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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词中的叠音词研究

2006-07-27曲美燕

现代语文 2006年5期

王 亭 曲美燕

[摘要] 叠音词作为古今汉语特有的一种修辞方式,自《诗经》以来,在历代诗词歌赋中得到了广泛的应用。它能增强语言的节奏感和旋律美,给人以鲜明的感受;可以用来绘声描色、拟物状景、突出语意、渲染气氛,具有一定的表情功能和较强的艺术感染力。本文以宋词中的叠音词为研究对象,从语言学的角度着重分析了宋代苏轼、辛弃疾、李清照、欧阳修、晏殊、柳永、姜夔等七位著名词人作品中叠音词的使用情况,以期管中窥豹,探讨叠音词在宋词中的运用及其语法特征。

[关键词] 叠音词 叠音单纯词 叠音合成词

叠音,即音节的重叠,作为一种修辞手段,在口语、书面语中都大量使用。在古诗词中使用叠音词,可以协调音调,增强语言的节奏感、音乐感、形象性、抒情性,营造意境,增加审美意蕴。对叠音词的范围划定和分类,语法学界尚无定论。此处,我们根据单音节是否具有独立成语素功能和单音节与叠音后的意义是否一致两个标准,把叠音词分为叠音单纯词和叠音合成词两类。叠音单纯词又包括两种情况:一种是单个音节有音无义,不成语素,两音节叠音后表示一个语素。如“珊珊”“萧萧”“戚戚”;另一种是虽然单个音节音义兼备,独立成为语素,但与叠音后的意义差别甚远,如“猎猎寒威云不卷”(欧阳修《渔家傲》)中的“猎”与叠音后的“猎猎”词义完全不同。叠音合成词恰恰相反,单个音节能独立成为语素且和叠音后的意义基本相同。如“市桥携手步迟迟”(姜夔《浣溪沙》)中的“迟迟”意义上几乎等于单音节的“迟”;“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春迟”(李清照《临江仙》)的“深深”意义上也基本等同于单音节的“深”。

一、叠音词的表现形式

宋词中,叠音词的叠音形式主要表现为AA式、AABB式,其中叠音单纯词主要表现为AA式,AABB式几乎不见。如:

歌罢淮南春草赋,又萋萋。(姜夔《江梅引》)

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姜夔《踏沙行》)

问当时,依依种柳,至今在否?(姜夔《永遇乐》)

兰桡画舸悠悠去,疑是神仙。(欧阳修《采桑子》)

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欧阳修《踏莎行》)

枫叶荻花秋瑟瑟。(欧阳修《木兰花》)

暖日迟迟花袅袅。(欧阳修《渔家傲》)

蝉树无情风苒苒。(欧阳修《渔家傲》)

酒阑人散忡忡,闲阶独倚梧桐。(晏殊《清平乐》)

飒飒风声来饷,愁四望,残红随波浪。(晏殊《渔家傲》)

对面不言情脉脉。(晏殊《渔家傲》)

千年往事已沈沈,闲管兴亡则甚。(辛弃疾《西江月》)

最爱霏霏迷远近,却收收扰扰还寥廓。(辛弃疾《满江红》)

笙簧未语,星河易转,凉夜厌厌留客。(辛弃疾《鹊桥仙》)

翩翩何处飞鸟,息庭树、好语和同。(辛弃疾《声声慢》)

霜余已失长淮阔,空听潺潺清颖咽。(苏轼《木兰花令》)

照野弥弥浅浪,横空暖暖微霄。(苏轼《西江月》)

娟娟缺月西南落。(苏轼《菩萨蛮》)

永夜恹恹欢意少。(李清照《蝶恋花》)

华阙中天,锁葱葱佳气。(柳永《醉蓬莱》)

另外,宋词中的叠音单纯词多存在同音换用现象,同音词之间的功能区分尚不明显。如:

苒苒中秋过,萧萧两鬓华。(苏轼《南歌子》)

冉冉年华吾自老。(辛弃疾《蝶恋花》)

昨夜萧萧疏雨坠。(欧阳修《渔家傲》)

山雨潇潇过,溪桥浏浏清。(苏轼《南歌子》)

这种现象是由叠音单纯词的性质决定的,因为叠音单纯词的主要功能是用来拟声描状、摹形绘色,相对于叠音合成词来说,它的意义较为虚化,使用时主观随意性较强。

叠音合成词在宋词中较为普遍,并表现为多种词类的叠音。AA式、AABB式均为常见,如:

AA式:

柏绿椒红事事新。(姜夔《鹧鸪天》)(名词重叠)

帘寂寂,月低低。(姜夔《鹧鸪天》)(形容词重叠)

暗香横路雪垂垂。(辛弃疾《江神子》)(动词重叠)

雁柱十三弦,一一春莺语。(欧阳修《生查子》)(数词重叠)

青青官柳,飞过双双燕。(姜夔《蓦山溪》)(量词重叠)

鸾琴凤乐匆匆卷。(欧阳修《渔家傲》)(副词重叠)

AABB式:

梅梅柳柳斗纤秾。(辛弃疾《江神子》》)(名词重叠)

坐坐行行有倦时,更枕闲书卧。(辛弃疾《卜算子》)(动词重叠)

君如星斗,灿中天,密密疏疏。(辛弃疾《汉宫春》)(形容词重叠)

三三两两能言语。(晏殊《渔家傲》)(数词重叠 )

万万千千恨,前前后后山。(辛弃疾《南歌子》)(数词重叠,方位名词重叠)

二、叠音词的多功能性

宋词中,叠音词具有多种语法功能。同一个叠音词可以出现在句中不同的位置上,做不同的句法成分。与印欧语言“非此即彼”的词类观相对,这也是汉语“即此即彼”词类观在宋词中的重要体现。如:

皎皎牵牛河汉女。盈盈临水无由语。(苏轼《渔家傲》)(盈盈作状语)

一朵芙蕖,开过尚盈盈。(苏轼《江神子》)(盈盈作谓语)

念征衣未捣,佳人拂杵,有盈盈泪。(苏轼《水龙吟》)(盈盈作定语)

君看今古悠悠,浮宦人间世。(苏轼《哨遍》)(悠悠做谓语)

悠悠今古事。(辛弃疾《洞仙歌》)(悠悠作定语)

兰桡画舸悠悠去,疑是神仙。(悠悠作状语)

隋堤三月水溶溶。(苏轼《江神子》)(溶溶作谓语)

溶溶春水浸春云。(欧阳修《浣溪沙》)(溶溶作定语)

山雨潇潇过,溪桥浏浏清。(苏轼《南歌子》)(潇潇作状语)

梦觉小庭院,冷风淅淅,疏雨潇潇。(柳永《临江仙》)(潇潇作谓语)

另外,叠音单纯词“盈盈”“萧萧”“悠悠”“隐隐”“厌厌”“迟迟”“依依”,叠音合成词“深深”“岁岁”“年年”在上述七位词人的作品中多次使用。据唐圭璋的《全宋词》,上述叠音词在七位词人全部作品中的分布如下表:

三、叠音词的词类分析及其语用意义

对以上七位著名词人的作品进行系统分析,其中的叠音词可以分为以下几类:

1.名词类。该类叠音词数量不是很多,主要有表时间的名词“日日”“月月”“夜夜”“年年”“岁岁”等;表事物的名词“事事”“线线”“人人”“朝朝暮暮”“燕燕莺莺”等。

2.形容词类。该类叠音词数量较多。其中,叠音单纯词如“萋萋”“苒苒”“盈盈”“冥冥”“翦翦”“娟娟”“霏霏”“袅袅”等,叠音合成词如“纷纷”“细细”“悄悄”“深深”等。

3.动词类。该类词数量极少,只有“去去”“坐坐”“行行”“闪闪”“垂垂”等。

4.拟声词。该词类相对较多,如“瑟瑟”“猎猎”“飒飒”“浏浏”“潺潺”等。

5.副词类。该类词极少,只有“往往”“匆匆”等。

从以上分类可以看出,叠音词中的形容词最多,名词、动词、副词等词类的数量相对较少。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主要是与形容词的描摹性与强化性密切相关。“形容词是反映事物性状的词,而性状是可以描摹的,人类认知事物的生动形象心理也决定了性状是需要描摹的。此外,性状的描写可以有程度强弱的区分,这些因素都显示了形容词是数量最多的类别不是偶然的”。名词类叠音词相对较少,这是因为名词是对客观事物的称说和命名,无性状可描摹,也没有描摹的必要,这一词类本身不具备较强的绘声摹状色彩;动词的叠音形式之所以非常少见,与动词的语用特点密切相关,单音节动词虽然一般不能单独使用,但当单音节动词出现在动态的句子中时,“或者有状语、补语等成分来补足动词的音节,或者有结构助词、语气助词等成分来凑成双音节,或者临时将单音节重叠使用一下。”所以,动词也没有必要处处重叠;副词类的意义比较虚化,它一般不能独立充当句子成分且功能比较单一,这也决定了它的叠音形式少而又少;拟声词本身具有描写的性征,这一点与形容词有较多的相似点,所以这一词类的叠音形式相对较多。

词汇具有理性意义(基本义),“而一个词除了理性意义之外,还有隐含意义、感情意义等。”我们把理性意义之外的意义称为附加义,即它的语用义。一般来说,叠音词在一定的语句里也会产生单音节词所不具备的语用意义。这一点主要表现在叠音合成词上。如单音节动词叠音后,基本词汇义不变,但多出了时间的“短暂”义,分量上的“轻化”义和口气上的“随便”义。如:

念去去,暮霭沈沈楚天阔。(柳永《雨霖铃》)

单音节形容词叠音之后会增加适中态或轻微态的语用义,同时还增加了一些亲昵、喜爱的感情色彩。如:

帘寂寂,月低低,旧情惟有绛都词。(姜夔《鹧鸪天》)

烟雨微微,一片笙歌醉里归。(欧阳修《采桑子》)

冰散绿池泉细细。(欧阳修《渔家傲》)

枝头薄薄柳棉飞。(欧阳修《浣溪沙》)

单音节名词或量词叠音之后,增加了表示繁多或逐指的语用义。如:

燕燕轻盈,莺莺娇软。(姜夔《踏莎行》)

深院锁黄昏,阵阵芭蕉雨。(欧阳修《生查子》)

落花片片和惊絮。(欧阳修《渔家傲》)

人人如意祝香炉。为寿百千长。(晏殊《喜迁莺》)

单音节副词叠音后,表示加强态的语用义。例如:

鸾琴凤乐匆匆卷。

四、叠音词具有补足音节的功能

由于诗词讲究韵律,注重句子的节奏感、音乐感和形象性,所以有时叠音词的使用主要是为了凑足音节,突现诗词韵律。如:

余意中殊恋恋,复欲追路。(辛弃疾《贺新郎》)

第二个“恋”字就是为了补足音节,增强诗句的节奏感。又如:

深深处,琼枝玉树。(柳永《定风波》)第二个“深”字。

东风杨柳欲青青。(晏殊《诉衷情》)第二个“青”字。

当然,除了凑足音节之外,它们仍然产生了其它的语用义。

参考文献:

[1] 唐圭璋.全宋词[M].北京.中华书局,1965

[2][3] 杨振兰.现代汉语AA式叠音词、重叠词对比研究[J]齐鲁学刊,2003,4

[4] 蒋绍愚.古汉语词汇纲要[M].商务印书馆,2005

(王 亭,暨南大学中文系;曲美燕,暨南大学华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