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感时而作的师道精品
2006-07-28彭琰
彭 琰
一、抗颜为师,能行古道
魏晋以来师道沦丧,士林之中以相师为耻渐成风习。至唐代中叶,此风愈演愈烈,“为人师者皆笑之”,甚至“不闻有师,有辄哗笑之,以为狂人”。针对士林如此情态,韩愈“奋不顾流俗”,置“群怪聚骂”于度外,做《师说》,“抗颜为师”,以光复西汉“师道”为己任,这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勇气,即使在千载以下的今天,也不能不令人钦佩。
韩愈“毅然为人师”,炫怪群目,士林哗然,遂得“狂名”,为人非笑。然有识之士,却响应不绝。韩愈《答崔立之书》曰:“近有李翱、张籍者,从予学文。”李翱是古文大家,张籍是著名诗人,他们能北面师韩,说明韩愈所倡导的“师道”,如空谷传音,回响甚大。潭州刺史韦彪之孙韦中立,虽出“高门”,但亦能“不拘于时”,恭行古道,致函柳宗元,提出从师学文的请求,大概也是受韩愈《师说》的影响吧!
当时与韩愈齐名的柳宗元,因拒韦中立之请,“不敢为人师”,古代学者多以二人之“道不同”释之,这实为误解。柳宗元“不敢为人师”,原因是怕“招闹取怒”,并非反对韩愈光复“师道”的主张,其《师友箴》及《序》可为佐证。《箴》曰“不师如之何,吾何以成”;《序》曰 “举世不师,故道益离”。显然,柳氏对“师道”的理解,与韩氏如出一辙。他的《师友箴》和《序》,其实就是对韩氏《师说》的支持,而且较之其他有识之士的支持,显得更为有力。即使柳氏谢绝韦氏“从师”一事,也只是他不愿“以师云尔”罢了,而对其“诚欲往来见所闻”,还是竭诚欢迎,“愿悉陈中所得者”以示杀之的。这种“取其实而去其名”之论,其实也对韩氏《师说》的一种委婉支持。再看他把士人对韩氏的“群怪聚骂”比成“邑犬群吠,吠所怪也”,亦可知他对“耻学于师”之风气,是何等深恶痛绝!韩柳二公在“师道”问题上的看法一致,柳宗元亦是韩愈“师论的同调及其抗颜为师的响应者”,勿庸置疑!
二、意在传道,重在解惑
《师说》首段即开宗明义,点出“师”的作用以说明其重要,并为下文阐述“师道”之当复张本。这种高处立、阔处行的开局法,就为全文定下了气势恢宏的基调。韩愈将“师”的作用概括为“传道、授业、解惑”六个字,表面看来,这三大作用似乎平列,实则不然。韩愈以光复“儒道”自命,他为“师”所概括的三个作用,自然有其特定内涵。所谓“道”,即修己治人之道;所谓“业”,即古人六艺之业;所谓“惑”,即此二者之惑。三者之中,以“道”贯之,“传道”为宗旨,“授业”、“解惑”皆为达到此主要目的所采用的手段,即学“文”为明道,习“艺”为致道,释“惑”为悟道。正因如此,韩愈才在本段之末指出“择师”原则应是“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前人评《师说》谓通篇只“吾师道也”一句,亦为此意。不过,韩氏论“师”的作用,虽意主“传道”,但重点却在于“解惑”。韩氏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孔子等儒家大师的启发式教学法,他心领神会,而这种教学法的主要手段即“解惑”,这就是他特别重视“解惑”的原因。再加之释“惑”确实是学“业”致道的必由之门,欲使弟子有“大成”,就必须充分利用这一手段,使之通过此门径,达到“悟道”的最终目的,即使之登上“业”之大堂,进而步入“道”之内室,以完成“师”的使命。有鉴于此,韩愈才在阐明“师”的三大作用之后,又专门拈出“解惑”一端加以申述。
此外,韩愈专就“解惑”一端加以申述,还可达到针砭时弊、生发下文的作用。“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一句,就有如此妙用。既然人人有惑,当然“师道”可兴不可废。然而时人却或“挟贤”(以己为士人),或“挟长”(以己为长辈),或“挟贵”(以己为士大夫)而耻学于师、“惑而不从师”,结果是“其为惑也,终不解矣”。正因时风如许,平时以道自任、以师自处的韩愈,才不得不发出“师道之不传也久矣,欲人之无惑也难矣”的感叹。这样,文章就极其自然地过渡到下段。然后,他再从圣人尚从师,可见“贤”不可恃;童子尚从师,可见“长”不可恃;巫医乐师百工尚从师,可见“贵”不可恃三个方面,讽谕时宜从师解惑。由此观之,韩氏专拈“解惑”一端加以申述,就行文来说,亦有深意,决非信笔所至。
三、三峰插天,轻重相形
《师说》首段之末,韩愈论“择师”原则是“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其中“四无”实为第二段之“伏”。第二段即紧承此“四无”加以申发,除批评了当时不良学风外,还阐述了人人宜从师的道理。类此“伏笔”第二段也有,其所言圣人“且从师而问”,即为下段所言孔子师郯子等一事伏笔。第三段文字即承此而发。本文第二段得最为精彩。前人对此段写法的评述,可用“三峰插天,轻重相形”概括之。这八字,确实道出了此段写得极其精妙的原因。
“轻重相形”法即“对比衬托”法。作者为阐明人人宜师的道理,敢于直面现实,以“古之圣人”“出人也远矣”尚重视“从师而问”,与“今之众人”下圣人也亦远矣“却轻视”从师“相形”;以“其子”尚重视“择师而教”,与对“其身”却轻视“从师”相形;以“巫医乐师百工”尚重视“相师”,与“士大夫之族”却轻视“从师”相形。此外,作者还以“句读之不知”的小事尚重视“从师而问”,与“惑之不解”的大事却轻视“从师”相形。经此一比,“众人”、“其身”、“士大夫”之愚,都被衬托得跃然纸上,而其“惑之不解”宜师而问之理,都已不言而喻。由此可知,以“轻重相形”法说明事理,确能收到反差强烈、其理自明、含不尽之意于言外的效果。
“三峰插天”法即“三片并列”法。此段中“相形”之三小段,在其承接处,作者未以过度句或连接词相衔,形成三个并列的独立片,犹如三座独秀峰横插天间,屹然相向,互不统属。然而,如作仔细考察,则可知它们的地脉相通,实为同一山系,并展现相同地貌。换言之即是,这三小段文字,形如自立,实则义脉贯通,所言之理一样。这种独立成片,各片之间“硬语逆转”的“直接”法,确能给人以奇特兀立,挺拔醒目、功力深邃的感觉。
四、冲飚激浪,气势雄壮
韩愈古人,素以“猖狂恣睢”、“雄奇万变”、“奇偶交错”、“气势腾跃”著称。这种风貌的产生,当然有多种因素,但其中应以他“善用古”最为重要。正因他“善用古”才能做到既“复古”,又“变古”;既使其文“无所不包”,又使其文“无所不归”,达到一种“前无古人”的境界,养成了自己的独特风格。故前人称韩愈是“文起八代之衰,实集八代之成”。《师说》的语言,就具有如此风采,这与作者运用大量排偶句、感叹句、对比句、反问句等修辞手法有关。这些修辞法的运用,进一步增强了《师说》的雄壮气势,使它产生了更大的雄辩力!
《师说》为感时而作。当时学风不正,师道不存,作者感慨万千,故其文多用感叹句。特别是“轻重相形”的地方,作者每次“相形”之余,都要感叹时人之愚。这些感叹色彩颇浓的句子,亦错综变化,毫不凝滞。“圣之所以为圣,愚人之所以为愚,皆出于此乎!”这是疑问语气。“小学而大遗,吾未见其明也!”这是判断语气。“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今其智乃反不能及,其可怪也与!”这纯是感叹语气。作者在《师说》之中,为了增强肯定的语气,表达强烈的感情,还用了反问句。这类句式,以“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一句,为最有代表性,
韩愈的《师说》虽有其特定内涵,但如抽去它的具体内容,根据时代的需要,不断地注入新的血液,那么,它对人们的启迪价值将是永恒的。它不愧是一篇古代重要的教育论著。
(彭 琰,贵州省遵义县航天部凯特公司子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