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会快乐
2006-07-25白夏至草
白夏至草
我是个很不擅长隐瞒自己的人,比如,我高兴时,以我为圆心画圆,周围五公里内都可以听见我鸡蛋滚楼梯一样的笑声;难过时,则脸色阴沉的程度可以让头顶的空气从棉絮向浸水的棉絮质变,那一刻从我身边走过的人,不小心就会莫名其妙地打冷颤。我想其实这是我的星座之类无聊的东西在给我暗示,提醒他在我生命里的重要程度。就好像高考前教室墙上的倒计时一样,你忽视了,他就伸出铁掌,极其残酷地扼制和左右你命运的走向。
譬如开会,在车轮未动之前,假如有人正好和我联系,他就会知道我的下一个节目是在某地开会,有喜欢胡说的人就说了:“祝你开会快乐!”
我想开会的本意无非就是召集一帮人,在某间有成排桌椅的地方对事先拟好的问题进行宣布或讨论,当然,房间需要透光、通风,不然,和简易的毒气室没什么两样。但我是个认真的人,为了对自己负责,又去字典上找根据,结果如下:开会……若干人聚在一起议事、联欢、听报告等(《现代汉语词典》,商务印书馆2000版),我认为结果太简单了,于是继续胡说如下:
召的意思应该包括了从领导运筹帷幄开始,到发文件、打电话、准备会议材料、预定会议中心、组织会务小组,安排会议议程、泊车、餐饮、住宿、在会议现场挂布标、晚间娱乐活动等等,甚至为了充分尊重少数民族,还需要事先打听好附近的清真饭店,安排人一同前去。
议的意思则是各种能负大小责任的人从议程上排队下来讲完话后,专门留了时间给下面睡意横生、思绪出轨的听者说话的机会。本来谁也不会说什么的,说什么,其实上面的人早已做好了12分的准备,答案浑然天成,滴水不漏。有的答案听上去模棱两可,实则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有好事者偏要多次发言并争辩的,周围的人就会表情各异地看着他,厚道点的心想:一把年纪了,还一副愤青的表现,胳膊永远只是胳膊,将来他总会知道。尖酸点的则在心里鄙视:哼,那么神勇的凸现自己,是不是想先混个脸熟,然后搭上某一把梯子?
也有和我一样中庸的,一到开会就文学艺术细胞集体活跃。会议材料的背面总是留下横七竖八撒癔症的痕迹。蜂腰的、大眼的、长胡子的、抽烟的美女画腻了,就开始所谓的写作。我就是这样在岔道上一直走到现在。
我和其他人被会务组从车上卸载到会议中心大厅后,就无所事事地开始等待第二天清早的会议,我正好有点感冒,什么也玩不动,和同事到长堤上走了一圈,又数着周围的别墅走回去。无精打采地,看上去活脱脱一副吃饱了混天黑的小媳妇模样。一躺到床上我就陷入昏睡,睡相据说和昏迷了一样,一个对时(12个小时)之后,才醒过来开会。
吃完早餐的人三五成群地聚在大厅里说话,时间还早,我拿了一堆水杯、笔记本、便携笔盒等看好了地方去给大家占位,倒数第二排,里座靠着很宽的柱壁,阳光可以直接照到身上,左右两排通道则能便捷地上卫生间。我放心地下楼和她们汇合,一起在草地上闲逛。没走多远,便听到升旗的音乐。听说今天有相当于四品到七品的大小官员要来,谁也不敢装佯,赶紧进去。
乱哄哄的找座期间,先后听到了运动员进行曲、解放军进行曲,还没走到预定的座位,居然听到了婚礼进行曲。怨不得人家DJ,这样专门用途的音乐本来就是混在一张碟上卖。远远地那边有几人同时叫我,并向我挥手,我走过去才知道,座位早安排好了,哪里由得我乱坐。
整间会议室里,一共四个方阵,机关的只能坐最右边的。但在最右边的方阵里,还是不能随便,后面的五排是留给先进机构代表的,前面的两排是留给部门负责人以上的,最左边的一列是留给先进个人的,都不能坐。我吓了一跳,数数剩下的位置,不足15个,机关里小勇(普通职员)至少50个,不知道要瘦成什么样才能坐得下?总不会让大家叠罗汉吧?
显然我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会议肯定不会出现我猜的情况。有人在一旁说了:你不知道吗?昨晚已经对所有颁奖的程序进行了两个多小时的排练。排练?我又吃了一惊,听上去怎么像是参加了一台文艺晚会?但随即我恍然大悟,难怪昨晚那么冷,郭MM居然穿着工装的短裙子,站在那里冷得抖成一碗水。我问她,只说:没办法,会务组长要求穿短裙配靴子。也是,前一段新世界打折,组长血拼了许多靴子回来,大家都看见了。
这样一想,我又觉得,其实如郭MM一样长得漂亮未必样样值得羡慕,比如,有时就意味着,由于漂亮,关键的时刻就需要裸露,裸露的好处在于,饱了别人的眼福,也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但天不作美的情况下,也许会感冒,感冒的实质是,健康被短暂地牺牲了。还有更严重的,也许从此被人惦记,被惦记的牺牲程度则只能想象,胡说的话,恐怕要负捏造的责任。
我在领导抑扬顿挫的讲话声里旧病复发,思绪开始纵横四海。有人说过,文科生的想象力总是习惯性溢出,但理科生做的广告不也质疑:失去了想象,人类会变得怎样?其实我并非对所有的会议一概排斥,过去的一些推广培训就让我回味不已,比如,由德国使馆人员来做的关于留学保函和签证的培训,著名基金公司关于资金投向选择的培训,握有注会、注评、律师资格的高级信贷主管的生产型企业分析培训,甚至形象顾问关于服饰色彩、礼仪的培训,因为传道者或业务本身的魅力,都让我兴奋不已。
我更喜欢的是舌战群儒那样的会议,发言的人要用电脑的反应速度才能扫落射自各个角落的敌箭,遇到什么样的人,就采用什么样的方式说话。要不然干脆像早期的德国议会,民主的意识高过一切,可以在希特勒演讲时,执不同政见者按党派对阵,拳脚相向地痛打一气。
颁奖开始了,会议室再次响起运动员进行曲,领奖的人员果然从事先排好的位置鱼贯而出,因众多官员的到来而一直鸦雀无声的会议室又开始嘈杂得如同集市。奖品看上去闪闪发亮,厚度和包装有点像巧克力,不是吧,情人节难道已经渗透到我们的政府工作?果然不是,我老眼昏花地把五本一捆的获奖证书看成巧克力了。我不知不觉地被评上先进,又不知不觉地失去了上台领奖的权利,尽管我一直自诩视奖状为粪土,但今天拿到了奖状,加上里面毫无创意的牛皮纸信封,还是忍不住激动了一下,极其恶心地对着证书放了放电,引得周围一片眼镜跌碎的声音。
我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颁奖或授牌之类的会议都要用运动员进行曲,难道这些名分的获得其实也和运动员一样需要拼尽智力和体力?又或者是激昂的音乐可刺激起人骁勇善斗的天性?
哗哗哗哗,领导自称的拉拉杂杂的讲话终于结束。掌声比一整天的都显得热烈,因为内心由衷地感谢,我看见自己因干燥而皴裂的皮屑,随鼓掌的用力程度而脱落并飞离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