情的严重性,只在家弄些土单方给他吃,病情却更重了,只得送去卫生院,医生诊断说是小儿麻痹症!还说已错过了最佳治疗期。当时如五雷轰顶,我差点昏死过去。我小儿子最终导致右腿严重残疾。文诚假期回来哭得好伤心,新学期又不肯去读书了。我说你还要我这个妈就去读。他读完了大学,有了工作,我也感到些了欣慰。可他虽然走出了山沟,有了工作,月月有工资拿,和在大学读书时一样,过着节衣俭食的日子。从拿工资的头一个月起,他就给家里寄钱。后来经人介绍他认识了你,你没有嫌弃他是山沟里走出去的,没有嫌弃我们这个贫穷的家,没有因为他背负着沉重的负担嫌弃他。你们结了婚,我什么也没给你买,你们结婚时除了电灯再没有其他要用电的东西了,我至今想起来还觉得很对不住你。你却说感谢我为你生了个好丈夫,说你看重的是人,不是物质的东西,人好比什么都重要。你说他人真诚,人品好,有责任感,他对你好,这就够了。我儿子真是个有福气的人啊,我也是个有福气的人啊,这个年代哪还有你这样的孩子。和我儿子结婚后你每个月亲自去邮局给我寄钱,比我儿子寄得还多,工资长了寄的钱也涨,自己却那么省。我总要你不寄,做女人不容易,好好关爱自己,不要太省自己。你却说你爱我儿子,爱屋及乌,当然就也爱我们,为爱的人做什么都是一种幸福。后来你单位垮了,你没了工作,我让你再不要往我这里寄钱了,可你依然月月寄,还写信安抚我说你找到了份事做,比先头收入还多。我先还真信了你的。直到你叔子摔伤残腿到城里治疗,我才知道真实情况,才知道这些年你受的委屈,吃的苦头。

你先给人家做保姆,侍候主人家瘫痪在床的老母亲,操持主人家一切家务。天天六点钟就得出门,风雨无阻。晚上九点后才能回家,一个月也就三百元工钱。女主人虽然是一个企业的中层干部,但人很不好相处,要求很苛刻,家里摆着洗衣机不用,她和男人的衣服要你用手洗。男主人是一个中学的教师,到底是文化人,教书人,心肠善,体谅人,自己的衣服就自己洗。女主人就不高兴,还生了心病,对你动不动没好脸色,还说出伤害你的话。你终于忍无可忍,做了一年零八天,走人了,最后那八天的工钱也没拿。

你又去趸小菜卖,那个早晨,两个妇女在市场外喊住你要买你的小白菜,你要她们跟进菜市场去,她们说要赶班,来不及了。这话说动了你,你说上班是不能迟到的。就放下了菜担。称了菜收了钱要担着菜走时,突然出现的市场管理员,两脚踢翻了你的菜担,还折断了你的秤。你又去摆地摊。这时文诚厂里也发不满工资了,厂里职工拿不满工资,子校老师收入更差。屋漏偏遭连夜雨,这时你叔子残腿又摔折,医生说要做手术,不能及时得到良好的治疗就要截肢。他这肢可不能截了,截了我进了黄土也不能安生,下辈子我也会觉得欠他的!实在是不得已,我就托人写了信给你们,你和文诚马上赶来乡下把我们接去。是你出去求借。孩子,你也是个苦命人,出生几天就没了母亲,十一岁没了父亲,你在姨妈家长大。初中毕业考上了重点高中,却没能继续上学。你没有别的亲人,只能向姨妈一家人求借。你叔子的腿在城里得到良好的治疗,保住了,但你们为此欠下重债。以后的日子你一双袜子烂了都一补再补。我的生日,你叔子的生日,你从来就没忘记过,写信、寄钱、买东西。文诚父子的生日,你也总是想法设法给他们过。你过生日,文诚给你煎个荷包蛋,你一分两半,夹一半给儿子,央一半给他。他和儿子又央给你,你又夹给他们,文诚就劝儿子吃了那一半,这一半他又央给你,你又夹过去,最后他只好再一分两半,你们一人一半。你却还坚持每个月给我们寄钱。孩子,你不知道妈这颗心对你有多内疚,有多难过。可是我一点办法没有,我没能力改变今生的生活状况了。要是没有你叔子,我是有办法不再连累你们的,可是你叔子我丢不下啊,他是我的儿子,是我当年疏忽了他的病情,我这个做母亲的愧对他啊!可我更觉得对不住你啊,媳妇。可我没能力报答你,我就在这里说声谢谢吧。女儿,妈下辈子还你吧。

妈妈

读完,吟洁已泪流满面。

文老师递给妻子手帕,“洁,今天过生日,不落泪,高高兴兴的,啊?”

吟洁擦了泪水,“这礼物太珍贵了,我会永远珍藏。文诚,妈妈她老人家太费心了。”稍停一停她继续说:“文诚,我知道生活是要依赖物质的东西的,但是,再怎么物质时代,物质生活再丰厚,精神上却无着落,倒不如只有一杯甘蔗汁,婆婆喝了孩子喝,孩子喝了丈夫喝,丈夫喝了女人再喝,她只要一小口。是的,一小口就够了,却比精神上无着落的日子甜。我的幸福观很简单:做贤妻良母好媳妇。就这么简单。用如今一些人的话说是没出息,但对有没有出息我有自己的理解。但是,如果我遇上的是一个自私自利、不明事理的婆婆,又总以婆婆的身份自居,我想,也许我会发生变化,也会破坏我们夫妻间的感情,毕竟我是个普通女人是不是?我想,即便高层次女人,奉献了也是需要回报的,人都是血肉之躯。人的世界是没有能透支的东西的,但我以为尤其情这东西不能透支,莫说友情、婆媳情,母女情,夫妻情一样不能透支。一方把一颗丹心亮给对方,对方却只一门心思索取,甚至利用,那颗丹心会被冰封的,会冻死的,苏醒后肯定是反抗,甚至逃离。所以,我以为女人的幸福观是需要双方来成就的,贤妻需要一个聪明丈夫协助来成就,好媳妇需要一个明事理不自私的婆婆来协助成就。其实是你和妈妈成就了我的幸福观,也成就了我的幸福,我很感激你们的,我是个很幸运的女人。”

说千言道万语文老师也觉得无法表达他对妻子的感激之情。文老师对妻子炽热的爱此时凝结一声轻轻的呼唤:“洁。”

吟洁说:“文诚,我们吃饭。”

这时儿子夹了另一个鸡蛋放进妈妈碗里,儿子说:“原来妈妈今天过生日,妈妈,祝你生日快乐!”

“儿子,你得吃一个。”吟洁把碗里的两个鸡蛋夹一个给儿子,又夹一个给丈夫,“你也得吃一个,我这儿有。”她把饭盒里的鸡蛋夹进自己碗里。

盯着妻子舍不得吃下带回来的鸡蛋,文老师说妻子,“你中午为什么不把鸡蛋吃了?”

“太阳底下胃口不好。”

文老师心里酸楚得说不出话来。他把妻子夹过来的鸡蛋又夹给她,并用筷子压住,哽咽着说:“你今天过生日,该吃两个。”

儿子也说:“妈妈,你过生日,就吃两个吧,我这个给爸爸。”

吟洁连忙伸过筷子压住儿子夹起的鸡蛋,“你吃吧,儿子。爸爸妈妈也就尽可能每天给你一个鸡蛋。”

“儿子,你就吃吧。”文老师马上也对儿子说。

吟洁看着丈夫,“你也得吃,你不吃我能吃得下吗?”她拿开丈夫的筷子,把丈夫夹过来的鸡蛋又夹过去,“你要还夹过来我就不吃饭了。”她佯装生气,起身要离开餐桌。文老师连忙拉住妻子,“好,好,我吃,我吃,这样,我吃中午那个,行了吧?”

儿子早感动得泪汪汪了,但小男子汉克制着,又让泪水回去了。这时他帮爸爸说话,“妈妈,你就领了爸爸的情吧。”吟洁就依了。

儿子忽然很郑重的样子,说:“爸爸,妈妈,我一定会发奋读书,将来做个很有出息的人,我要让你们以后过很好的生活,要在高档大酒店给你们庆贺生日。”

文老师和吟洁被儿子说得幸福得要哭,但他们都含着幸福的泪花笑了。

吟洁说,“儿子,只要你好,你以后能有个快乐幸福美好的人生,做个对社会真正有用的人,就是爸爸妈妈最大的享受和幸福。”

文老师像拿起一杯酒一样夹起鸡蛋举了举,他再次向妻子道祝福:“洁,祝你生日快乐!健康平安!”

儿子也学着爸爸的样子,夹起鸡蛋举举:“妈妈,祝你生日快乐!健康平安!”

吟洁夹起鸡蛋,也学着丈夫和儿子的样子举了举:“文诚,儿子,拥有你们,我很欣慰很幸福很知足。”

作者简介:

李晓英,女,1956年农历十月生于湖南衡阳市。老家山西平遥。初中毕业插队落户三年。在湖南电力技校读书两年,毕业后分配在株洲电厂工作。自学考试汉语语言文学大专文凭。曾在几家刊物发表过散文、小小说各几篇。本篇是短篇小说处女作。

责任编辑白连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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