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包皮毁掉“命根”，谁为孩子的一生尴尬埋单

阿　梓

14岁的少年因做阴茎包皮环切手术，竟导致“命根”全部被切除，从此开始了噩梦般的生活：在一些同学“太监”的喊声中，他被迫退学；到社会上打工，因不能像普通男人一样站着撒尿而遭人耻笑；在公共浴室，因不敢脱下短裤洗澡遭人怀疑有性病，被赶了出来……眼看着英俊高大、聪明活泼的儿子就这样被终结了“美丽人生”，痛心疾首的父母在悲愤中毅然决然拿起法律武器，欲向医院索赔186万元。

14岁少年“命根”动手术

今年17岁的李阳出生在河南省沁阳市一个普通工人家庭。爸爸是摆水果摊的下岗职工，妈妈是沁阳市中医院的医务人员。因是家中三代单传的“独苗”，从出生那天起，李阳就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李阳自小听话，聪明乖巧。

2003年，刚满14岁的李阳升到初中时，身高1．75米，体重70公斤，比妈妈高出近一头。入校不久，李阳就成了中学篮球队的主力队员，活跃在比赛场上。

不久，李阳发现一个问题：每次打篮球，他的裆部就不停地出汗，时间久了，裆部便开始发痒、发炎，阴囊也发红，后来症状严重起来，小便时感觉尿道火烧火燎般疼痛。一天放学回家，李阳红着脸悄悄告诉妈妈自己的“隐私问题”。

作为沁阳市中医院的一名医务人员，李阳的妈妈牛丽认真起来，将儿子拉到卫生间仔细检查，发现原来儿子自小包皮过长，随着运动量加大，每次打球后，里面的污垢无法清理，造成感染。牛丽和丈夫商量后决定带儿子去做阴茎包皮环切手术。

2003年5月15日下午，李阳在妈妈的带领下来到沁阳市中医院，找到业务副院长凌风。凌副院长曾做了不下百例包皮环切手术，作为同事和邻居，平时与李阳一家相处得非常融洽，自然热情有加，说：“怎么不早点来做呀，孩子七八岁时做包皮切割手术恢复得最好。再不做，孩子长大了可能影响生育呢!”

经仔细检查，凌副院长发现李阳的包皮太紧，就亲自主刀，为他做了包皮环切手术。做完之后，连消炎药也没开，凌医生拍拍李阳的肩膀说：“回家好好休息两天，注意别感染，以后就不会再发炎了。”

这本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小手术，但让李阳和他的父母做梦也没想到的是，儿子竟因此断送了完美的人生。而让凌医生更困惑不解的是，原本好心亲手为熟人和同事的孩子做了个小手术，并尽可能为这家人省下医药费，结果不但害了人，而且自己也麻烦上身。

小手术引发了“大问题”

从医院回到家里，李阳的阴茎就开始红肿，疼痛难忍，只能伸躺在床上，动也不敢动。第二天早上5点多，不放心儿子的牛丽赶到李阳的房间，见儿子眼睛布满了血丝、皱着眉头，一脸的痛苦状。

一见妈妈，李阳的泪水竟流出来了，说：“妈妈，我疼得受不了啊!”

牛丽走上前掀开床单查看，当即吓了一跳，此时李阳的阴茎已经肿成了“胡萝卜”，通体透明。牛丽感觉情况异常，连忙跑到单位去找凌医生：“凌医生，李阳是不是感染了，肿得厉害!”凌医生听了不以为然，说，“别大惊小怪的，有点感染也属于正常。你去药房抓点高锰酸钾，回去给孩子冷敷三天就没事了。”

遵照凌医生的嘱咐，牛丽回到家里就用PP粉液(冷水加高锰酸钾稀释而成)开始给李阳冷敷。三天很快过去了。李阳不仅没有消炎，反而疼痛加剧。

5月19日早上，爸爸李军叫李阳起来吃早餐时，走进房间，发现李阳牙关紧咬，两腿打颤，满脸汗水，表情特别痛苦，就连忙上前查看，当即大惊失色，李阳的阴茎不但水肿没有消失，反而龟头变黑、阴茎乌紫，根部还出现了溃烂。

李军当时就慌了，急忙让牛丽跑到中医院找到凌医生：“孩子不对劲啊，你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吧!”凌医生立刻跟着牛丽来到家里，在查看了李阳的阴茎后，依旧不以为然：“没什么异常。孩子可能不适应冷敷，那就热敷三天试试吧。”

然而热敷的症状愈加严重，李军夫妇焦急地问凌医生：“李阳的病情好像很严重，要不就让孩子住院吧!”凌医生仍不急不躁，说：“住什么院哪!到医院也是我治疗，你还得多花住院费。我多来几次看看，问题不就解决了嘛!”

随后，凌医生建议再改为用理疗灯治疗，进行电烤。

5月22日，电烤到第三天时，李阳已经忍受不住疼痛了，开始昼夜哭喊，脸色白得吓人，大小便完全失禁。从6月1日开始，李阳排尿成白色，内有黏液，开始发烧。当天，凌医生前来查看，仍说正常。

6月6日清晨，李阳凄厉地哭喊：“妈妈呀，快救救我吧，我疼得实在坚持不住了呀！”李军这时再也忍不住了，噙着眼泪对妻子大发雷霆：“赶快去找救护车转院，李阳可是我三代单传的亲生儿子啊!你们医院这样的工作态度，真叫人寒心啊!”

当天，李军雇车把李阳直接送到省会郑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求治，医院立即组织专家会诊，结论是阴茎已坏死，必须马上做手术，否则有生命危险!

下午5时许，李阳被推到了手术室。在手术台上，李阳的阴茎被划开后，里面的肉已经发黑、全部腐烂了。操刀医生非常震惊，走到手术室门外，冲着李阳父母发起了火：“怎么耽误这么久才送来！孩子受了多大的痛苦啊!现在只能手术切除……孩子如不被耽误就不会到这一步，你们真糊涂啊!”

儿子才14岁，美丽人生才刚刚起程啊!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残酷打击，李军的精神崩溃了，他绝望地爬上住院部10楼要自尽，被医护人员及时从后面抱住了。

“都是你，都是你毁了儿子的一生啊!你要不让孩子去做包皮切割手术，哪里会这样啊!”当着医生和护士的面，李军放声大哭，连声埋怨妻子牛丽。

“能怪我吗?那也是我的儿子呀！”

作为妈妈的牛丽，她承受的痛苦更严重：原以为“熟人好办事”，同事加邻居的关系会让孩子得到更好的照顾，谁料最后恰恰吃了这个亏；因抹不下面子，她在孩子病情严重时不敢坚持己见，更不敢为难医生，结果让孩子遭受无法挽回的损失。

2003年7月16日，李阳手术后经过一个多月治疗，终于痊愈出院了。李阳少不更事，唯一的感觉是撒尿不太方便，每次去公共厕所撒尿，他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站立着，而是像女孩子一样蹲下来，这让他总觉得不太习惯。

见父母无数次悄悄为他掉泪，他反而安慰他们说：“别伤心了，我不是好好的吗?现在科学这么发达，等咱有钱了，再到医院重新装一个就是了。”

听了这话，李军连忙从儿子身边离开，转过身，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孩子什么都不懂，这可不比手指头断了再接上，阴茎再造是世界医学难题之一啊!

在互相指责和争吵中，李阳父母也渐渐冷静下来。想到儿子的完美人生就这样被一次小小的阴茎包皮环切手术终结了，他们觉得太不应该!想来想去，夫妇俩开始搜集材料，要向沁阳市中医

院讨个说法。

2003年8月10日，李军夫妇一纸诉状把沁阳市中医院推上被告席，并要求对李阳的命根责任问题做医疗事故鉴定。2003年11月11日，焦作市医学会组织专家对此作出医疗事故鉴定，鉴定结果是：沁阳市中医院存在着三方面过错，一是麻醉方式欠妥，二是手术操作不规范，三是手术后对包皮水肿处理不当。

最后的鉴定结论为二级乙等医疗事故，沁阳市中医院承担主要责任。

副院长凌风在出事后，已经从沁阳市中医院辞职，并竭力逃避这件事。他多次对李阳的父母表示自己一直感到追悔莫及，不明白做了成百例同样的手术从没有出现异常，为何单单是关系一直不错的同事和邻居的孩子会出现如此严重的后果……

谁该为他的人生埋单

鉴定结果虽然有了，但更大的压力却一个接一个。尤其是李阳，给他带来的不仅是肉体的痛苦，而是精神上的更大伤害。

2003年9月，暑假刚开学，李阳说：“妈妈，你快带我去学校看看，我想复读!”妈妈答应了，领着他刚要出门，表弟小虎正好来看他，听说他要回学校继续读书，立刻止住他，说：“现在全校都知道你是小太监，你怎么还能上学呢！”

李阳听了这话当即愣住，是啊，别人都是站着撒尿，而我只能蹲着，多丢人啊!表弟无意中一句话，击碎了李阳继续上学的念头。

他央求父母：“你们赶快给我装上个假的吧，只要别让我蹲着撒尿就行，这样我就可以去继续上学读书，同学也不会骂我了!”牛丽夫妇抹干眼泪，说：“孩子，我们听你的，只要有一线希望，一定想办法治!”

为了给李阳治病，从2003年到2005年的两年间，夫妇俩先后多次带儿子到北京、上海、广州找知名专家诊治，但是专家都表示：“阴茎、尿道再造手术很渺茫，恢复功能更是不可能!”

不久，家里又出事了。2005年6月20日，一直不知内情的奶奶从菜市场买菜回来，刚走到拐角处，就听到几个街坊正在私下议论李阳：“多聪明的孩子啊，又是三代单传，就这样成了太监。太可惜了!牛丽就在那医院工作，真是哑巴吃黄连呀!”李阳的奶奶一听就着急了，连忙凑近去听，街坊一见是她，立即沉默不语。

两年来，老太太本就担心孙子的事，可每每问起，儿子媳妇总说没什么。突然听到街坊的话后，老人连忙赶到家里，二话不说就查看李阳。看到孙子裆部已经“空荡荡”时，老太太眼前一黑倒在地上。没等送到医院，就因突发脑溢血身亡。

疼爱他的奶奶死了；再造手术无望，李阳上学复读愿望当然也熄灭了。

2005年8月，见父母长年累月为他操劳，已经不忍心再拖累父母的李阳，强烈要求与亲戚一起去安徽合肥打工，一来减轻家庭经济压力，二来也想借此学点生存技术、忘掉烦恼。父母想，这样也许能分散李阳的注意力，就同意了。

只过了几十天，李阳就从安徽哭着给妈妈打回电话：“妈妈，我要回家!”说完，他竟在电话里泣不成声。

原来，李阳在一家建筑安装工程公司打工，因没有技术，工头让他干些跑腿的活。他很喜欢，郁闷心情很快烟消云散，每天乐呵呵地跑前跑后。尽管小便时不方便，但因工地散乱，场地大，每次都能找个隐蔽的地方，倒也没被人发现。

但这种得意没能维持多久。根据工地安排，工人每隔两周就要洗一次澡。最初每到洗澡时间李阳就谎称已经洗过了，刻意躲避。可他从小在城市生活，本来就爱干净，时间一长，见人们没有发觉他的隐情，人也都熟悉了，就大意起来。一天，他觉得自己脏得无法忍受时，就带上洗涤用品和换洗衣服来到澡堂。

为了掩饰尴尬，李阳身穿裤头进入澡堂，可他刚走到洗澡池边，还没有下水时，澡堂值班的老人就连忙赶过来提醒他：“年轻人，这里是公共浴池，请你把短裤脱了再下水!”“我不脱!不能脱!”李阳着急地说。“不脱?为什么不能脱?”

争吵声很快引来了澡堂负责人，说：“小青年，你是不是有性病啊?我这里是公共浴池，是要为其他人的健康负责的，希望你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把裤头主动脱下来让我们检查一下。”“我没有性病。但我不能脱，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不脱你就请出去!”澡堂负责人态度很强硬。“不洗就不洗!”说完，李阳逃也似的离开了澡堂。他宁可不洗澡，也不想把隐私暴露给工友。

可他越这样，工友们越怀疑。没过几天，各种版本的“性病故事”，很快在工友间传开。他洗衣服时，工友们不敢和他共用一个水龙头，连吃饭洗碗，工友也都像躲瘟神一样躲他……无奈，他只好委屈地给妈妈打了电话。

就这样，李阳的打工路也被堵苑了，流着泪返回父母身边。

“妈妈，我只想站着撒尿

2006年春节过后，眼看着人们都外出打工了，躲在家里半年多没有出门的李阳，又产生了外出打工的念头。

“妈，我不想一辈子都躲在家里，我想走出去做事。你再去医院里说说，我的要求很低，叫他们给我安装一个假的就行，我想融入社会。我只希望去公共厕所时，能像男人一样站着撒尿，也能去公共浴池洗澡。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啊，我本来就是个男的，这是天下所有男人都会的事情啊!”

听了儿子的话，牛丽再一次哭了，心像刀割一样难受。

已经快三年了，为给李阳治病，家里早已债台高筑，背上了20多万元的债。每次去找医院时，医院都会以各种理由推托，再后来，医院干脆翻了脸：“你不是到法院告了吗?你找法院去呀，法院让我们赔多少，我们就赔多少!”

牛丽只能打碎牙齿咽肚里。她是在告，她只想给儿子讨回公道，能让儿子未来的生活有个保障。但是她又不想让医院太难堪，毕竟那是自己的单位呀！她一直盼望医院能良心发现，妥善解决这事。

让李阳父母担忧的是，自李阳从打工工地跑回来后，他变得更加自闭、抑郁了，除了自己的父母，他不愿见到任何人，一听到家里有人来，他就会钻进自己的卧室，直到来人离开。以前，李阳还能和父母交流，现在连父母他也很少说话了。为了减轻他的思想压力，父母只好定期到郑州去请心理医生来给他治疗。

雪上加霜的是，自从李阳出事后，李阳的爸爸因受刺激也得了小脑梗塞，必须定期输液才能减缓症状，如生气病情就会加重。因无法安心工作，李阳的妈妈从医院护士岗位内退后，每月只有360元的退休金。目前，这就是李阳家的全部生活费。

2006年2月25日，在听了儿子李阳诉说的要求后，她又一次找到医院领导：“现在孩子正处于发育阶段，北京301医院的专家说，目前做手术是最佳时期，过了20岁手术效果将会大打折扣。我请求各位领导帮帮我的孩子吧！”

可就这点要求，也同样被拒绝了。在哭着离开医院的那一刻，牛丽夫妇铁了心：为了儿子的未来，为了讨回公道，只有寄希望于法律了！

2006年3月2日，牛丽夫妇一早就双双来到焦作市中级人民法院，再次把沁阳市中医院和副院长凌风告上法庭，要求医院赔偿医疗费32万元，赔偿精神抚慰金6万元，赔偿残疾生活补助费、误工费、陪护费、心理治疗费等48万元，赔偿生命权、健康权、名誉权、人格尊严权等100万元，各项共计186万余元。

在采访中，凌医生一直避而不见记者，但电话里他一直都承认李阳是最大的受害者，也是无辜者；作为医生，他虽无恶意，但想为孩子父母省医药费的心理作祟，使他对孩子因手术造成的恶劣后果缺乏应有的估计，这让他终身痛苦和遗憾。

4月8日，牛丽夫妇对笔者说：“快三年了，我们希望尽快结案，给我们一个公平判决，以便及时给儿子做手术。”

编后：

2006年4月14日上午，本文作者再次专程来到沁阳，本想去看看孩子并补拍照片，可孩子的母亲一见笔者顿时泣不成声，原来，一直企图自杀的李阳昨天夜里突然挥刀自残，被家人发现后，连夜送往郑州精神病院了……

我刊将作跟踪报道，请读者留意。为保护当事人隐私，文中人物均为化名。